11 松鶴堂裏芋頭的勝利

青燕叫了一聲,急忙道:“大娘子,小心燙手!怎麽就那麽等不及!”她趕忙把茶湯放下來,道:“奴婢伺候您吃。”

“別人弄就沒意思了。”郭碧玉小小白白的手已經沾滿了黑灰,兩只手倒來倒去的拿着芋頭,邊吹氣便拱着小下巴示意:“你們也拿了吃。”

她的話,青燕和墨鴉自然是聽從的,兩個人心裏想的一樣,大娘子自打來了上京以來,一直悶恹恹的,好不容易起了一回興致,就當是陪大娘子高興,別說烤香芋,就算是個炭團兒也要吃。

浣琴急忙擺擺手道:“奴婢早上吃多了,現在肚子裏還漲着呢,大娘子寬厚,奴婢借光喝盞好茶就行!”

郭碧玉才懶得應付一個二房的丫鬟呢,只點點頭,便掰開了手裏的芋頭。

黑乎乎的皮子裏潔白的芋頭瓤兒露了出來,一陣熱氣帶着香味兒也串了上來。

郭碧玉小小的臉孔藏在升騰的白霧之後,不知道是被烘的,還是怎樣,她的眼眶有些發熱。

啃了一口芋頭以後,她的嗓子也有些發緊。

她忘記了是上輩子的哪個夜裏,外面下着大雪,她白天睡多了——那也是她的常态,夜裏反而走了眠,懶洋洋倚在靠枕上面磨指甲、塗蔻丹。

那晚上揚羽半夜才回來,見她沒睡,從懷裏掏出來了一塊熱乎乎的芋頭遞給她。

可那時候她不懂得好歹,她心裏只有嫌棄,将熱乎乎的芋頭丢到了地上,還踩了幾腳。

如果是一顆心,被她這樣對待,也早已被弄得稀巴爛了,可揚羽卻始終不曾離開過她,一直到最後……

賊老天大概是罰她,所以還讓她做回郭碧玉。

揚羽,大概是投生去好人家享福了。

一定要是這樣。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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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淚就掉到了芋頭瓤兒上面,這會兒霧氣也散了,倒把青燕吓了一跳,丢開手裏的芋頭,道:“大娘子怎麽了?燙到嘴了?咬到舌頭了?”

郭碧玉急忙搖搖頭:“我是不小心被這熱氣熏了眼睛,給我弄點甜酪抹在這心兒上,你們也試試,吃一口嘴都要化了。”

青燕幫她抹了甜酪,道:“慢點吃,這東西幹,別噎着。”

“好啊!你們都不等我!”

脆生生的聲音從窗戶外面傳來,黃鹂的臉正出現在窗戶縫那裏,笑眯眯的往裏面看呢!

青燕道:“有你的份兒,現在涼熱正好了,你趕個現成兒還不好麽?”

黃鹂進屋子道:“哪能進來就吃,還沒回話呢,大娘子,那一份兒連帶着大娘子挑的那罐龍井都送過去了。可也是巧了!老太太正也沒有什麽胃口,中午的飯菜只喝了幾口雞湯便撂下了。見我送了烤香芋過去,倒極合老太太的心思,說有多少年沒吃到了!”

郭碧玉鼓着腮幫子,邊吃邊聽着黃鹂那炒豆兒似的快嘴在那兒說。

“老太太掰了一個,什麽蘸料都沒用,說是就想着這個原本的清香味兒,用了點兒鹹菜,倒是沒用咱們送去的茶葉。老太太那邊的侍椿姐姐說過會兒還要午睡,怕喝了茶睡不着。”

郭碧玉該聽的都聽完了,又拿了一塊芋頭掰開,自己抹了酸梅醬,道:“給你留了兩個,你嘗嘗。”

浣琴這會兒聽了黃鹂的話,只有想翻白眼的念頭。

怎麽就叫多少年沒吃着了?前幾天廚房裏還做了香芋玲珑骰,把香芋切得四四方方的,六個面兒鑲了各色果品,淋了蜂蜜,看着就又雅致又好吃,難不成都吃進狗肚子裏了嗎?

她在這裏暗自腹诽,實則肚子早就餓了,只是剛才她完全不想吃這麽沒品相的黑乎乎的東西,話已經說出口,現在又沒有人再讓讓她,她就只能在那裏幹瞪眼,尤其是喝了一杯茶以後,再聞着絲絲縷縷直往鼻子裏鑽的甜香之氣,越發饑餓!

咕嚕嚕!

浣琴臉上霎時一片嫣紅。

郭碧玉耳朵尖,打量着浣琴道:“這是……”

浣琴急急忙忙道:“奴婢怕是早上真吃多了,肚、肚子有點兒不爽适,告個便。”說罷匆匆施禮退下了。

郭碧玉和三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大笑起來。

黃鹂道:“剛才看她在這兒杵着,我沒說,我去松鶴堂送烤香芋給老太太的時候,遇到二娘子啦。”

郭碧玉“嗯”了一聲,正要拿第三個芋頭,被青燕搶先拿走道:“大娘子可別再吃了,吃多了難受,您可還病着呢。”

她只得拿起茶盞,吸溜吸溜的啜着茶湯,等着黃鹂往下說。

“二娘子是折了梅花送過去給老太太插瓶的,還拿了一幅畫過去,說是孝敬祖母的。”

青燕将啃得亂七八糟的芋頭皮都收拾幹淨了,突然“哎”了一聲,道:“咱們沒給郭媽留份兒。”

郭媽被郭碧玉打發了去看着雀兒了。

雖然現在她沒理會雀兒,那是因為她要給雀兒點小小的教訓,卻不能讓雀兒受外人的欺負。

郭碧玉将茶盞放下,道:“郭媽和雀兒一起吃,雀兒吃什麽,她就吃什麽。”

黃鹂沖着青燕道:“偏你事兒多,非要打斷了我說話。”說罷轉頭露出一臉賊兮兮的笑容來:“大娘子,您猜怎麽着,老太太看了一眼,就說啦,美玉畫的真好,這迎春花開的真喜慶。二娘子那張臉呀,當時就……”

墨鴉道:“這、這有啥問題嗎?”

黃鹂推了一下墨鴉,又喝了一口茶,道:“什麽迎春花啊!這時節臘梅開的好,二娘子畫了一上午,特意去老太太面前獻殷勤,結果被老太太這麽一誇,別提有多尴尬了,都不知道該怎麽接口,還是跟着二娘子過去的聞香插了一嘴,說這不是迎春,二娘子畫的是臘梅。”

“老太太就說了,你看看你們,拿來插瓶的是紅梅,畫裏又是黃通通的,我還以為是兩樣兒花呢!”

郭碧玉“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

“聞香倒是殷勤,又是說提的是什麽什麽詩,畫上用了什麽什麽的筆法。老太太連聲說好,可眼睛啊,壓根就沒往那畫兒上面瞧!你們猜,這是為什麽?”

郭碧玉笑道:“這個我知道,祖母肯定是着急吃芋頭!”

郭老夫人出身鄉野,哪懂得郭美玉學的那些詩啊畫兒的,對她來說,郭美玉那幅畫,怕是還沒有一塊烤香芋的吸引力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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