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初學理賬
“你聽娘親跟你說,你父親不同意,自有他的道理。”
女兒總有要嫁人的一天,到了那時候現學可就來不及了,且不說在婆家保不準要主持中饋,嫁妝也是要打理的,更不要說鋪子了,怎麽能對這些事一點兒都不懂?
可是打理嫁妝鋪子和做生意又不一樣。
嫁妝鋪子一般都是家生的下人幫忙打理,有賣身契的,不求多賺錢,但求能略微鋪貼家用。
做生意開了門那就是要盈利的,而且多多益善,這上頭花的功夫、時間和心血,可不是坐在家裏的夫人們動動嘴、見見管事的能比得上的。
郭臯雖然讓了步,同意郭碧玉學看賬、學打理家事,可哪怕是被抓出來五道爪印子,關于學商這件事,卻一直沒吐口答應。
他話說的極重,對費氏道:“難道讓碧玉這麽點兒小,就要到外面跑去?三教九流什麽人都見?你是碧玉的娘親,不要她一撒嬌,你就什麽都答應。”
郭碧玉一聽是郭臯不準,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
費氏道:“你就先跟我學着怎麽管理內務,做生意的事,你就先別想了——從年後起,你先跟我學看賬,如果家裏的開銷都搞不明白,就趁早歇了心思,再也別跟娘親提學做生意的事。”
郭碧玉這才緩過神來,道:“如果我都能看懂呢?”
“看懂才是第一步呢。”費氏将郭碧玉摟在懷裏,“後面可學的事情還多着呢。”
這個結果郭碧玉已經很滿意了,她第一時間從庫房挑走了一個象牙雕的算盤。
她這個舉動誰也沒告訴,所以将這東西拿回去,還十分鄭重的要求青燕她們按照小書房那樣布置個賬桌的時候,一個郭媽并着三個丫鬟都十分不解。
郭媽沒法兒勸她啊,不然置家主于何地?
青燕柔聲道:“大娘子,您……怎麽拿了這東西回來?不是已經從夫人那要過一個小算盤挂件了嗎?”
“我是要學的。”郭碧玉覺得算盤珠子被扒拉的聲音特別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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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輩子沒少去質庫,好好的東西交進去,就聽見裏面噼裏啪啦的響動,然後丢出來幾貫錢——真是如聞綸音!
可是旁邊兒站着的幾個人都覺得這聲音好刺耳啊!
好好的琴棋書畫不學,學這個……怎麽都沒法理解!
唯一一個沒反對意見的就是雀兒了,她道:“大娘子是要給我們發月例錢了嗎?”
這倒提醒了郭碧玉,郭碧玉道:“黃鹂,你去問我娘親要個空賬冊來,我要把我這邊兒的東西造冊。”
“庫房那邊您拿了什麽東西不都記了下來了嗎?”黃鹂道。
“那是他們的,我的是我的,就像我那塊琥珀,沒了也得有個記錄啊!別廢話,快去快去。”
黃鹂只得去了,郭碧玉又道:“快,磨墨,磨墨。青燕,你去開箱籠,咱們今天大幹一場。”
青燕心裏嘆了口氣,拉着墨鴉去了裏間,一邊開箱籠,悄聲道:“大娘子這是怎麽了?”
墨鴉搖搖頭,只悶頭往外撿東西。
“許是大娘子貪玩。”青燕猜測道。
墨鴉道:“我看不像。大娘子這樣子挺認真的。”
她想了想,直起身來,拉住青燕,很是鄭重的道:“青燕姐姐,大娘子年紀是不大,可無論做什麽事情,輪不到咱們說對與不對,應該不應該。咱們做奴婢的,全力幫着大娘子就是對的。”
青燕愣了一下,點頭道:“是。謝謝你。”
外面黃鹂已經回來了:“夫人說多拿幾本過來,怕大娘子寫壞了。”
青燕頓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這是夫人準了的,便看了一眼墨鴉。
郭碧玉蘸了墨,在皮子上寫了“玉錦閣”三個大字,心道:“竟然還沒忘光怎麽寫字。”
又端詳了一陣,頗覺滿意,好歹這筆字上輩子也是苦練過的。
一直到了晚上,才将玉錦閣的全部物件都造了冊。
黃鹂咋舌道:“啧啧啧,墨都用了半條兒!沒想到咱們玉錦閣東西這麽多!”
郭碧玉的小臉蔫巴巴、苦唧唧的,右臂在青燕的手裏。
青燕正幫她揉胳膊,又是心疼又是責備的道:“哪有這樣做事的,就算是分成幾天做也不打緊的。寫這麽一天的字,那會不手酸?大娘子看着吧,明個兒怕是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郭碧玉道:“大後個兒就要過年了,年節裏往來的東西更多,還是趁現在理清楚了,這樣一來一往都能尋到來處和去處,後面就省事兒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下面郭媽的聲音隐隐約約的道:“夫人來啦!”
郭碧玉蹦下了椅子,急忙往下跑。
費氏急忙在樓梯那張開雙臂擔心道:“慢着點兒!別摔着了!”
郭碧玉一下子撲倒她懷裏,道:“娘親這麽晚了還來看我!”她向後張望道:“爹爹呢?”
“鋪子那邊還有些掃尾的事兒,忙着呢。”費氏拉過郭碧玉的手,就聽郭碧玉“哎喲”一聲,急忙擡起來要看個仔細,郭碧玉疼的就更厲害了,道:“娘親別拽我右邊兒胳膊,我這寫了一天的賬呢!就連鋪子裏的管事都沒我幹的活兒多!”
費氏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們也不勸勸大娘子!”
她是對着郭媽并幾個丫頭說的,可也知道碧玉向來驕縱,壓根沒有別人勸她的份兒,也沒有要責備的意思,而是拉了郭碧玉進了內室坐下,道:“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你着什麽急呢!明天我叫大夫過來看看?”
“娘親——你就別笑話我了,我這是從打來了上京就沒動過筆,這才胳膊酸呢!”
郭碧玉笑眯了眼,道:“娘親還不知道二妹妹吧,從早到晚又是習字帖、又是抄詩文,作畫兒、操琴……人家都沒喊過累呢!”
費氏聽她說起二娘子,雖然臉上看不出什麽失落或者羨慕的樣子來,仍是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咱們和她比什麽。”
“是,咱不比。”郭碧玉又是得意又是驕傲的道:“娘親還沒看我這一天的戰果呢!墨鴉!快将我那些賬冊拿來!”
費氏見墨鴉捧了一大摞,倒是吓了一跳:“我給你的這些都用了?”
郭碧玉點點頭,滿臉期待的看着她。
這讓費氏好奇起來,便拿了一本在手上,“咦”了一聲,又向裏翻了一頁,笑道:“和娘親還不說實話,這字比你在南邊兒的時候強了幾百倍!”
郭碧玉暗叫了一聲“不好”,她只顧着把賬目記得清楚整齊、看着洋洋得意了,卻忘了她這筆字是上輩子苦練過的!
可話又說回來,她早就忘了上輩子這時候她的字兒是啥樣的了啊!
她只好尴尬的笑了幾聲。
費氏又心疼起來。
女兒在江南的郭宅長大,她是獨一份兒的大,就算是商戶之女,可也是無人不知的聚時珍的嬌養大娘子,她在誰面前露過怯?
可來了上京不到幾個月,竟然連說話都要琢磨着才能說出口,舉止也得體了很多,這帳冊上的字——怕也是被二房的美玉比對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苦練出來的。
費氏又想起這些日子,反而還是郭碧玉貼心勸她的時候多,一把将郭碧玉攬在懷裏,落下淚來,道:“我的兒,娘不要你變成二娘子那樣!有娘在,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別苦了自己!那字不練也罷!”
郭碧玉不知道費氏自動自覺地在腦海中描補出了一個夜裏她還在苦苦練習字帖的場景,扯着費氏的袖子道:“哎呀,娘親,您別惦記我的字兒啦,您快看看我記得好不好!”
費氏這才重又仔細看起來。
怪道将上午黃鹂從她那裏拿去的冊子都用上了,郭碧玉将分類分的極清楚,衣衫、布匹、床幔、被褥之類的,就是一個冊子,又有珍玩的、首飾的、香料胭脂等用度的、現錢的……分門別類的,倒真是要用得上這麽多賬冊!
記得也清楚細致,哪怕一個手帕也記在上面!
費氏暗道:真是長大了。
要知道女兒家到了年齡,這些物件都要保管好了,別看一個小物件,流到外人手裏,那可能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更何況過了年玉錦閣這邊肯定還要填人,到時候現整理,是真容易亂起來。
可第一次做賬,就做到這個地步,費氏回想了一下,她十一歲的時候可沒有這個本事!
她端詳着郭碧玉明豔的小臉蛋,笑道:“碧玉做的很好,不過呢……”
郭碧玉緊張地道:“不過什麽?哪裏不對嗎?”
“都對,只是,你要是什麽都自己做,不是要累死麽?”費氏緩聲道,“聚時珍在南邊開了那麽多家分號,若什麽都要你爹爹親自來做,聚時珍早就黃了。”
郭碧玉道:“東西又不多……”剛說完她眼睛就亮了起來,“娘,您在教我?”
“傻丫頭!”費氏道:“要知道用人。這幾個丫頭除了雀兒不堪大用之外,你要看看裏面有沒有能幫你打理這些事的,不然一條帕子、一盒胭脂都要經你的手來記,你不用做別的了!”
郭碧玉點頭如搗蒜。
“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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