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是宮行閣
淩亂的房間。
破碎的瓷器。
褶皺的話本。
空氣靜默,那是洶湧怒火肆虐後的狼藉。
……
“說說,怎麽回事。花裏弄哪個院哪個閣的女人。”花九堇躺在軟塌裏都懶得去看莫觀音。
莉莉絲和賢長歌一人站一邊,悄無聲息地關注着花九堇和莫觀音,兩人對視一眼。
花姐竟然知道得這麽清楚?
“……”
莫觀音吃驚地擡起頭來,花九堇卻不再看她。
她一直都以為花姐對她留戀花裏弄的事情不太知道,沒想到她的語氣卻是這樣的肯定。
所以其實……即便是她反對的事情也一直在最大限度地縱容她麽……
莫觀音喉嚨動了動,覺得嗓子有些發緊。
她吞咽了一下,白嫩的脖子烙印着一道猙獰的紅痕。
擡眼看了看賢長歌和莉莉絲,以目光詢問她們,自己是不是應該實話實說。
賢長歌收到莫觀音的目光、氣都快氣死了。
這混丫頭!
都到這節骨眼上了還想蒙混過關,花姐不得打死她!
兩人直接一個眼刀甩過去。
莉莉絲攏了攏白色狐貍毛的袍子,垂下了眼眸。
她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花裏弄裏哪個女人能把莫觀音□□得這麽服帖,如此言聽計從,胳膊肘盡往外拐,連花姐都敢蒙。
她清透的藍眸閃過一絲憂慮和興味。
“滿春院的閉月閣……”
吞咽了一下,莫觀音眼神閃爍,還是想有所保留,不說了。
賢長歌氣急,匆忙瞥了一眼花九堇,大跨步走到莫觀音,一把提起她的衣領子,沉聲質問道:“名字!”
莫觀音被吓了一下,嚅嗫道,“……婁心萱。”
“去準備晚飯,我們早點吃完去花裏弄。把百貍生叫上。”憤怒的情緒似乎已經從花九堇的身體裏遠走,跑到空氣裏,她語氣淡淡的,好似有些懶得費心神。“讓缪莎來給我更衣。”然後她長指又揮了揮,“拎走。”
她指的是莫觀音。
“好的,花姐。”
房間裏很快就只剩花九堇一個人了,她擡手按着額頭,目光出神的望着房頂,反思。
她果然是太縱容莫觀音了,原以為這樣是彌補自己幼時所有的遺憾和對莫觀音的關愛,還是沒有控制好界限……
莉莉絲,賢長歌,百貍生,莫觀音圍坐着飯桌。
冒着熱氣的豐盛飯菜,一個人都沒有動。
她們在等花九堇。
缪莎還沒有給花姐換好衣服。
……
幾人看着走出來的花九堇,空氣安靜得愈發詭異了。
莉莉絲和賢長歌對視一眼,內心擔憂。
花姐不是受了刺激,腦子壞了吧?
這裝扮……?
莫觀音和百貍生沒人跟她們對視,便自顧眨了眨眼,确認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
花姐往常穿得夠少夠露,尤其是夏日裏,但由于職務的關系,很少見她穿得很女性化,比如像太後那樣的成熟女性化,花姐從來沒有這般打扮過……四個腦袋瓜飛速運轉了一遍,集體否認那樣畫面的存在。
黑色的旗袍貼着她成熟的軀體,穿在外面的厚袍子繡着暗紋,領口順滑的動物毛是深紫色的,柔軟的,貼服而乖巧的。
“花姐。”賢長歌一瞬間以為是太後來到了她們面前。
“花姐。”
“花姐。”
“你看你這樣打扮多好看,平時給你這樣打扮也不穿,不知道今天是轉了什麽性子,不會是受那女人的影響吧……”缪莎落座了還喋喋不休,以贊賞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手操辦的花九堇的模樣,笑眯了眼。真是越看越喜愛。“……以後我給你多這樣打扮打扮,多好看啊你看……”
她們以為花九堇會不适應,沒想到她只是淡淡點了點頭,便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了。
缪莎見她點了點頭,更是喜笑顏開。
給她夾菜添飯,跟個寶似的哄着。
她們吃完飯,巫枭色開門進來,見大家還坐着。
她目光率先看向莉莉絲。
然後才看向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花九堇,墨綠色的眼眸閃過一絲驚豔和只有在見到太後時才會有的畏意。
她伸手抖了抖袍子上的白色,是還未融化的雪。
她輕輕地哈了口冷氣。“外面開始飄雪了,你們晚上出去,把傘帶上,衣服也多穿一些,外面冷。”說着走到了莉莉絲椅子的背後,白皙的十指輕輕的搭在莉莉絲白色狐貍毛的肩膀上,若有若無地捏了捏,又輕撫了兩下。
“……”靠在椅子裏的莉莉絲,身體一下子僵硬了起來。
嘴角抿起來,非常不自然。
百貍生坐在莉莉絲對面,見巫枭色手上自然的動作和嘴上對着大家的囑咐……怎麽看都像是莉莉絲親密的另一半。
巫枭色那個動作也太自然太親密了,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百貍生習慣性地摸了摸嘴唇,又去觀察莉莉絲的表情。
花九堇點了點頭,“枭色,你有空就去大書房找找關于‘魚娘’的記載。我們準備去一趟花裏弄,不知幾時會回來。外面下雪,記得找幾個兄弟姐妹,把往日落在院子裏的東西收到屋子裏。”
賢長歌已經起身去拿傘了。
“好,我知道。”巫枭色伸手從賢長歌手裏拿過一把傘,看着站起來的莉莉絲,伸手去牽莉莉絲的手。
莉莉絲暗暗掙脫又不想被賢長歌她們發現她和巫枭色之間的矛盾……所以動作不敢太大……這便給了巫枭色得逞的機會。
巫枭色拉開莉莉絲的手,在将雨傘放進她手裏的時刻,貪戀地感受着兩人短暫的接觸。
她心裏嘆息一聲,什麽時候,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為莉莉絲忙前忙後,準備行裝,送她出門。
唉……
莉莉絲不自在地握着傘,想拒絕又怕動作太大被花姐她們發現,只能又僵硬又別扭。
女人獨有的香味傳到她鼻尖……
這女人性格這麽變态,怎麽身上的味道還蠻好聞的。
莉莉絲開始胡思亂想了,打住!
缪莎跟在花九堇身後,送她們到外廊下,巫枭色跟在莉莉絲身邊。
見她被白色狐貍毛襯托得愈發精致明豔的側顏,黃金般的長發落在挺拔的後背,目光愈發溫柔。“小心點。”她輕輕囑咐道,伸手自然地去給莉莉絲攏了攏領子。
莉莉絲站在外廊下,看着外廊燈光裏飄着的雪花,看的有些入神,一時也沒注意巫枭色的動作。
她一貫都非常喜歡冬日的下雪天,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下雪她就開心,像個孩子一樣,沒由來的開心。
這不,她又開心得出神了。
“那我們走了。”
花九堇轉身對缪莎道別。
“小心點。”
缪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
撐着傘在下着雪的夜晚走着,百貍生将黑色羊毛袍子的扣子扣起來,跟在最後面。
據她的觀察。
巫枭色肯定是很喜歡莉莉絲,但是莉莉絲好像很反感……?
啧啧,她要不要去湊個熱鬧,把她們撮合到一起?
莉莉絲要是知道百貍生腦子裏在想這個問題,保不準打死她!
百貍生邁了兩大步,用傘碰了碰莫觀音的傘。
她看戲不嫌事大道。“你遇到那魚娘是男的還是女的呀?哦,不對,應該是雄的還是雌的?能把你哄騙的五迷三道的應該很好看吧?”
賢長歌小心翼翼地看了花九堇一眼,見她沒什麽表情。
心裏卻是恨不得一棍子悶死百貍生!
花姐正在氣頭上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莉莉絲暗暗點頭。
她贊同百貍生的說法。
莫觀音看了看前面花九堇的背影,不敢多說。
她怕她現在說多了,花姐對付起婁心萱的手段越狠。
花姐一生氣,跟變天似的,摸不準她的性子。
她只能跟百貍生搖了搖頭。
示意她不要再講了!
再講!再講花姐就要霹雷了!!
一走進花裏弄,磚石鋪就的街道兩邊已經積起白白薄薄的雪花,冷清得不似花裏弄的名號。
路邊擺攤的小販匆匆收拾了行囊,趕着緊收攤回家。
往日站在街邊的姑娘也都回到院裏迎客了。
這種晚上,實在是冷極,連漢子都縮着膀子直呼受不了,更別說姑娘了。
幾人站在滿春院門匾的門前。
開門迎客的大門前挂着厚厚的門簾,束狀的光線擠壓着裏頭尋歡作樂的快活樣從門簾的縫裏落出來打在臺階上,混着騰騰的熱氣溢出門縫化成霧氣。
花九堇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莫觀音。“帶路。”
莫觀音硬着頭皮上,她喜歡來這裏,但不喜歡被花姐押着來。
尤其,還是找她心愛的姑娘問罪來了。
莫觀音收了傘抖了抖雪,撩開簾子。
裏面的暖氣更多的逃逸出來。
幾人站到了門簾裏。
守在門口的姑娘跟莫觀音熟,已經膩歪上了。
花九堇掃視了一圈大堂的景象,看不太齊全,各處都有屏風擋着呢。
只覺聲音混雜,倒是十分吵雜。
站在二樓走廊,扶着欄杆往下觀望的媽媽看見莫觀音,只道是個大金主熟人。反正,每次都是同樣的要求,便也不用太在意。
只是……媽媽眼神望向莫觀音身後幾位人物,神情瞬間有些凝重。
莫觀音身後領頭的那位,雖說打扮和畫像裏不像,但是那張臉絕對是皇太後身邊最紅的紅人,刑番閣的閣主——花九堇,花姐。
她後面的三位,一位是賢長歌,還有一位是百貍生,這兩人是京城裏頭常青的人物。
而那位金發有洋人血統的女子,在她一回國,她們花裏弄就收到消息,入手了畫像。為的就是她們來了花裏弄能摸着準頭地招待她們,讓她們舒服了,還能幫個忙,有個靠山。
尤其是刑番閣裏職位較高的成員,是花裏弄重點關注的對象。
皇太後得勢,現在最有權力,最炙手可熱的香饽饽就是刑番閣和閣主花九堇。
奈何花九堇從來不光顧花裏弄,她們只能退而求其次關注花九堇座下的【刑弑獄】,依次是金座、銀座,再是普通成員。
門口的一位姑娘熱情地往莫觀音身上貼。
顯得熱絡極了。
而另一位姑娘目光将信将疑地落在花九堇身上,最後确定了她的身份後,一臉媚笑地朝她靠過去。“這位大人頭一次來咱滿春院啊,想要找什麽樣的?咱們這什麽類型的姑娘,娈童都有……”
在對方還沒有貼到花九堇身上的時候,賢長歌跨出一步,用身體将那姑娘和花九堇隔開了。笑眯眯道,“姐姐給我介紹就行……哈哈。”
花九堇因為太後的關系,從來不涉足花裏弄的這些地方。
花姐要是敢來這裏尋歡作樂,必定會被皇太後打死!
太後對花姐的占有欲連她們這些部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往日絕對不敢招呼花九堇來花裏弄玩,來這辦事,都是各自分配了任務,把事情完成,給她回禀一聲就行。
今日,花姐卻是親自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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