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暖心羊湯

月歌跪的時間久了，此刻腿很麻，但怕如果跟不上就又要被留在這個可怕的地方，所以努力邁着酸疼的腿，跌跌撞撞的緊跟在他身後。可林靖和滿月畢竟是習武之人，走路飛快，而且兩人身高腿長，一個嬌弱的小姑娘如何能跟得上他們。

月歌小跑了兩步，一陣刺疼傳來，突然感覺腳踩不住地，摔倒在了雪地上。

林靖聽到響動，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摔在地上的人，皺了一下眉，走回去，彎腰拽起月歌，脫下披風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就像提行李一樣，帶着她走出了玉樓春。

滿月牽了兩匹馬過來，林大人抱着月歌飛身上了其中一匹，滿月上了另一匹，三人雙騎策馬向城南奔去。

一路上月歌都不敢說話，靠在林靖懷裏動也不敢動。能逃離玉樓春那魔窟已是幸運至極的事，她生怕自己微小的一點動作就影響了這個大人物的心情，讓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好運就這麽沒了。

直到出了城，月歌才意識到林靖的披風還裹在自己身上，而他自己現在身上只穿了一件夾袍。擔心自己的大恩人被凍着，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還是将披風穿上吧，這樣恐怕會着涼……”

林靖并沒有回應她。月歌暗暗思忖：這一路林靖都沒怎麽和自己說話，也不怎麽理人，是自己這一路的表現太惹人厭煩，還是他覺得自己出身青樓身份低賤，所以不願與自己接近？不由得緊張起來，瑟瑟縮縮的改口道：“我并不敢冒犯大人……只是……大人穿着披風也能護得住我的……”

林靖“嗯”了一聲，輕輕一勒馬缰，停住馬，如她所言把披風穿上，将月歌裹進衣襟裏。

騎馬走了一個時辰，一路也沒有人說話，即使是在馬上颠簸，月歌也困得快睜不開眼。但感受到林靖的體溫，月歌覺得比裹着披風還暖和，僵住的舌頭也變得靈活起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大了許多，問林靖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回家。”林靖又只說了簡短的兩個字。

空氣再一次沉默下來，還是滿月在旁邊解釋道：“我們要回林府去，就是林家的老宅，在長安。你知道長安嗎？在帝京西南五六百裏地，快馬不出四天就到了。還早着呢，你不如先睡一覺吧，等你醒了我們就到驿站了。”

他們是第四天早晨抵達長安的。

因為是冬季，天還蒙蒙亮，街道上很冷清，屈指可數的幾個小販正在準備擺攤，也有早起的人在清掃門前的路面。

幾天來風雪兼程，雖然夜晚可在驿站小憩，但月歌還是有些支撐不住，畢竟是不滿七歲的孩子，看那一身細皮嫩肉，顯然也曾是被嬌生慣養的。

進城之後，他們的速度慢下來，月歌已是精疲力竭，慘白着個小臉兒，整個人癱倒在林靖懷裏。

正巧路邊看見一個臨街的鋪子，土布幌子寫了兩個大大的“羊湯”，羊肉和香菜的味道從門口飄散出來，就連睡着了的月歌也被“饞醒”，肚子叽叽咕咕叫了起來。

林靖抱着月歌下了馬，走進鋪子，因為天色尚早，裏邊并無客人，選了個靠近火爐的八仙桌，把月歌放在凳子上坐好。

店家認得是長安城林府的少爺，連忙殷勤地迎上來，堆一臉笑打招呼：“林大人回來啦，這一趟出去好久。”又回頭朝裏間喊了一句，?“婆娘，快點泡最好的茶敬上！”

“來三碗羊湯，兩斤荞麥烙餅。”滿月吩咐道。

屋裏很暖和，關鍵是終于能下地了。月歌之前沒騎過馬，幾天下來只感到渾身散架了一樣，兩條腿也是又酸又麻的，還是坐在凳子上舒服。

“雙腿是不是麻木了？自己這樣揉揉……”滿月邊說，邊做示範。

“謝謝滿月哥哥，這會兒好多了。”這一路上，林靖沒多搭理月歌，倒是滿月對她十分照顧，彼此熟悉了，她也乖巧的改口，稱滿月為哥哥。

店家的婆娘奉上熱茶，說是最好的，其實也不過是成色中等的普洱而已，暖胃且解油膩。

林靖沒有喝茶，滿月提起茶壺替三人燙過了碗筷。

店家幹淨利落的切了一大盤荞麥面餅端來，接着盛了一碗熱湯先捧給林靖。

瞥見月歌滴溜溜随着碗轉的眼神兒，林靖沒有說話，接過那碗湯放在月歌面前。

幹這一行的人，有一副好眼力是基本素養，那店家見此情景，料想這姑娘一定不是普通人，于是好心的提醒月歌道：“姑娘喝湯時，要先用嘴巴把浮油吹開，免得被燙到。”

月歌是從南邊拐來的，并喝不慣這西北羊湯厚重的味道，可如今身不由己，別人給什麽吃什麽，并不敢挑揀。滿月熱心地幫她撒了胡椒粉和香菜，月歌照店家所說，輕輕吹開了湯面的浮油，喝了一小口。

熱騰騰的湯下肚，從胃一直暖到心裏，月歌頓時就回複了元氣，麻木的雙腿也重新有了感覺。

臨出店門，店家的婆娘抓了一把花生和紅棗在月歌兜裏，就連她也看得出來，這個小丫頭非同一般，是被林靖分外眷顧着的，所以不敢怠慢。

天終于大亮了，街上熱鬧起來，他們三人依舊上馬，不緊不慢的穿過大街，進了鎮安巷。熟人越發多了，賣針頭線腦的貨郎，挑着炊餅擔子的小哥，吆喝着賣米酒小鋪老板娘，見到他們一行，都是遠遠地打招呼，畢恭畢敬的立于街邊，讓出路來，請他們先行。

月歌記憶最深的是，米酒店老板娘剛吆喝了一聲：“林少爺回來了？昨兒春晴姑娘來我這裏買米酒時，還說起老夫人想你得緊呢。”街邊秀樓的窗戶就倏地全打開了，無論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全都顧不上寒風，伸出腦袋來，眼巴巴的公然“偷窺”林靖。

林靖出生世家，不僅相貌堂堂，文才武學也都是一流的，因此，不論是在帝京還是長安，都有許多未婚女子傾慕于他，前來說媒的媒人也是踏破了林府的門檻，可這位林大人毫不動心，都一一回絕，讓萬千少女為他的冷漠而心碎。

突然，一個香荷包“嗖”地飛了過來，原本是向林靖示愛的，不巧的是，準頭不好，直直朝月歌的臉飛過來了。月歌無處可躲，向後一縮，貼在了林靖胸前，吓得趕緊又身子前傾，離他遠了一點。林靖伸出兩指夾住那荷包，看都不看一眼，厭惡地随手把它扔進了街邊的水溝裏。滿月見慣了這樣的事，暗嘆哪家小/姐又要哭了。

又走了半柱香時間，三人停在一處大宅院的廣梁大門前，門口左右立着兩頭石獅子，門上匾額寫着“林府”二字，滿月對月歌說：“到家了，這就是林府。”

不等月歌回話，早有林家看門的小厮飛奔出來，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口迎接，等他們飛身下馬，一個小厮連忙接過缰繩牽往馬廄，另一個給林靖請安畢，退進大門，高聲禀報：“少爺回來了！”

立刻，就有女人和小姑娘的聲音次第響起來：“老夫人，少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