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番教訓

除夕前一天，林靖回到了長安林府。

得知林靖回來的消息，李好音反而緊張不安起來，晚飯也吃得非常心不在焉，一直在向春晴求救。

春晴對她千叮咛萬囑咐：“待會兒見了少爺要規規矩矩的，态度要誠懇，好好認錯，別說不該說的話。”

李好音連連點頭，懇求她一定要幫自己求情。

吃過晚飯，春晴領着李好音去了林靖的書房，解釋了她被老夫人退回來的事，順便表揚了一下她最近幾天在家的表現。

林靖正坐在書案前看書，聽了此事，擡頭看了李好音一眼。

分開也就不到一個月時間，春晴和冬青兩個人把她打扮得清清爽爽，看起來氣色也好多了。

這會兒她正照春晴教的，低着頭，垂着手，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尖，一副惶恐的模樣，就像一只幹了壞事被主人發現的小狗。

“你自己說，怎麽回事？”林靖問李好音，他放下手中的書，靠向椅背。

李好音規規矩矩地回答道：“我手腳太笨，端茶倒水什麽的都做不好，伺候不好老夫人。”

“然後呢？”林靖皺起眉頭，雖然從春晴嘴裏已經知道了事情始末，但以他來看，這事沒這麽簡單。

“沒、沒了……”李好音有點心虛地小聲說。但是嘴裏說沒了，眼珠卻骨碌碌地轉，眸子裏分明藏着千言萬語。

林靖看出來李好音撒謊，有意要吓唬她一下，于是冷冷地說：“我花了這麽多錢把你買回來，可不是希望要一個什麽都不會做的人。林府不養閑人，既然這樣，我還是把你送回去吧。”

李好音本以為只要認個錯就能蒙混過關，畢竟春晴和冬青都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過，林靖絕對不會把她送走。

誰料事情完全超出自己預想的結果，吓得她一哆嗦，連忙跪下來，哭着哀求道：“求大人不要把我送走，我雖然還小，但是端茶倒水這些事還是會做的，其他的事我也會跟着春晴姐姐學。”

林靖馬上接過她的話：“你一分鐘前還說自己‘手腳笨，端茶倒水什麽的都做不好’。”李好音一下愣住了，林靖沒有給她回應的機會，接着又說，“哦，原來會不會做事都由你自己說了算，我怎麽沒聽說過林府裏有這樣的規矩。”

春晴和滿月兩人畢竟跟着林靖的時間久，深知他的為人，見到這個情形，也知道是要教訓李好音，站在一邊暗暗為她捏一把汗。

李好音不過是個不滿七歲的孩子，哪裏敵得過林靖這樣的老狐貍，一句話就堵得她啞口無言，半天方才反應過來。

她心裏越發害怕，知道再不說實話下場會更慘，于是老老實實地交代道：“我錯了，我不該撒謊，我只是想留在您身邊，所以故意惹老夫人生氣，讓她把我趕回來。大人救了我，話本裏寫的，女人被男人所救，應該以身相許，可是我年紀小，大人您也不一定看得上我，但我還是想報答您，只要讓我留下來，您讓我做什麽都行。”說着剛擦幹的眼淚又流下來了，眼淚汪汪地看着林靖。

聽了這番幼稚的話，屋裏其他三人都不禁嘆氣扶額，心想，這丫頭小小年紀，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亂七八糟。

林靖“哼”了一聲，沉聲說：“以後不要當着我的面撒謊。”又皺起眉頭，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我不用你以身相許，也不用你報答我，你老老實實的別再給我惹事了。”頓了頓又說，“小小年紀，以後不要再看那些雜書了。”

李好音一聽他這麽說，心下明白他不會真的把自己送回去，懸着的心放下大半來，讨巧賣乖地連連答應：“是，我以後一定聽大人的話，再也不胡鬧了，也再也不敢對大人撒謊了。”

不過，李好音嘴上是這麽說，但心裏想的卻是，我只保證了不“對大人撒謊”，将來偶爾對別人撒謊還是可以的，暗暗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只是現在屋裏的三個人，誰都沒想到她的這點小伎倆、小聰明。

林靖雖然為人冷淡，卻是個孝順的人，當下就帶着李好音跟他去老夫人處請罪。

李好音進了老夫人的屋裏，乖乖地跪下磕頭認錯。

老夫人雖然把她退回給了林靖，但還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可愛又機靈的小姑娘。自從李好音來了林府，添了不少麻煩，可是，也給這個家裏帶來了許久未有的生氣。

老夫人讓藥心拿出一套新的襖裙來，上身是鵝黃色繡白色四喜如意紋的圓領長襖，領口和袖口還鑲了一圈白色兔毛，下身是杏白色提花緞馬面裙，跟李好音說：“我看你穿黃色好看，所以讓人趕在節前給你做了一身新衣服。你剛來府裏，也沒有幾件換洗的衣服，等過完年，我再讓人連着春裝一起多做幾套換着穿。”

李好音扭頭去看林靖，林靖點頭默許，她這才重新磕頭道謝，開開心心起身去接過衣服。

老夫人把他倆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忍不住伸手将李好音摟在懷裏，對林靖道：“這孩子淘氣是淘氣，但挺能給我解悶兒的。她年紀還小，沒爹沒娘的也怪可憐的，你可別總拿規矩懲罰她，看把孩子吓傻了，都沒剛來時的靈氣了。”

林靖唯唯聽命：“祖母教訓的是。孫兒只是偶爾吓唬吓唬她，不會當真的。”

老夫人放開李好音，又将林靖拉到身邊說：“這丫頭你索性留在書房使喚吧，正好她也會寫字，給你跑個腿兒，磨磨墨，陪着你說說話什麽的，也省得你每次回家都一個人悶在書房裏。”

看着自己這唯一的孫兒，她滿眼的心疼，“別看你今年就将滿十七了，在我心裏也還是個孩子。這幾年你越來越不愛跟人說話，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不要太糾結于你爹的死……”

林靖沉默下來，祖母已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并不想讓她擔心，可她說的話，自己卻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