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兔子紙燈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

每年的這一天，永寧國全國各地都會取消一夜宵禁，并在城裏設立燈市。雖然長安是極少數的幾個平時也不設夜禁的城市，但正月十五會有人耍獅子、放煙火、演出雜技，比平日裏更熱鬧，而且這樣的熱鬧往往要持續一整夜。

天還沒黑，李好音就鬧着要去街上看燈。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元宵，春晴、冬青帶着李好音一起去禀告林靖，三人要一起出門。

這時，滿月也剛好來找林靖，見她三人在，就自覺先退到一邊。

林府向來待下人寬厚，元宵節基本沒事的下人就都放出去看燈了。

李好音問林靖：“大人不一起去嗎？”

林靖搖搖頭：“我一個人慣了，人多的地方太吵。”他叮囑春晴看緊阿音，別讓她走失了，就讓她跟着一起去了。

看着她們遠去，林靖問滿月：“查到了嗎？”

滿月上前一步湊近了回答到：“人牙子說她是從曾城拐來的，父親叫李朗，是陉源縣的一名舉人，後來會試連續幾次不中，就放棄再考，攜家人去了曾城做點小買賣。我查了李朗中舉那年的考生名錄，陉源縣的縣令也證實了有這個人。去年李朗夫婦皆因病去世，他夫妻膝下就只有這一個女兒，鄰居見他家常年并無親人來往，估計這孩子也沒人照顧了，就收留了她，結果去年八月裏就突然不見了。我給那鄰居看了阿音的畫像，确實就是她。”

林靖點點頭：“嗯，你繼續留意此事。”

說話間，林靖突然發現門口地上掉了一個蜜合色的橢圓荷包，漫不經心的一揚下巴。

滿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将荷包撿起來遞給他。

林靖接過來一看，荷包上面歪七扭八的繡着幾朵粉色桃花，顯然是哪位初學者的作品。打開荷包，裏面有兩個吉祥如意的銀锞子，十幾個銅板，一塊不知道哪兒來的、沒有形狀的檀香。

還有兩片折起來的紙片，邊緣極不齊整，像是從哪張大紙上撕下來的，一張紙上寫着“好”字，另一張上寫着“音”字，竟然還都是自己的字跡。

林靖回到書房，黑着臉在桌案上一沓廢紙裏翻着，果然有兩張紙上各有一個大窟窿，正是少了那兩個字。

他一件一件将東西全裝回荷包裏，連紙片也按原樣折好，然後，冷冷地對緊随其後跟進來的滿月道：“這丫頭有些與衆不同之處，日後可以為我們所用，從明天開始，你來訓練她。”

滿月低着頭，暗想，李好音的好日子是到頭了。

正陽門前的大街上，李好音目不暇接地看着兩旁，玩的非常開心，貌似心靈感應，鼻子沒來由的一酸，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突然就想起林大人來，不由千萬百計地纏着春晴，打聽關于林靖的事。

春晴告訴她，林家世代為武将，林靖的父親林茂行還在做忠武将軍期間，林靖才四歲的時候，就進宮給太子做陪讀了。

一直到十歲時，母親和姐姐意外去世，他回家替母親守孝一年，恰逢北方蒼平國來犯，已升為輔國大将軍的林茂行就帶着林靖一起去了前線。

三年後，北方平定，但林茂行卻在戰場上犧牲，林靖也不知去向。

等到林靖再回來時，已經十五歲了，因為太子也需要用人，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就再次進了東宮。

春晴被問的心煩，最後捏着李好音的鼻頭道：“至于後來，就是少爺帶着阿音回長安，從此，我們家中多了一個纏人的小東西。”

李好音難為情的咧嘴一笑，看到賣冰糖葫蘆的，忙讨好到：“春晴姐姐，冬青姐姐，阿音請你們吃冰糖葫蘆。”

蹦蹦跳跳的過去，墊腳從草紮上取下三串冰糖葫蘆，要付錢時，發現自己的荷包不見了。

荷包裏倒沒別的什麽重要的東西，但有兩張紙，是她從林靖寫字的紙上撕下來的自己的名字。那是她趁林靖不在家的時候幹的，自己對自己說，要當作護身符時刻帶着。

這兩張紙若是丢了，“好”字還能再找找撕一張，“音”字就不容易找了。再說萬一是丢在書房裏，又恰巧被林靖發現，那自己可就慘了。

李好音當下就沒心情再玩了，急着想回家找荷包。

春晴以為她是因為沒錢買糖葫蘆，急忙拉住她說：“你這丫頭，跟着我們出來還能吃不上糖葫蘆嗎。”

冬青聞言趕緊掏錢付了賬，三個人一人一串邊吃着邊往猜燈謎處走。

因是官府舉辦的猜燈謎活動，每人可以免費領一張猜謎券。春晴和冬青都沒猜中，李好音看了半天，挑了一個簡單的，竟然猜中了，憑猜謎券領到了一個白色長耳紅眼睛的兔子紙燈。

快到子時，她們方才回家。進了院門，李好音悄悄把紙燈放在門邊，然後，弓着腰，蹑手蹑腳地進了書房。

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林靖一定在裏面，但她還是懷着一絲僥幸心理，掩耳盜鈴地想着，自己身子壓低點，林靖就瞧不見她。

然而，期望一秒鐘就破滅了，因為，她看見自己的荷包就放在林靖的書案上。

李好音趴在地上，趴着挪到書案底下，伸長手夠到上面的荷包。

林靖從李好音一進門就發現了她，冷眼看着她“表演”了半天。等到她躲在桌子底下，手伸出來拿荷包，自己也伸手拉住了荷包的系帶。

李好音突然感到手上有個反作用力，一下沒拉住，荷包彈了回去。聰明的她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縮在書案下靜候林靖訓斥，半響沒聽見動靜，只好自覺地站了出來。

林靖拿着荷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編話出來給自己解釋。

李好音“嘿嘿”一笑，腆着臉兒求饒道：“阿音找了一晚上，還以為是丢了呢，幸好被大人收起來了，求大人快把荷包賞還給我吧。”說着就要伸手去搶。

林靖搖了搖頭，收回手，讓李好音撲了個空。他沒有提荷包裏的東西，反而故意逗李好音：“既然我幫你找到了你的荷包，那你該怎麽謝我？”

李好音想了想，跑出去拿起地上的兔子紙燈，得意地對林靖說：“這是我晚上猜燈謎贏的燈籠，我可以拿這個和你換。”

林靖看着她手中的兔子紙燈，思緒一下回到自己的小時候。

那時候在宮裏陪太子讀書，只有過年的時候能回家來。有一年正月十五，母親和姐姐就是帶着年幼的自己去街上看花燈，自己也是答對了燈謎，贏了這樣一個兔子紙燈。

李好音仔細捕捉着林靖的表情，看到他的臉突然變得溫柔起來，輕輕叫了一聲“大人”。

林靖回過神來，沖她溫柔地笑了一下，接過她手裏的兔子紙燈，将荷包還給她，在心裏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李好音從沒見過這樣的林靖，看得出他很喜歡那個兔子紙燈。她捧着荷包放在胸口，也對着林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