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頓午飯

說起娃娃親，要說唐金山對宋連城的救命之恩，追溯到十三年前，古氏剛懷唐雲美時。

那會兒，她肚子微隆。

宋連城還是個普通農戶，在村裏以種地為生。

這天，宋連城上山打獵，遇到大蟲，讓大蟲追趕到半山腰，正遇到上山捉野雞的唐金山。

唐金山拉住宋連城，就跑去半山腰的石洞中，才虎口脫險。

這個石洞，是唐金山平日歇腳的地方，入口窄小，讓雜草遮擋，一般人很難發現，大蟲更進不來。

若不是唐金山相救，宋連城就成為大蟲的口中餐了。

為此，宋連城特意登門拜謝，還為答謝唐金山對着古氏的肚子指腹為婚，稱要把這份救命之恩延續到下一輩。

宋連城只有一個兒子，當時三歲。

後來古氏真就生了個女兒，生下時就黑黢黢的，但是宋連城并沒嫌棄，依舊認定這門娃娃親。

再過半年，宋連城就進城做生意，還發了大財，每年都帶兒子回村見唐金山敘舊。

今年也是如此。

不過，在唐金山和古氏心中，這個娃娃親就從未改變過，為的是這份情，即使他們并不希望小美遠嫁鎮裏。

想到這些，唐雲美隐隐一陣擔憂……

幾人回到家中直奔大屋，唐金山進廚房殺雞，古氏和唐小蘭去廚房做飯，唐寶缸和唐寶罐去河邊打水。

唐雲美深感乏力，要回屋中休息，見到在院裏玩泥巴的唐寶盆、唐玉樹、唐玉葉。

唐玉樹和唐玉葉是五叔唐銀洞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分別十歲和八歲。

唐寶盆最小，才三歲。

唐雲美見，唐寶盆正在讓兩個哥哥往臉上糊泥巴也不生氣，她則氣不過。

咋又是個小包子？

唐雲美走近，把唐寶盆拉起來，把他臉上的泥抹掉，露出白嫩的小臉蛋。

“咱不玩，跟姐進屋去。”

“進屋有啥好玩？”唐玉樹站起來，他比唐雲美矮半個頭，仰視唐雲美。

“俺小弟不跟你玩。”唐雲美把唐寶盆護在懷裏。

“俺喜歡跟他玩。”唐玉樹任性道。

唐玉葉也站起來，他比唐玉樹還矮半個頭，指着唐寶盆對唐雲美道：“小盆好欺負，俺倆願意玩他。”

唐雲美雙眼怒瞪，“慣的毛病！”

唐玉樹、唐玉葉兩人手裏還攥着泥巴，皺眉瞅着唐雲美。

“嗯。”唐雲美從唐玉樹手裏扣塊泥，抹在唐玉樹臉上，問道，“好玩嗎？”

“你咋欺負人呢？”唐玉樹道。

“嗯，這叫欺負人，那你們在小盆臉上塗泥巴就不叫欺負人？”唐雲美反問道。

唐玉樹和唐玉葉對唐雲美做個鬼臉，轉身走了。

唐雲美拉着唐寶盆進屋，給小盆洗臉，把臉上的污泥全洗幹淨後。

她又叮囑道：“小盆，他們再欺負你，你就往他們臉上抹泥巴。”

唐寶盆點點頭，雙眼懵懂而憨厚。

摸摸頭，真乖。

唐雲美把雞蛋藏好，帶唐寶盆回炕上睡覺了，她需要休息一下。

——

院子裏傳來古氏的聲音，“小美帶小盆來大屋，飯菜燒好了。”

唐雲美聞聲坐起，叫醒唐寶盆，拉上寶盆一塊去大屋。

大屋中，人滿為患。

炕上兩堆人，圍着兩個方桌子。

靠門這邊的桌子旁，圍坐着唐學問、唐金洞、唐金山、唐銀洞、唐銀山。

靠裏面的桌子旁，圍坐着唐寶缸、唐寶罐、唐玉樹、唐玉葉。

很明顯，一桌長輩，一桌晚輩，但都是男人。

唐雲美把唐寶盆抱去炕上，讓他和唐寶缸、唐寶罐坐一塊。

唐雲美轉身坐去地上的圓桌旁。

這一桌都是女人，有唐家老太、方氏、古氏、徐氏、張氏和唐翠妹。

徐氏是唐雲美的五嬸，藏藍色上衣，斜襟系扣，頭發利落的挽個卷貼在腦後，懷裏抱着唐三妹，是徐氏的小女兒，三、四歲。

張氏是唐雲美的六嬸，棗紅色長衫，膚白貌美，頭發高高盤起頂在頭上。

這個張氏，據說是個買來的媳婦，不定從哪拐來的，反正不像這村裏的人，懷裏抱着唐玉方，張氏的小兒子，才兩歲，身邊坐着張氏的閨女唐雲巧，才六歲。

這一大家子，盡收眼底。

唐雲美點點頭。

她還有兩個姑，三姑和四姑，唐翠朵和唐翠花，早就嫁出去了，很少回娘家，孩子也都十來歲了。

還有唐金洞的孩子們沒在，自從進鎮裏，就不咋回來過。

唐金洞和方氏有四個孩子，唐若曦、唐方寸、唐方書、和唐若卿。

唐若曦今年二十，原名唐二丫，随爹進鎮後便改名，仰仗皮相好嫁去鎮裏一戶商人家做大。

唐方寸今年十六，在鎮裏幫唐金洞做買賣。

唐方書今年十四，參加科舉，考中秀才後在鎮裏謀份差事，讓唐學問臉上很有光。

唐若卿年芳十二，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準備高攀大戶人家，飛上枝頭當鳳凰。

唐雲美回憶這一家子，才覺得真的是大家庭呀。

全部落座後，唐學問說話了，“全家熱熱鬧鬧吃個飯，為的是給你們大哥送行，他村裏鎮裏奔走不容易，咱們就祝他生意興隆。”

男人們舉杯，為唐金洞幹杯。

可是，誰也不高興。

唐金山是為唐金洞要賣小美不高興。

唐銀洞和唐銀山是為唐金洞要帶走家裏一百兩銀子不高興，這銀子是唐學問賣去一部分地換來的。

唐金洞答應還，可是，到底能不能還上誰也不知道。

唐學問也不高興，擔心大兒子在鎮裏再闖禍，擔心把這個家全賠進去。

不過，面子上還都得笑，因為是一家人嘛。

唐雲美把這一張張臉看在眼裏。

“吃飯吧。”唐家老太拿起筷子，開始夾菜，第一口肯定夾給方氏，這是大兒媳，是鎮裏人。

第二口必須夾給唐玉方，這是小孫子。

之後，女人們才開始動筷，還只能吃素，因為桌子上的蘆花雞肉是給方氏和唐玉方吃的。

再看炕上的男人桌上，分別放着兩大碗蘆花雞肉，讓唐雲美口水橫流。

趁着唐家老太沒注意，唐雲美夾一塊蘆花雞，緊忙塞進嘴裏。

好在沒人發現，都在低頭吃飯。

唐家老太突然道：“怎麽少一塊雞肉？！俺心裏有數，明明就十二塊！大兒媳吃一塊，小孫子吃一塊，俺吃一塊，不該還剩九塊嗎？！”

“吵吵啥。”唐學問瞪來，“能讓人消停吃會兒飯不？！”

唐家老太沉下口氣，繼續吃飯，但眼睛更賊了，挨個盯着桌上的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