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的,名字

天已經冷了起來,至少陸卿怕冷,早已換上了毛衣,出了校門迎面被冷風一吹就打了個寒戰。

這種天氣她是不願意騎車回去的,而顧湄又不與自己一起,倒是覺得有些冷清了些。

嘆口氣,這麽多年來,顧湄在她心裏也是根深蒂固的,哪裏是說能拔去就能拔去的,拔野草的時候還會有些連着土的根莖拔不幹淨呢。

只是在看到顧淮的時候陸卿還是愣了一下:“淮哥怎麽來啦?”

“小湄說今天你一個人回去怕是不會騎車,又冷,就讓我來接你。”

顧淮說完看了眼自己開過來的車,示意這車開着可不冷,也方便。

顧家在從商的基礎穩賺沒賠,這麽多年顧淮和顧湄兩兄妹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這個時代,在顧淮這個年紀就已經有車開的孩子,放眼整個學校大概都找不出來幾個,可顧淮就是這麽明晃晃地站在了陸卿的面前,看看四周圍過來的學生,陸卿就是拿這兩兄妹沒有絲毫辦法。

只是想到顧淮說的話,心裏還有不自動地猛地跳了一下,這一下直跳得陸卿覺得心髒都快從嘴裏跳出來了。

若是在從前把顧湄的這句話嚼碎了,她也只會覺得這只是因為兩人的關系好而已。

可是哪有關系好的,連自己的每日生活都考慮到了?

只是現在的顧湄沒有發現罷了,總有一天,會有那麽一個契機讓顧湄發現,原來自己對陸卿生出的這樣的想法,而陸卿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契機出現之前,将兩人的界線劃分清楚。

顧淮身為大了這兩個三歲的哥哥,事事都極照顧着陸卿,一來是顧湄自小就跟陸卿玩,二是他的确喜歡着陸卿這姑娘。

別看四周追他的女生也不在少數,可是左看右看,還是覺得有些時候這個不愛說話的姑娘更可愛。

“阿湄說她學院這周有些事,所以不回家?”

顧淮聽着,開着自己的車,又将暖氣打開,陸卿一見忙伸手去關:“還沒冷到這地步。”

“你從小就怕冷的,一到冬天捂得都跟粽子似的。”顧淮也由着陸卿去了,轉過頭去沖着陸卿笑了笑,“小湄也是這樣跟我的說的,誰都知道她就煩這些事了,鬼知道玩什麽把戲呢。”

陸卿挑了挑眉,這兩兄妹在外人眼裏是關系好極的兄妹,哥哥寵着妹妹,妹妹依賴着哥哥。

只有關着門的家裏人和陸卿知道,哥哥嫌棄妹妹跟個漢子似的不貼心,妹妹嫌棄哥哥時常攔在自己與陸卿之間的沒眼力見。

還沒等陸卿再開口,顧淮又反問着陸卿:“小湄說阿卿你想出國?”

“嗯,我是這麽想的,金融市場,更多的還是應該走出去看看,這專業雖然是我選的,那就得考慮以後對自己更有幫助的路才對。”

顧淮聽完,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咽了下去,直到兩人進了小區,陸卿下了車,正準備關上車門的時候卻被顧淮攔了下來。

陸卿擡起頭來看着那張跟顧湄相似的臉,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頭,顧淮很少看到陸卿這麽別扭的模樣,不覺就笑了出來。

“跟小湄那個不正經的比起來,阿卿你可是成熟多了。”

說完揮了揮手,開着車去車庫泊車了。

倒是留着陸卿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最後笑了起來。

其實不然,以後的路誰知道呢。

顧湄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些什麽,所以該學什麽就認真學,不過很少表現出來,表現出來的全是她那些玩世不恭的小情緒。之後的顧湄在自己的事業上走得極好,要比陸卿這個在工作崗位上掙紮奮鬥的半死不活狀态好得太多了。

搖搖頭,陸卿回到家時方棋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在沒看到跟在陸卿後面的人時也訝然道:“小湄這周沒回來嗎?”

“阿湄說學院有事,這周不回來了。”

“我還給小湄做了松鼠魚呢。”方棋嘟囔着,聽得陸卿心裏有些難受。

陸卿坐在房間裏胡思亂想了好一陣,擡起頭來時方棋早已在廚房叫了她好幾聲了。

“媽,你叫我?”

“吃飯啦,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陸卿忙去廚房裏幫着方棋拿碗筷。

很多時候都是陸卿和方棋兩個人在家,顧湄時常過來蹭飯,方棋就跟得了兩個女兒一樣開心,何況顧湄嘴甜得不得了,跟在方棋後面棋姨棋姨叫着,叫着人心都化了。

就跟顧湄在陸卿的後面阿卿阿卿地叫着,叫得陸卿再大的脾氣也沒能下得去狠跟她有争執一樣。

所以在知道這一切真相的時候,陸卿甚至顧忌着不能傷了她。

晚飯吃過後陸卿翻箱倒櫃地找出了原來練字的那些東西。

是真的很多年沒有碰觸過了,大學期間的确寫過很多東西,有些東西還獲過獎,只是工作之後就太忙了,一來沒有時間再寫寫畫畫了,二來沒有想寫的東西了,好似生活将整個人都磨得沒了脾氣,那些棱角随着時日已經平得找不到了邊角,所以後來陸卿才會那麽随便地想安定下來。

有一個避所,有一碗熱飯,好似就成了生活。

拿筆寫下的第一個字是顧,第二個字是湄。

這是這麽多年來陸卿練字前會寫的字,當做入手的練習。

顧湄兩個字,寫得又大氣又缱绻。

當年的顧湄來找陸卿玩時,睜大了眼睛看着陸卿寫字,每一筆每一劃都看得極認真,陽光照下來,鼻尖上亮晶晶的汗珠也顯得十分可愛。

“顧湄兩個字怎麽寫?”顧湄看着陸卿,那笑裏帶着孩子氣,讓陸卿有些移不開眼。

“哪個顧哪個湄?”

顧湄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陸卿的手,胖乎乎的食指跟一截一截的蓮藕似的,很軟很舒服,一筆一劃寫在陸卿的手掌心中,微癢,陸卿也認真地看着,看完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時候陸卿太小,還不認得湄字,只能搖搖頭不會。

等到晚上方棋回來的時候,陸卿就擡起頭來,一張小臉上滿是期盼:“媽媽,湄字怎麽寫?”

陸卿一筆一劃認真地在方棋的掌心中描繪着顧湄寫在自己掌心中的字。

方棋看完就笑了,這不就是旁邊那個來找陸卿玩的丫頭的名字嗎:“《詩經》有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湄,就是岸邊,水與草交接的地方。”

“那不就是一灘泥嗎?”

方棋就跟着樂了起來,誰說不是呢,只是她是個語文老師,要講得帶着詩意些。

後來方棋教陸卿一筆一劃地寫着,陸卿練到大半夜,等到方棋來敲她的房門,讓她早點休息,她才鑽進了被窩,食指還一筆一劃地在枕頭上寫着,湄。

第二天陸卿當着顧湄的面将自己練了一晚上的字慢慢地寫在了紙上,喜得顧湄将紙抽走,說什麽也不再還給陸卿了,當了個寶貝似的。

直到後來陸卿能寫出更好的“顧湄”兩個字了,可是顧湄不要了,她喜滋滋地跟陸卿說,她有寫得最好的,其他的就不要了,可如果都是陸卿寫的,那都給她也是可以的。

只是後來,怎麽就養成了試寫練字,要寫的兩個字就是“顧湄”不可呢?

陸卿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看着自己寫出來的東西,她竟是生出些惱怒來,顧湄就像在她的腦子裏烙了印了一樣,怎麽都去不掉。

後來陸卿什麽也沒寫出來,倒在床上就不起了,單詞也沒再背下去了,睜着眼睛像回到十八歲的第一天一樣,想着些想不通的事。

周末的時候她才将要寫給召昭的東西寫好了卷起來收好放在了背包裏,周一一大早,在方棋的監督下吃了早飯,又按着方棋的要求将帶給顧湄的早餐揣在了包裏,才放着她回學校。

陸卿一進教室,就看見顧湄坐在平時兩人最常坐的位置上等着她。

一見陸卿進來,她就跟打了興奮劑一樣沖上去一把抱住了陸卿:“阿卿阿卿,好姐姐,兩天不見可想死我了。”

陸卿扯着嘴角輕輕推開了她,帶了無奈的笑意,從包裏拿出一個飯盒放在顧湄的面前:“你是想我媽做的飯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別拆臺呀。”顧湄一見飯盒裏的煎餅就是饞得不行,忙打開飯盒,拿出一塊就塞進了嘴裏,“呼,還是棋姨做的東西好吃。”

邊吃還邊舔了舔自己的手。

陸卿将牛奶拿出來,将吸管都插好了才放在顧湄的面前:“別咽着了。”

“死了也是做了個飽死鬼,我不怕。”

陸卿徹底拿顧湄沒了辦法,搖了搖頭翻出書來将當天的單詞背了一遍。

等她剛要将書放下,準備上課的時候,才發現顧湄早已吃完了早飯支着腦袋看着她。

“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阿卿長得好看,我就多看看呗。”

陸卿一笑,沒有接話。顧湄反而從包裏掏出東西放在了陸卿的面前:“阿卿卿,生日快樂~~”

然後陸卿就怔住了,她早記不得從什麽時候就不過生日了,甚至都記不得自己的生日了,以前她不過生日,顧湄也會幫着她過生日,可自從大學了之後,好似就沒過生日了。

所以顧湄将生日禮物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甚至記不起來今天怎麽就是生日了呢?

難怪呢,走前方棋也偷偷在她包裏塞了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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