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拔涼拔涼

問：比進入人生低谷更糟糕的是什麽？

答：再次進入人生低谷。

鐘競渝的書賣得很好，鐘競渝的新文寫得很順利，鐘競渝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孫佑羨的助理工作很順利，孫佑羨做蛋糕的手藝越來越好，孫佑羨因為每天都能看到男神而滿足，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非常完美，無波無瀾，平淡溫馨。

對于一個小甜文來說，發展到這個階段，似乎已經可以打上完結的标簽，然而事情如果真的這麽一帆風順，那作者在前面埋的伏筆就全白埋了。

正如開頭的問答那樣，讓原本應該平和的生活變得不和諧的，就是鐘競渝的“新事業”。

承載了鐘競渝夢想的武俠小說《江湖俠行錄》已經在網上連載将近一個月，為了适應網文的節奏，鐘競渝每天固定發布至少五千字，更新至今已經超過十萬字，卻沒有收獲到理想中的效果。

沒有編輯主動找他簽約；自己提交的簽約申請被無情駁回；讀者收藏個位數；讀者留言個位數；章節點擊個位數；一天如此，兩天如此，接連一個月都是如此。

剛開始，鐘競渝還能從容地安慰自己，故事沒有展開，所以不能吸引讀者，數據冷一點是正常的；但如今已經十多萬字了，文章沒有半點變熱的趨勢，反而快要跌到冰點，饒是鐘競渝再怎麽自我安慰，說他心裏沒有半點着急上火，那……還真有點兒假。

作為一個一直被讀者追捧的熱門作家，驟然受到這樣的待遇，怎麽能不感到落差？

已經能夠熟練操作後臺的鐘競渝，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數據，和三個小時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的數字，讓他終于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拔涼拔涼”的感覺。

關掉網頁打開文檔，鐘競渝打了删，删了打，原本已經有好幾千字的文檔，最終被他直接拖進了垃圾箱。

他從來沒有這麽懷疑過自己的文字，也從來沒有這麽質疑過自己的故事，即使是在兩年的低迷期裏，他碼字效率極低，也從未否定過自己筆下創造出的世界。

而如今擺在眼前的情況，實在讓他不得不懷疑，究竟是他寫的故事不再有吸引力了，還是除了懸疑科幻以外，他真的寫不好其他題材？

鐘競渝在書房裏焦躁不安，同一屋檐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孫佑羨比他還着急。

男神發新文，他當然是最忠實的讀者，一更新就看，每章必留言，即使男神似乎已經猜出文下蹦跶最歡的讀者就是他，也阻擋不了孫佑羨支持男神的腳步！

可是男神已經兩天沒有更新了！整整兩天！四十八小時！兩千八百八十分鐘！

前天提起的時候，鐘競渝說有點卡文；昨天問起的時候，鐘競渝說在修文；今天……說實在的，孫佑羨已經不敢問了，看看兩天前更新的章節，到現在仍舊只有一個點擊，而且這一個點擊吧，孫佑羨不用猜也知道，就是他點的。

他都能知道的事情，鐘競渝心裏能不清楚？

冷成這樣他還去催更，要麽他變成男神堅持下去的動力；要麽他變成壓垮男神的最後一根稻草……然而看鐘競渝最近的表現，孫佑羨覺得他變成稻草的可能性比較大。

孫·很可能變成稻草·佑羨又刷新了一遍頁面，本來只有個位數的收藏，“蔔篤”又掉了一個，震得他心肝兒顫。

顫着小心髒的孫佑羨關掉頁面，看了眼書房的門板，皺起眉頭——鐘競渝最近的狀态讓他很擔憂。

《江湖俠行錄》開始連載後，鐘競渝也沒有停下《下一出口》的創作，兩文雙開的情況下，鐘競渝每篇每天五千字，《下一出口》完成後會發送到郵箱讓孫佑羨整理，《江湖俠行錄》則會由他自己更新。

然而就在《江湖俠行錄》連載兩周後，鐘競渝驟然停下了《下一出口》的創作，說要把全部精力放在《江湖俠行錄》上。

對此，孫佑羨自然沒有任何意見，雙開本來就很考驗作者的能力，何況還是兩篇題材完全不同的小說，分散精力很可能對于兩篇文都不是好的選擇，暫停一篇而把精力集中到另一篇文上就是及時止損。

而且……孫佑羨心裏也明白，《江湖俠行錄》的反響和數據日漸滑坡，鐘競渝想要把精力全都集中在這篇文上，也是希望可以改變這樣的局面。

可惜的是，鐘競渝的改變并沒有給《江湖俠行錄》帶來任何起色，不僅如此，沒有關注度的小說還讓他變得更加沉默，容易走神，不再逗弄寵物，往往在書房一關就是一天。

這副模樣……和孫佑羨剛來家裏時的“犀利版”鐘競渝越來越像，孫佑羨“急”在心口難開，他好不容易讓男神脫胎換骨，重新振作，可不想就這麽一朝回到解|放前……

必須做點什麽！

于是，在網上找了半天教程的孫佑羨，決定做一個水果派來救場。

美味的甜品能夠讓人心情愉悅，水果的芬芳能夠舒緩人的情緒，兩者合二為一，希望能夠讓鐘競渝變得精神起來！

在廚房專心鼓搗完水果派，分成完美的六等份，加上手工調制的焦糖瑪奇朵，孫佑羨端着托盤敲響書房的門，在獲得進門允許之後，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微笑着推開了書房的門。

“鐘少，我剛做了個水果派，來嘗嘗味道怎麽樣。”

正對着電腦發呆的鐘競渝，聽到水果派三個字，眼神一下落到孫佑羨……手裏的托盤上。

看着誘人的水果派被擺到自己面前，清新的香氣竄進鼻子裏，讓鐘競渝焦躁不安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的安撫。

拿起叉子挖下一塊送進嘴裏，甜而不膩的口感布滿味蕾，連帶着心情也因為它的美味而變得快樂。

“好吃。”鐘競渝發出由衷的贊美，繼而毫不客氣地挖下第二口。

孫佑羨的心稍稍寬慰了一點，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假裝自己只是順便來催個稿而已：“鐘少，你的網文好像兩天沒有更新了吧，是不是寫完忘發了啊？你第一次寫網文，還不太習慣邊寫邊更這種形式吧？”

鐘競渝吃着水果派的動作一僵，咀嚼的速度漸漸變慢，握在手上的叉子放到盛着水果派的瓷盤裏，眼眸下垂，眼神放空。

孫佑羨在心裏暗呼糟糕，看鐘競渝這反應，自己這一問，八成戳中了他的“傷口”。

然而事實早已擺在那裏，不是他不聞不問就會出現變化的，他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鐘競渝真的再次走進死胡同裏，所以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鐘少，你要是會忘記更新，要不我幫你更吧。

我是你的助理啊，這些本來就算是我的工作，你還和之前一樣，每天寫出來的東西發郵箱裏，我整理完了就替你發出來，這樣就不會漏更了，你覺得怎麽樣？”

“佑羨。”孫佑羨提着膽子等了半天，等來鐘競渝幽幽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才說，“你覺得《江湖俠行錄》怎麽樣？我要聽實話，不是你每章下面說的那些……‘大大寫得真看’的留言，我要聽……你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來了！

孫佑羨咽了一下口水，毫不介意自己的馬甲早就曝光的事情，反而很高興鐘競渝願意和他談論《江湖俠行錄》的現況。

“鐘少，《江湖俠行錄》很好看，這是我真實的想法，并沒有騙你。”雖然留言的時候有一丢丢賣萌和誇大的成分，但是并不影響他對《江湖俠行錄》的認可和稱贊。

鐘競渝的《江湖俠行錄》講述的是男主角藍思明赴約去見女主角謝碧晴，而女主角卻沒有按時出現，在相約之地等待三天之後，藍思明驚聞謝碧晴犯下江湖大案的消息。

不敢相信的藍思明為了查清真相，踏上了尋找謝碧晴的道路，在找尋的過程中，卻又驚覺自己被卷入了一場陳年舊案當中。

這篇文的題材雖然換成了武俠，但故事主線依舊帶有鐘競渝擅長的懸疑因素在內，文章的風格較之之前的小說，多了幾分肆意灑脫，配上這個題材，卻顯得恰到好處。

鐘競渝的文筆老練，對故事的掌控力很強，每一個情節都布局得恰到好處，雖然開篇的時候因為需要交代一些背景和設定，顯得略微平淡，但是五萬字以後，劇情高|潮疊起，線索環環相扣，打鬥大開大合，看得過瘾無比，直嘆更新太少。

當孫佑羨如數家珍一樣說出小說裏某個情節或者讓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後，鐘競渝相信，孫佑羨對新文的認可，并沒有因為他的粉絲濾鏡而産生影響。

被“凍人”的數據冷了好久的鐘競渝，終于感受到了絲絲溫暖，也終于對自己的文章撿回了一點信心。

“可是……沒有人看，覺得好看的，只有你，一個人。”無論孫佑羨的認可多真摯，也無論他的贊美多虔誠，一個人的聲音，和無數人的漠視相比，總會顯得勢單力孤。

孫佑羨啞然了，其實他也很想知道，這麽精彩的小說為什麽沒有人看？要文筆有文筆，要情節有情節，簡直甩了某些網文好幾條街。

可是連那些被甩的文都有好幾百、好幾千的收藏和評論，怎麽鐘競渝的小說就越變越冷了呢？

現在的讀者真是太浮躁了！一點耐心都沒有怎麽能看到好的小說呢？

粉絲濾鏡開到最大的孫佑羨把問題全都推到了不識貨的讀者身上，他才不會承認男神的文……開頭……好像、可能、也許……好吧，是真的不太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