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煉丹
鑒于秦王下令招攬四方術師與陰陽師後,浩浩蕩蕩一大批人都往鹹陽趕來,魚龍混雜難辨忠奸,剛被秦王封為上卿的蒙毅想了想,決定弄個簡單的考核篩選一下這批人。
與此同時,城牆根上蓬頭垢發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啃着大半個月前的那包狗肉,眼睛盯着那牆上的秦王诏令發呆。
半晌他一咬牙,把最後一口狗肉塞到了嘴裏,抹了把油膩的臉一甩頭發,頭也不回地往秦宮走。
秦王嬴政又如何?騙誰不是騙啊!說不定騙出個侯爵之位,騙出個子孫富貴,那他徐福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蒙毅辦事很中規中矩,挑不出絲毫的差錯,在他面前,仿佛事情本來就該如此井然有序。煉丹藥,求長生,這種聽上去很不正經的事,在他手上也搞得挺有模有樣。餘子式抽空去看了眼,當下覺得蒙毅真是個人才。
所有陰陽師術師方士站了滿滿一庭院,面前均放了只丹鼎和各種煉丹材料,所有人就跟現代那廚藝大賽一樣在燒火煉丹。蒙毅走在其中巡視,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虞,他只是在單純地認真看人煉丹,即使是看着面前的陰陽師将清酒與砒霜混合倒入丹鼎他仍是面不改色。
餘子式簡單掃了眼這些煉丹師的材料,上到砒霜硫磺,下到木炭草灰,先秦煉丹術果然名不虛傳,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這些人不敢放的。尤其是最重要的一味丹料,人人面前都擺了一大捧的神物,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朱砂。
朱砂,又名丹砂,主要成分為硫化汞,夾雜大量硫磺瀝青質雜質,能不能長生餘子式不是很清楚,但是吃死人絕對有保障。
餘子式走到一名青衣廣袖的術師面前,伸手在他身前那盆丹砂裏微微撚起一抹,赤色的粉末略顯粗糙,依稀可以聞到嗆人的硫磺味。他擡眸看向那方士,問道:“用這丹砂這真的能煉出不死藥嗎?”
方士見餘子式一副誠心詢問的樣子,溫和地應道:“丹砂與草木不同,不僅燒而不盡,且燒之愈久,變化愈妙。待到鼎火燒煉後,形體變得圓潤易流散,積變後卻又還成朱砂,火摧之風揚之依然如初,生機性靈遠勝尋常草木,故能令人長生。”
“你真的煉出過不死藥嗎?”餘子式将那朱砂放了回去。
“說來可惜,人間草木金石,我只是略懂一二,到如今仍然未曾煉出不死之藥。”那中年術師伸手往丹鼎裏添了根柴火,餘子式見他伸長手費力地去夠桌上的盤子卻夠不到,随手就将那裝滿灰色草木灰的盤子遞到了術師手上。
“多謝。”煉丹師沖他微微一笑,揭開爐鼎往裏加了些草木灰。
餘子式看着他凝神注視着火焰,靠的近了些,也往那火裏看了眼,“這火焰有什麽講究嗎?”
“自然是有的,大火,旺火,暗火,低火,都是不同的。”煉丹師指着那火對餘子式道:“這便是旺火,控制得好便能使丹鼎內的硫磺金石自然起火,消減些毒性。砒霜與丹砂性烈,非此法不能去其火毒。”
盯着那丹鼎許久,餘子式忽然問道:“你煉了多久的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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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自三代前就學着煉丹了吧。”煉丹師眯着眼算了算,“我煉了有二十多年了。家中原先是魏國陰陽世家,”說道這兒他似乎頓了一下小心地瞥了眼餘子式,見餘子式沒什麽反應他才接着說下去,“我家中原先是魏國陰陽世家,不甚入流,跟着父親學了兩年蔔算,實在是天資不高,最後修了煉丹。”
餘子式沒再多問什麽,他起身時将那盤丹砂推到那方士能輕易夠到的地方,随即轉身離開。
浴火圓潤易流散,積變又成丹砂,這是水銀的性質啊。
這些人若是經歷過現代的文明,他們興許不是所謂的煉丹師,他們會是極為優秀的化學家。
餘子式又圍着煉丹師轉了兩圈,一擡頭發現蒙毅在望着自己,餘子式用眼神示意自己就是随便轉轉,後者點了下頭轉開了視線。然後餘子式随意地一轉頭,視線猛地定住了。最角落的地方的丹鼎前蹲了個年輕方術師,一臉凝重。餘子式當下就認出來了,那不是前兩日鹹陽街頭樊哙指認的那術師嗎?
實際上,一個時辰前,徐福一走進這院子他就傻眼了。
幾大排半人高的丹鼎,各種五顏六色的不知名粉末,還有周圍一圈人駕輕就熟燒飯升火的架勢,讓剛上頓飽飯的徐福徹底傻眼了。
煉丹?什麽鬼?
他是徐家十八代單傳的命師,一只手一雙眼算遍天下王侯将相,煉丹不是他術業啊!傻在原地的徐福左看看,右看看,想起那流落街頭的無助,那被暴民追殺的羞辱,半天他狠狠一咬牙,豁出去了!
重重呼了口氣,他伸手撚起最靠近自己的白色粉末聞了聞,随即扭頭問一旁的煉丹師道:“這是什麽啊?”說着他就想伸出舌頭嘗嘗。
身邊正在認真稱量丹砂的煉丹師頭也沒擡,“砒霜。”
徐福伸到一半的舌頭僵住了,手指一松,那盆砒霜潑了他一身,然後徐福刷一下收回了舌頭,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這……這煉丹術挺毒啊。
愣在原地半天,除了生了火以外什麽都沒幹的徐福在巡視的宮人銳利目光下,終于心一橫從面前的盤子裏拿起一碟黑色粉末。嗅了嗅,覺得味道好像還可以,揭開丹鼎倒了半碟進去。
遠遠注視着徐福的餘子式終于看見他動了,這副凝眉嚴肅的樣子看上去倒的确有幾分大師風骨。餘子式抱起手臂打量着他,一雙眼劃過深思。這個人去過沛縣,給裏面的人算過命,別人聽着他的話興許想發笑,然後餘子式卻是一片清明,他說的絲毫不差。
那個偏遠窮困的小村子,的确是龍虎盤踞,雲集了天下王侯将相。
大隐隐于市,餘子式覺得那青衣的年輕術師也許真的是個隐世高手。想想魏籌,想想呂不韋,這些身懷不世之才的人大抵行為都比較出格,越狂越瘋癫越有意思。
然後餘子式就看見了這樣一幕。
青衣的隐世高手伸長脖子往丹鼎裏夠了夠,瞟了兩眼覺得就加一樣黑色粉末也許太少了,随意從旁邊的盤子裏抓了把硫磺撒了進去。
好像還是有點少?他收回視線,往那一大堆盤子罐子那看了眼,咦,這個石頭沫子好像還可以,扔點進去。
接着看了眼自己手裏剩下的半碟黑色粉末,還是不要浪費好了,他伸手就将那碟東西倒完了,一個不小心連帶着碟子一起脫手扔了進去。青衣的隐世高手好像傻眼了一下,忙湊上前看了眼,半晌覺得碟子大概是真的拿不出來了。
想了想,然後他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把丹鼎蓋子給蓋上了。
我操!這傻逼在幹什麽?餘子式忙回憶了一下,他剛是扔了硫磺硝石木炭?他還把蓋子給蓋上了?我操!這傻逼在幹什麽?
餘子式腦子還沒想明白,下一刻他已經沖上前一把拽住那丹鼎旁的青衣的隐世高手,扭頭朝着所有人吼道:“讓開!”他拖着那快被勒得翻白眼的隐世高手就往外跑。
蒙毅猛地回頭,一見餘子式的樣子立刻朝着愣在原地的煉丹師們與宮人吼道:“散開!”
餘子式跑了沒一會兒,背後一聲巨響,灼熱的氣流猛地沖開了丹鼎蓋子,巨大的火光瞬間騰起,餘子式猛地一把将手上的人按到地上,緊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聲,整個丹鼎轟一聲炸成了碎片四濺,無數的尖叫聲與痛呼聲被淹沒在爆炸聲中。
大火一下就在整個院子蔓延開,幾乎以一種讓人驚駭的速度卷上了木質的宮室。
餘子式忍着背後的灼熱,回頭看了眼蒙毅,後者撐着地,恰好擡眸看向自己,看上去倒是沒受什麽傷。“快撤出去!”餘子式朝着他喊。
這院子裏面有大量的朱砂,一旦高溫使硫化汞反應,那就是無數的水銀蒸汽啊!
接下來的事簡直就是餘子式見過的秦宮第一混亂,宮人,煉丹術師,木質的宮殿熊熊的大火,無數人尖叫着往門口湧出。蒙毅的聲音被淹沒在大火噼啪聲中,只聽得見幾個隐約的單字音節。
滾滾的濃煙騰起來,嗆人的味道一下子充滿了胸膛,門口被擁擠的人潮徹底堵住,餘子式看了眼他身旁徹底傻眼了的青年,後者讪讪地迎着餘子式銳利目光,一句話也不敢說。
餘子式起身,一把将人拖起來,扭頭一看,火已經竄上了房梁,無數人往外逃竄。這門口堵成這樣,愣是誰也出不去了,餘子式猛地回頭,看向那約莫三米高的宮牆,有幾個人正在翻出去,餘子式刷一下拖着那傻愣在原地的青年就朝着宮牆跑了過去。
火蔓延地很快,幸而地上鋪的卻是青石板沒燒起來,餘子式仰頭看着那宮牆,一把将人甩到牆上,“翻過去!”
“不行!這太高!”那青年立刻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操!”居然還是個不會武的!餘子式猛地退後兩步,跑了兩步後輕輕一躍一把搭上那宮牆,輕盈地翻身而上,等他一回頭,那青年正傻傻看着自己,然後朝着自己大吼了一聲。
“大人!救命啊!”
那聲尖銳的高音差點讓餘子式腳下一個不穩又給摔回去,他猛地一把伸出手,盡可能地将手往外夠,“上來啊!”
青年刷一下往上蹦,雙手緊緊抱住了餘子式的胳膊,啪一下整個人的重量都挂了上來,餘子式被他的這猛地一拽差點給拖下去,眼見這青年在往下滑,餘子式二話不說直接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也不管青年一瞬間發紫的臉色,一擡手将人甩出了牆。
然後餘子式一擡頭,擁擠的大門處無數的人還堵在那兒,火越發越近,被堵在宮室內的宮人術師的尖叫聲簡直壓過了大火呼嘯聲。餘子式猛地眼神一沉,堵成這樣最裏面的人絕對出不去!
忽然,翻騰煙霧中,一人衣角騰飛,大火騰起的氣流卷起他的頭發,映出模模糊糊一個黑色身影。
蒙毅!
他緩緩抽出長劍,騰嘯劍氣有如龍吟,他擡手一劍震開了那面宮牆,大火熊熊,無數的碧瓦雕梁灰飛煙滅,年輕的上卿持劍卻立,衣冠浴火。
宮牆分崩離析,一片廢墟之上,無數人洶湧而出。
滾滾煙塵,蒙毅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見牆上尚未翻出去的餘子式,随即兩人一齊轉回頭出了院子。
餘子式一落地,拖着那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青年就往走,直到走出去極遠,無人處他一把将人甩在了牆上,“說,你叫什麽名字?”他狠狠壓上青年的脖頸。
後者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哆哆嗦嗦道:“徐……徐福。”
餘子式壓着他的動脈的頓時就僵了一瞬,真是他!
姓徐,又是個方士,果然是秦朝史上聲名赫赫的騙子徐福!東渡求不死藥一去不回的方士,傳說中日本人的始祖!
徐福看着餘子式一瞬間陰沉下來的目光,聯想到剛才自己折騰出來的的亂子,腿瞬間就軟了。天地可鑒,他不是故意的啊!這不是把他當刺客了吧?下一刻徐福就狠狠癱倒在地,一把抱上了餘子式的袖子,“大人,我是冤枉的!”
餘子式被他吓了一下,随即皺眉道:“什麽冤枉的?”
“大人,我是良民啊!不是刺客啊!剛才那火是有邪祟作怪啊!”
餘子式默了兩秒,狠狠一腳把人給踹開了。
邪祟你大爺!良民你大爺!
等餘子式拽着徐福找上蒙毅的時候,後者正蹲在地上給一個年紀頗大的老方士上藥,所有人已經安置好了,夏無言帶着一大批人正在給所有人處理傷口。蒙毅替那老人包紮好後,一起身就看見了餘子式和躲在餘子式身後的徐福。
蒙毅打量了兩眼餘子式,問道:“沒事吧?”
餘子式搖了下頭,看向那院子,“等火滅了,找點硫磺粉末撒進去。”一院子的汞蒸氣,簡直是要命。
蒙毅一句都沒多問,直接點頭道:“好。”
餘子式看蒙毅也是一身狼狽,好好的黑色朝服燒焦一大片,臉上也粘上了黑灰。他二話不說,伸手就把背後縮了又縮的徐福給拽了出來。
蒙毅随意掃了眼徐福,半晌問道:“受傷了沒?”
徐福看着這面容溫和聲音更溫和的上卿,原本不安的心頓時一暖,他忙搖頭道:“沒有。”
“那就好。”蒙毅回頭看了眼立着的侍衛,“将他拖下去關地牢裏去。”
徐福的眼睛猛地就瞪大了,下一刻他就一把抱住了餘子式的胳膊,“大人救命啊啊啊啊!”他朝着餘子式的耳朵就用力嘶吼。
餘子式忙側過頭,頭腦一陣眩暈,他差點給吐出來。那侍衛掰着徐福的肩就往後拖,餘子式覺得徐福的聲音又猛地高了幾個度,他還沒說話,蒙毅直接一手刀砸在那人脖頸處,把人劈暈了。
随即徐福就被侍衛拖走了。
餘子式看了眼臉埋在地上被人拽着腿往外拖的徐福,嘴角抽了下。半晌他扭頭對蒙毅道:“多謝。”
……
餘子式走進地牢的時候,被關了三天三夜的徐福蔫得就跟脫水的蘿蔔一樣攤在地上,餘子式示意獄卒把門打開,自己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獄卒替他關上門,無聲退了下去。
“死了?”他輕輕踢了下徐福,挑眉問道。
被餓了三天的徐福刷一下坐了起來,蓬頭垢面如獠牙惡鬼,他陰森森地盯着餘子式。
人之将死,就比較容易瘋。
餘子式在他面前坐下了,看着他那張混着各種污垢的臉倒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很知道這三天徐福經歷了怎樣的絕望。兩人無聲對視了一會兒,餘子式先開口道:“知道嗎?你一個人燒了一座宮殿,我問過了禦史丞,大家都覺得你可能是六國的餘孽細作。”
徐福冷哼了一聲,“我徐福清清白白,皇天後土可鑒。”
“如果你真的是細作,那就比較麻煩了你知道嗎?”餘子式饒有興致地擰眉看着徐福。
“你們秦國朝臣都是秦王走狗,帝王戲子,一群盲眼愚夫!”
餘子式點點頭,半晌對徐福道:“你知道秦國人怎麽對待細作的嗎?”餘子式放慢聲音悠悠道:“将人先煮得皮肉半熟,然後拿鐵梳子一點點把你的皮肉梳下來,梳到白骨處,什麽強硬的刺客奸細差不多就都招了,那叫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死一樣的寂靜。
餘子式忽然開口:“你說秦人是不是有些殘忍?”
徐福被餘子式的突然聲音驚得一哆嗦,半晌咽了口口水,臉色有些發白,他看着餘子式,“蠻……蠻夷。”
餘子式點點頭,頗為贊同,“自秦孝公來,秦國與胡人戎人風尚習俗就已經很是相近了,倒是真有點蠻夷氣質。”他看向徐福,忽然笑道:“你抖什麽?”
徐福鎮定問道:“我死定了嗎?”
餘子式挑了下眉,在徐福的目光注視下,他悠悠點了下頭,“我就是來問你要個口供,然後看看你适合什麽死法。”
徐福看着餘子式許久,忽然笑了起來,大笑,仰天大笑,笑的異常滲人,他拂袖笑道:“刀砍東風,殺人于我何有哉!不就是命嗎?我徐福在這個字上就沒輸過!沒了我徐福,秦國少說飲恨二十年!”
反正都是要死,死前不猖狂一把簡直愧對這白活的二十多年。
餘子式看着他那副模樣,也跟着輕輕笑了起來,他忽然輕輕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徐福冷笑,抖開袖子伸手掐了下手指,下一刻他的臉色微微一滞,擡頭盯着餘子式他又掐着手指重新算了一遍,良久,他換了只手,卷起袖子繼續掐手指。
餘子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問道:“要不要我去給你找個八卦盤之類的?法師?”
徐福的臉色很難看,他擡眸看着餘子式,手竟是壓抑不住地輕輕顫抖。這人好奇怪的命相。尋常人的命相就像是樹,只需摸到一片極細微的葉子,順着葉子的脈絡就能找到枝條,随即就是樹幹,最後便是深埋地下無人可知的根,到這時這個人一生的運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面前的這個人不一樣,他無枝無芽,無根無葉,他一無所有。
餘子式看着徐福,半天笑道:“你的蔔算能力很強,像極了我之前認識的一個人。不過你知道他後來怎麽了嗎?”迎着徐福的目光,餘子式輕輕道:“他在如日中天時,被人廢了武功與雙眼,關在地牢裏十年,一代劍道術數天才,差點流落街頭活活餓死。”
徐福的眼神浮過一絲異樣,他盯着餘子式一言不發。
“他比你強,比你更嚣張,到最後連喜歡的女子都救不活,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自己懷中。”餘子式輕輕笑道,“徐福你看,他一生負氣到今日,四海卻無一人能與之對夕陽。”
“我不是他。”徐福平靜道。
“是,你當然不是他。”餘子式微微轉開了視線,眼前似乎又出現一抹褪色紫色,瞎眼老頭抱劍去,白發簪花,瘋瘋癫癫。
終于,餘子式拂袖緩緩站起來,對着徐福淡淡道:“想活嗎?”
“想。”徐福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他這種人,死了他自己都覺得相當可惜。
“這輩子別算給別人算命了,給我算吧。”
猶豫了一下,徐福擡頭看向餘子式,半晌他問道:“你給錢嗎?”
“包吃包住。”
“好。”徐福想都沒想,直接點頭,然後補充道:“我要頓頓吃肉。”
“可以。”餘子式終于輕輕笑了下。
“要管飽。”
“可以。”
餘子式說完就轉身走往外走,徐福看着餘子式的背影,牢房裏一片昏暗,潮濕陰冷散發着腐爛的味道,徐福盤腿坐着,看着那抹淡青色。忽然,就在餘子式走出牢房的那一瞬間。他眼中驟起一道極亮的光芒,“等等!”
餘子式回頭看他,徐福嘴角上揚,一字一句道:“我算出來了。”
“什麽?”餘子式皺了下眉。
徐福擡眸看向餘子式,“你的命,我算出來了。”在餘子式的目光注視下,徐福極為嚣張地笑了一瞬,“你會死。”
餘子式利落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每個人都會死,說的什麽廢話,有能耐說出來我是怎麽死的啊?”說完這一句,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他身後的徐福忙喊道:“哎!你不是要放我出去嗎?”
“你再玩會兒,不是說你給獄卒們算命,聊得很愉快嗎?務必珍惜這難能可貴的情誼。”餘子式的聲音越來越遠,到最後只剩下一聲輕而悠長的尾聲。
徐福被留在牢房裏,半天猛地罵了句髒話,去你娘的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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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