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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是燕園最後一節早課。

熬過這節課,月賦雨這史上最蠢郡主的讀書生涯就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端坐在案前,穿書女月賦雨撩起雲袖,緩緩提起毛筆,信手在案上的宣紙上寫出三個字——“趙雲歸”。

趙雲歸,照雲歸,當年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該是怎樣的儀态萬方的女子才配得上這個名字?

凝視着宣紙上的字,月賦雨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定然是前世不修,才會入了趙雲歸的魔障。因一個名字對書中人物情鐘的,許除了她,便再也尋不到旁人了。

月賦雨起身,換到靠牆的位置,懷念着她前世與‘趙雲歸’三字的交集。她不會忘懷,當她第一次點開那本三觀不正的神作時,她的春心如何惴惴不安,也不會忘懷,她是如何一眼便記住了書中那個雜着些暮春細雨味道的名字。

奇緣,總是從初見開始的。

正如白娘子初見許仙,便道了‘公子很像我的一個舊相識’,賈寶玉初見林黛玉,便道了‘這個妹妹我曾經見過”。

月賦雨一直期待着,她與趙雲歸的初見,恰好在一個雲雨初霁的節點,恰好能賦雨,恰好能瞥見雲歸,恰好能輪上她說道一句‘小姐的名字我曾經記過’……

但上蒼似乎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仰頭看了看從屋檐上滴落的雨,月賦雨知曉她還需要像夏蟬一樣在黑夜裏蟄伏,熬過漫長的等待。

她今年只有十五,離嫁入男主府中做妾,還差三年。

故,距她與趙雲歸初見,還有三年。

三年阿。似乎有些辛苦。

月賦雨輕笑着從燕園的紅木窗口伸出手,去接落下來的雨滴,苦中作樂:“雨啊雨,你可曾會作賦?”

月賦雨的聲音極輕,輕的,似乎小過了她的心跳。

但她卻意外的聽到了一個回聲。

“雨是不會做賦的,但雲歸卻能賦詩。”

斜雨勾勒出傘下人清瘦的身形,引得月賦雨瞳孔一縮。

她方才聽到了什麽?那傘的少年人自稱了‘雲歸’?

“這個妹妹,你與雲歸是不是前世見過?”

少年開口,便如玉珠落盤,驚得月賦雨忘記收回自己的手。

眼前撐傘的,是男兒吧?月賦雨偷偷從窗中打量着雨幕中的少年。

雨幕中的兒郎未束發,月白色的長衫,因蒙蒙細雨弄得天地都罩上了薄霧,故而面容看不真切。但他随身書脊,卻是即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說明了他的來意。他定然不是她等的人,他許是來尋趙夫子的……

難得這世上還有人同她一般,十五六的年歲還未通過《詩理》試。

《詩理》是這個喚作‘詩’的國度,最基礎的讀物。據負責《詩理》考察的趙夫子所言,詩國之人,上至暮景殘光的老者,下至咿呀學語的幼童,皆會吟詩。詩在這個世界,不是前世的空中樓閣,文青專屬,而是類似于文憑的硬通貨。詩國之人,以詩定人,他們甚至有一套類似于九品中正制的制度,把人按照詩才,分成了三六九等。

她記得,雲歸的詩才評級似乎是八,而穿越女的是九。

至于月賦雨,她沒有參與詩才評級的資格。因為她還未通過《詩理》的終試。想起她居室裏還有十幾本要抄寫的經文,月賦雨不禁搖搖頭,縱然她是踏書而來,她也無法改變月賦雨是史上最蠢郡主這一事實。

“這位妹妹是在憂心《詩理》考試麽?”少年的聲音穿過雨幕,傳遞到了月賦雨心裏。

她被少年的話驚住了!

驚住的原因有二,一則詩國男子向來古板,斷斷沒有與女子搭讪的道理,故而,她在詩國這般久,從未見過這般大膽的少年;二則月賦雨發覺她似乎忘了準備第四次《詩理》終試。

《詩理》終試是由趙夫子主考,一月三考,月初考詩,月中考史,月末考釋。她已是考過三次,卻全是無功而返。

“妹妹為何不說話?”

月賦雨發覺少年在慢慢朝她靠近。

少年的面容也因他與月賦雨之間的距離縮短而逐漸變得清晰。

“你是淳歸郡主麽?”少年似乎看清了月賦雨的臉。

月賦雨看着少年略顯稚嫩的面龐,不禁猜想少年同她一般,也是未通過《詩理》終試的落寞者。

沒通過終試的人沒資格吟詩,而在詩國,若會吟詩,許六歲就能封侯拜相,平步青雲;若不會,縱使是皇室貴胄,也只能落得個乞讨街頭的下場……

同情地看了院中的少年一眼,月賦雨惋惜地收回視線,低語:“不知你是哪家兒郎,今晨有雨,趙姓的夫子許是不會來燕園。”

“你怎知趙姓的夫子不會來?”少年笑了笑,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因為……趙夫子他腿腳不好……”月賦雨猶豫了片刻,還是沖着窗外的少年如是說。

“那妹妹介意雲歸進來躲雨麽?”少年沖着月賦雨搖了搖手中的《詩理》,“雨勢越來越大,雲歸怕墨散了……”

“這似是不妥……”月賦雨背過身,不敢再看窗外的少年。詩國是重禮教的國都,若是被旁人知曉她與一男子在雨中私會了這般久,定然會要她以死謝罪。她若是以死謝罪,便不能見到她朝思暮想的趙雲歸了。

可她又有些心疼少年懷中的書。她是愛極了那些聚着墨香與韻調的東西。縱然那只是一本詩國的入門讀物《詩理》。

她要放那少年進來嗎?進,許是她的死期,不進,她又甚是歡喜愛書之人……

罷罷罷……只是躲雨而已。

念着自己是為了少年懷中那豎版手抄線裝的《詩理》着想,月賦雨強裝鎮定:“但……哥哥若是為了那本書進來,許就是妥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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