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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現在宋言只是查出個大致範圍, 後續還有不少的工作要做,也無法急在一時。至于江年和餘安,他們依舊要解決馮思亮的問題, 而且這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馮思亮依舊保持着不規則的作息時間, 每天除了昏睡就是喝酒, 餘安和江年天天往他那兒跑, 反正只要是不提記者兩個字, 馮思亮也無所謂家裏是不是多出兩個人來。有他們兩個照顧吃飯,馮思亮倒是比之前多吃了點。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的過, 餘安愁的頭都大了。
他甚至小心翼翼的和馮思亮提出要帶他一起回去, 結果馮思亮聽完倒頭就睡,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餘安知道這是對方拒絕的表現, 也沒法繼續勸說, 生怕他又給自己轟出去。
村子不大,誰家有個什麽事很快就被傳開了。
剛來的時候, 餘安和江年只說馮思亮是長輩的老同學,結果傳着傳着,居然變成了他的遠房佷子。而且這個說法似乎還更可信一些, 雖然他們誰都不知道馮家有什麽遠房親戚,可要真是老同學的話, 哪有像這麽悉心照顧的。
村子裏有不少瞧不上馮思亮的,現在居然慢慢羨慕起來。
之前一提馮思亮就是“醉鬼”“死狗”,如今還有人說起了他當年考大學的事, 什麽考上大學有出息,就是可惜了啊。要不是餘安親眼看過他們的态度,都差點被這真情實感的演技給騙過去了。
餘安是真的想把馮思亮帶走,但馮思亮的态度也是讓他真的難辦。
直到臨回程的頭一天,他們依舊是什麽都沒問出來。
江年依照往常去村口那家飯館帶回了晚飯,馮思亮也依舊是坐在那裏悶頭吃,餘安再次提起要帶他回去的事,馮思亮全無反應。
餘安是真的沒辦法了。
今天吃飯比往常要早一些,收拾好桌子後江年獨自出了門。這個時候天還亮着,村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天,見到江年都好奇的往他身上看。
“村長家在哪兒?”
一人高聲朝另一頭喊了嗓子,過了片刻,有個小老頭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罵罵咧咧的問那個混小子幹嘛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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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有人找你嗎。”那人指了指江年。
這段時間村子裏就這麽點新鮮事,村長沒理由不知道,聽說江年在找自己還有點意外。
放在平時,江年是絕對懶得多說廢話的,但今天這事他必須得給安排妥當,于是簡要說了說自己的情況,并給村長留了錢和聯系方式,“麻煩你照看一下馮叔,有什麽事或是他缺錢了請你給我打電話。我們也會時常回來看看,不在的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當然,也免不了村長額外的酬勞。
實打實的錢交到村長手上,看的有些人眼楮都紅了。
他們一年才掙多少啊,江年這一出手幾乎是全家一年的收入了,而且這還只是給村長的辛苦費。
沒有人會嫌錢燙手,村長笑的眼楮都睜不開了,連連跟他保證,說馮思亮和他家大兒子歲數差不多,以後一定當成半個兒子疼。
江年其實挺不喜歡弄這一套的,但是沒辦法,有些時候不表現一下人家就不把你當回事。要是他倆就這麽走了,這些人回頭指不定怎麽嚼舌根,現在得讓他們見到好處,知道有好處,才能堵住他們的嘴。
至于村長,他是個明白人,江年給完錢也說了會時常回來看看,他知道這事能從中撈點油水,但那也是在不能虧待馮思亮的基礎上。
馮家老屋。
馮思亮今天狀态還算不錯,吃完飯沒立刻倒頭就睡,只是坐在床上,低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馮叔,我們明天就走了。”餘安一邊收拾一邊說道。
事實上,他每次來都要收拾一下,現在屋子裏幹淨的跟別家也沒差什麽,跟剛來的那天相比,簡直天壤之別。但下次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餘安希望那時事情都已經徹底解決,他覺得要是把埃蒙斯倒臺的消息告訴馮思亮,他也一定會高興的。
“江年去找村長了,以後你有事的話就直接和村長說,村長解決不了的就給我們打電話。”餘安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和地址寫了張紙條,放到桌子上顯眼的地方,上面還壓着一張銀行卡,密碼是按馮思亮的生日設的,也免得他會忘。
沒辦法,他和江年這次來确實是帶了一些現金,但也不是很多,都用在這些天的花銷和村長的辛苦費了。
“小哥哥。”這時,江年處理好了外面的事,“我們該走了。”
“嗯,好。”餘安把抹布放回原處,笑着和馮思亮擺擺手,“馮叔,那我們走了,你少喝點酒,保重身體啊。”
馮思亮依舊沒什麽反應。
餘安和江年走到門口,想了想,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轉身返回屋子,來到馮思亮面前,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馮叔,無論如何,謝謝你當年的報道,把我們從福利院裏救了出來。”
聽到福利院三個字,馮思亮思索許久,渾濁的眼球動了動,然後遲緩的轉向餘安,“你是誰?”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他第二次和餘安說話。
“我是當年福利院裏的孩子。”餘安笑着指了指江年,“他也是,不過我覺得馮叔你對我的印象應該更深一些。”
馮思亮微微蹙眉,試圖在自己的記憶力搜尋餘安的影子。
餘安也不想繼續和他打啞謎,坦誠道︰“馮叔你還記不記得你去福利院采訪,走到半路突然沖出個小孩抱着你的大腿哭,說請你救救他們。”
哪怕過了這麽多年,馮思亮依舊記得這個孩子的存在,正是因為這個孩子的求救,才有了他後來的調查,才有了福利院爆出的黑幕。
“你是……當年那個孩子?”
“對!”
馮思亮的眼神微微變了。
餘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之後又說了很多感謝的話,但馮思亮已經聽不太清了。福利院三個字将他帶到了遙遠的過去,長年的酗酒讓他的記憶力受損,反應也比正常人慢了很多。
他不自覺的慢慢回想,許多年前,自己出生在這個貧困的小村子裏,父母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逼他年少獨立,反而傾盡全部的供他上學念書。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全村人都過來看,有羨慕的,也有說酸話的,但那又怎樣,當時的他少年意氣,覺得自己終于可以一飛沖天,擺脫祖祖輩輩套在身上的枷鎖。
大學的四年他拼命努力,拿着豐厚的獎學金一直穩坐年紀第一的位置,優異的成績讓他在畢業之前就順利的簽下了一份滿意的工作,成為了一名初入行業的記者。工作中,他遵從本心,實事求是的報道真相,有贊賞的,也有質疑的,甚至還因為觸動別人的利益,收到了不少的威脅。
可他依舊故我,沒有被任何聲音所左右,漸漸的有了名氣,受邀去福利院采訪,結果卻捅出了一段長達數年的實驗黑幕。
那段時期,他的名氣如日中天,只要關注新聞的,都聽說過馮思亮這個名字。
直到後來的“受賄”事件,讓他一夜之間從天堂跌入地獄,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再之後,或許是自我麻痹,記憶漸漸模糊,他也變成了現在人人唾罵的酒瘋子。
馮思亮痛苦的搖了搖頭,等到從自己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後,發現天已經黑了,餘安和江年也已經離開,空蕩蕩的屋子裏像平時那樣,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他又在黑暗中怔怔的坐了許久,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麽,扶着床邊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摸索着來到了另一側存放雜物的屋子。
馮思亮開了燈,發現這裏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原本堆在地上雜七雜八的物品都被收到牆邊擺放整齊。他徑自來到裏面的櫃子邊,費力将蓋子掀開,然後探進去大半個身子,在一堆雜物中翻翻找找,最後在雜物下面找到一個十分破舊的硬紙盒。
盒子中,下面是一堆亂糟糟的文件,最上面擺放着一個老舊的相機,和一只鍍金的鋼筆。
相機是他以前用的,鋼筆是獲獎時的榮譽。
然而現在,長期被酒精麻痹的神經讓他的手一直顫抖,有時連筷子都拿不穩,更別提像以前一樣。他再也無法拍出一張完美的照片,也無法寫出一份滿意的稿子,那段意氣風發的人生,終究止步于此。
“馮叔,謝謝你,謝謝你公正的報道解救了我們。”
餘安的話猶在耳邊,馮思亮又想起了自己剛剛入職的那天。
“從今天起,我将踏上這條追尋真實的道路,以法律為約束,以道德為脊梁,公正評判,尊重真理、尊重公衆知曉真理的權利,不得剽竊、惡意曲解、誣蔑、造謠、诽謗,忠實地遵循上述原則,無愧于記者的名譽。”
馮思亮哽咽着念出自己的入職宣言,抱着盒子跌坐在地,老淚縱橫。
作者有話要說︰??入職宣言有參考網上的記者宣言,原文如下︰
1、尊重真理、尊重公衆知曉真理的權利,乃記者之首要職責。
2、在履行此職責的過程中,記者應當在任何時候扞衛誠實采含有新聞、出版新聞的自由原則,扞衛公正評判的權利。
3、記者只能依照他(她)了解根源的事實進行報道。記者不得壓制必要信息或者篡改文件。
4、記者只能通過公正的方式獲得新聞、圖片和文件。
5、記者應盡最大努力改正已經出版但發現嚴重不準确的信息。
6、記者應當嚴守職業機密,保護秘密獲得的新聞來源。
7、記者應當警惕通過媒介擴散偏見的危險,并且應當盡力避免有利于傳播偏見的行為。這些偏見混雜于其他事物中,常與種族、性別、性傾向、語言、宗教、政治或其他意見、民族和社會傳統有關。
8、記者應視以下待業為嚴重職業過錯︰剽竊;惡意曲解;誣蔑;诽謗;造謠;沒有根據的指控;接受任何形式以出版或壓制出版為目的的賄賂。
9、無愧于記者稱號者應當把忠實地遵循上述原則視為自己的職責。記者應當在各國法律許可的範圍內承認同行的司法權并排除來自政府或者其他方面的幹預。
(1954年國際記者聯盟世界大會通過。1986年世界大會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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