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晨起,由宮婢侍奉着用過藥膳,青帝便倚在榻上批閱之前壓下的折子。

一點一點在折上勾畫,青帝面上堆滿了苦笑。

她自幼就不喜讀書,年歲大些雖有名師,卻也于事無補。

但既是為君,這苦差便是義不容辭。

一目十行地将折子翻完,青帝只覺頭疼至極。

今日批的折子有百餘,卻只說了三件事。

秦王,水患,立後。

秦王已死,衆臣的彈劾不過是為了表忠心。

水患年年有,衆臣的為民請命不過是為了讨讨銀錢。

而立後……

将彈劾秦王的折子堆在一旁,青帝輕叩榻上的龍紋。

“咔”。

清脆的聲響讓青帝神思一晃。

這聲音真是久違了!

唏噓着從榻下的暗格裏取出登基時就寫好的卷軸,青帝只覺肩上擔子重了不少。

樂兒此時應該是陪在青河身側的吧?

想着長樂昨日持劍的樣子,青帝唇間不禁浮出幾分笑意。

她是活在黑暗中的人。

而如樂兒那樣溫暖的人确實不該與她有牽連。

不自覺地伸指摩挲左邊的卷軸,青帝出右手将右邊的卷軸握到了手中。

“取炭火來。”

“是。”

宮婢應得極輕,青帝不禁多看了應聲人一眼。

“等等……”

出聲喚住出殿的宮婢,青帝只覺眼前人容貌精致的緊。

雖然自己殿內的婢子容貌都不差,但如眼前人這般有氣質的,青帝還第一次見。

宮中什麽時候進了新人?

青帝蹙眉将着宮裝的婢子細細打量。

一雙美目流光溢彩,一點朱唇鮮豔灼人。

見青帝将視線投向了自己,婢子微微擡頭,眸中竟是盛滿了滿意。

滿意?以為自己會錯了意,青帝挑眉又與婢子對視了片刻。

确信自己沒看錯,青帝唇間勾起一個撩人的弧度:“你對孤很滿意?”

聽到青帝的問話,婢子不言,卻端起一雙美目,雙目灼灼的望着青帝的眼睛。

“去。端炭盆來!”

青帝雙眸裏閃着精光。

“是。”

轉頭端過身後的炭盆,婢子擡頭又撞上了青帝的眼睛。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

雲淡風輕,無牽無挂?

輕蹙蛾眉,婢子眼底閃過幾分認真。

“主上?”婢子欲張口,卻見青帝含笑向她伸出了兩只手。

“孤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有所愛麽?有的話,握住孤的左手,沒有的話,握住孤的右手。”

青帝無害的笑意感染到了婢子。

婢子彎彎眉,笑道:“婢子有,所以……”

“嗯?”以為婢子要選左手,青帝身子微微後傾,如釋重負。

婢子見狀,神秘一笑。

迅速将青帝如玉般的右手握住,婢子莞爾:“所以婢子選擇握住主上的右手。”

“嗯?”未料眼前人會有這般驚世之舉,青帝的眸光變得謹慎,“可是選錯了?”

不懼青帝的威壓,婢子巧笑嫣然:“婢子年少時曾偶遇一只沒有牙齒的幼獸,那時,婢子就想馴服它!可婢子與那幼獸失散了。再相逢時,婢子發現那幼獸又長出了牙齒。婢子喜出望外,卻又被人捷足先登……”

“是嗎?”青帝不屑地望着眼前這個将自己比作幼獸的女人,叩案道,“所以?”

“所以婢子想找回那只跟錯主人的幼獸。”婢子松手給出自己的誠意。

“這是?”青帝玩味地打量着手中的玉簪。

“是婢子的誠意。”婢子對上青帝幽深的眸子,鄭重道,“婢子曾答應過那只幼獸,婢子會照顧好她。”

“是嗎?”想起十多年的舊事,青帝譏笑道,“長歌大小姐不覺得這話來的太晚了麽?”

“不晚。”奪過青帝放在右側的卷軸扔到火中,徐長歌俯身跪在青帝的榻前,信心滿滿,“餘生很長。”

“長嗎?”望着精致的卷軸漸漸化為灰燼,青帝眸裏閃着難言的痛意。

“我允許你此時想她。”知曉方才那卷軸上定然是立長樂郡主為後的旨意,徐長歌不顧禮數的握住青帝右手,強勢道,“但也只允許此時。”

“憑什麽?”低笑着伸指勾起眼前人的下巴,青帝身前又是一片溫熱。

知曉傷口又裂開了,青帝沒頭沒尾道:“做寡婦很慘。”

“臣妾不怕。”徐長歌異常堅定。

“那就這樣吧!”反手将居左的卷軸丢給徐長歌,青帝未言先笑,“先送這卷軸去禮部,而後回你的徐府……”

“嗯。”輕快地應上一聲,徐長歌儀态萬方地帶着卷軸退出了大殿。

待徐長歌退出大殿,青帝面色瞬時灰敗。

“咳咳——”

連着吐出兩口膿血,青帝只覺自己的脖子被人卡住了。漸漸模糊的意識讓她辨不清自己在何處,而身邊驟起的呼救聲引得她思緒更加煩亂……

“噗——”

再次吐出一口血,青帝身不由己地沉沉的睡去。

……

青帝睜眼時又到了夜晚。

濃濃的熏香,溫熱的藥湯,齒間的苦味逼她睜眼。

“師兄!”

見榻上人睜開了眼睛,珲春忙擦幹臉上的淚痕。

“傻丫頭……”無精打采地瞥上珲春一眼,青帝輕輕阖眼睛。

春兒哭的樣子太醜,她不想看。

“師兄!你……”

珲春想說什麽,又被唇間的鹹味傷到。

“師兄你……”

珲春抿抿唇,口中竟是嘗到了幾分甜腥。

手忙腳亂地用帕子抹去唇上的血,珲春眸裏滿是急切之色。

“她走了。”

青帝用了一個肯定句。

“誰?”

珲春跟不上青帝的思路。

“我是為她死過一次的人。”

青帝喃喃道。

“那是很多年的事了。”知道青帝說的是長樂,珲春哭出聲,“師兄你不要再說了……”

聽着珲春的哭聲,青帝繼續道:“她給我下過不止一次毒。但都由師妹你偷偷解了。”

“是……”珲春捂住臉,盡力制止自己的哭聲。

“真是傻師妹。”青帝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你真是不了解她。像她那樣自負的人,怎麽會允許自己下毒失敗呢?雖說萬物相生相克,毒物必有藥醫,但人這身子不過是一個沒有靈氣的死物,如何經得住反反複複的毒……”

聽着青帝講藥理,珲春淚如雨下:“會好的!師兄!等我煉好了……”

“師兄!師兄!”回神間發覺青帝已然合上了眼,珲春伸手開始劇烈晃動青帝的肩膀,“師兄!你別睡!你別睡!春兒知錯了,知錯了!……”

可青帝卻如離世了一般,沒有絲毫回應。

“太醫!太醫!”忘記了自己是個醫者,珲春發瘋般跑出了大殿。

……

“君上……”

青帝再睜眼時,身邊已是一個鬓發俱白的醫者。

“珲醫官呢?”青帝本能地去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主事覺得珲大家太過吵鬧,便命人點了她的穴道。”醫者據實上報。

“也好……”确信珲春無恙,青帝嘆口氣,笑問道,“孤這病可還有救?”

“臣惶恐……”醫者跪在殿前卻也不敢多說話。帝王的壽命本就是個敏感話題。他在宮中行走多年,自是不會惹禍上身。

“孤知道了……”揚手命醫者退下,青帝娴熟地再次敲開一個暗格。

利索地取出暗格中的白紗将傷口處理妥當,青帝強行将早就準備在一旁的禮服套在身上,又召候在殿外的婢子近身為她打點好發式妝容。

“君上這頭發真好……”

梳發的婢子豔羨地為青帝插好發簪,又心疼地給青帝面頰上添些胭脂。

察覺到婢子的小心,青帝穩穩地起身,闊步帶着侍從前往祈福閣祭祖。

……

不知道君王如何起了祭天的心思,侍從目送青帝帶玉玺進入閣樓後便為其掩上門扉。

聽見門扉關合的聲響,青帝癱坐在大殿中央,将玉玺抛擲殿上。

所謂鳥之将死,其鳴也哀。

洩憤般盯着出現裂痕的玉玺,青帝怒急攻心竟是又吐出了一口血。

濃濃的鮮血順着裂痕深入玉玺後,玉玺竟是綻出了紅綠交雜的幽光。

“咔——”

閣中梁木炸裂的聲響引得青帝擡頭。

待透過窗上的雕花,看清外面的形式,青帝面色凝重。

莫不是祈福閣當真有靈?

轟隆隆的打雷聲伴着此起彼伏的閃電将夜空照得透亮。

陰風穿過窗上的間隙,吹滅了閣中的蠟燭。

當閣內只有玉玺發光時,玉玺周遭的光芒忽地擴大了數倍。

而青帝在冥冥中聽到了一個聲響——“快抱着玉玺跪到殿前來”。

許是猜到了長樂的死訊,青帝萬念俱灰,又許是祈福閣盛名在外,青帝不得不信。

鬼使神差地抱住玉玺跪到殿前,青帝的瞳孔開始劇烈收縮。

這是怎麽了?

青帝眼前充斥着無數旋轉的線條,耳邊盤旋着許多奇怪的言語。

“怎麽主角都死了?作者大大腦殘!”

“珲春這女人真是蠢死了!作者智障吧!”

“長樂是個賤人!長歌神經病!”

???

無限茫然地辨析着耳邊的聲響,青帝條件反射般反手抓住了從線條裏射來的暗器。

咦!這暗器怎麽長得如此不同凡響?

青帝将接到手的發着金光的暗器翻來覆去看了多次,确定這是一本會發光的書。

《傾城逃妃不做後》?

連猜帶蒙地讀出書名,青帝有些頭疼。她可是最怕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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