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知不覺已經入夏,高考倒計時。

梁溪依舊頹靡着,整天吃吃睡睡,過着豬一樣的生活,但是仍然輕松過線。

李文洲的成績也在不知不覺中甩了梁溪一大截,原來是死穴的理科竟也漸漸趕上來了,用李大神的一句話:“理科啊?我以前對它根本沒興趣,不屑于學,所以才那麽坑。”

“至于現在嘛?!好像有了那麽點興趣。”李文洲的眼睛微微瞟了瞟趴在他一旁睡覺的人。

所謂的愛屋及烏?

“梁溪我告訴你哦,如果我高考不失常的話,一本肯定沒問題,到時候,我大學就自己掙錢,養你跟小花。”李文洲吃着飯,看着眼前已經在學校睡了一天仍然渾身軟綿綿的人。

“哦……”

“等到了我工作的時候,你在家帶小花,我就去上班,上完班回來後給你們做飯,洗碗你來,哈哈哈哈哈……”

“然後給你們買個超級大的房子……給小花一個公主房,她們女生小時候不是都喜歡那些嘛……”

“你就好好待在我身邊……你說好不好?我覺得……”

“求你別說了……”李文洲話還沒說完,梁溪已經不耐煩打斷,一臉嫌棄。

李文洲莫名被人噎了一下,不再說話。

可梁溪語氣又柔軟起來,小聲別扭地說:“吃完趕緊寫作業去啊!我還要你養活呢。”

李文洲聽清了默默地笑了。

直到高考那天,梁溪都是渾渾噩噩的。以至于在出租車上,梁溪剛和小姑打過電話,喝完小姑各種心靈雞湯,就被李文洲拉着背書。

“這時候還在突擊,還有用嘛?”梁溪腦子一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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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文科一踏死,背一句是一句。”李文洲認真地在給梁溪押題。

“我不要……”梁溪話沒說完就停住了,似想起來了什麽,繼而轉口答:“行吧,我背……”

李文洲樂呵地不要不要的。梁溪一點都不想破壞李文洲的心情,畢竟這場考試對李文洲來說不是鬧着玩的。

第三天下午,最後一場考完時,梁溪站在校門口等李文洲,李文洲遠遠看到了他,向他狂奔過去,傍晚不浮不躁的風吹在少年的臉龐上,更讓他堅信,他的前方,是他整個生命與未來。

梁溪波瀾不驚地接過李文洲手上喝過的水,打開喝了一口,然後拍拍李文洲的後肩,“走吧……”

李文洲心裏忽然釋然,超脫至極,舉起右臂,向身後的學校揮手,也在告白一切,他的青澀年華,他的三年辛忍,他的笑淚,與暗生悄長的青絲悠思,張揚在清秀笑臉上的年少無恙……

“走喽……”梁溪大喊。

一雙背影走得如此決絕輕快,卻被暮色熏染了層愁惘。

成績沒出來前的一段時間,班級組織了場班級畢業會。

梁溪不知有什麽事推脫不去了,但他千叮萬囑李文洲一定要去,順便代他捎幾張照片過來。

油墨畫般的夕陽一下子在蒼穹上鋪展開來,雖壯麗卻狠狠壓抑着穹頂之下的萬靈。再加上被沉悶黏熱的空氣包圍着,每個人的心裏都像是蓄養着一團無名之火與隐隐不安,就像是下一刻,對,下一刻就将會是世界末日,李文洲也是這樣的感覺。

等着,一觸即發。

“喲~大學霸李文洲來了啊!來來來,坐坐坐。”一個班級的一半人都聚集在這間包廂裏,一屋子的人看見李文洲都熱乎地招待着。

“咦?咱班大美人梁溪怎麽沒來?”一個女生問道。

“怎麽了?你要趁今天給他表白啊?”唐唐喝了口飲料笑道。

一群人哄笑,正當這時,一個女生端着滿滿一杯啤酒走到李文洲面前,當着他的面仰頭灌下去了那一大杯酒。

好不容易喝完,她豪爽地擦了擦嘴,大笑:“敬你!我喜歡了三年的人!今天別了後,便再也不見。”

全場忽然陷入一片沉靜。

那個女生又擠了擠眼睛說:“李文洲,如果你今天說句‘你喜歡我’,我就跟你走。”

不知是誰鼓起了掌,接而又稀稀拉拉地響起了掌聲,最後全場轟然一邊鼓掌一邊起哄。

李文洲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幹坐着。他平複了情緒,輕輕笑道:“對不起了。我……有對象了……對不起。”

全場嘩然,一個個稱贊李文洲的速度之快。

“其實……我……早就有對象了,也一直瞞着大家,實在不好意思。”說完,李文洲端起一杯酒,仰頭灌下,舉着空杯,對女生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

“能告訴我她是不是我們班上的?讓我好死心。”那個女生明顯苦着臉,但語氣的豪氣讓她整個人霎時有一種壯士就義的壯美之感。

“是,但是你別猜了,他不在場。”李文洲的回答利落幹淨,一點沒有不清不楚的感覺。

全場人正被表白失敗的局促與惋惜籠罩的時候,那個女生卻笑了,露出一個大大的釋懷的笑臉,悠悠一甩手,“诶呀!一個個怎麽都不說話了?來來來,喝!”

在坐的各位慢慢挪動四肢,場子又恢複氣氛。

“林可。”唐唐小聲對身旁小鳥依人的女人耳語。

林可露出蜜汁微笑 ,拉起唐唐的手說道:“我也要宣布一件事。”

“我和唐唐……”

話還未說完,衆人皆舉杯共飲祝福着。

李文洲握着酒杯,坐在原地,看着唐唐和林可,心裏平靜了許多。

愛情最美好的樣子,大概就是被人們祝福的樣子吧。

正當自己思緒神游的時候,肩臂忽被人拍了一下,那男人同樣端着酒杯,停留了兩秒,在李文洲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杯子互擊相撞發出清脆悠長的響聲,便讓李文洲徹徹底底從太虛之境中回過神來。

他擡眼望着面前飲酒的男人,看清楚了,是唐唐,他不知道唐唐為何找他。

唐唐喝完了整杯酒,将頭靠近李文洲的耳邊,輕聲說道:“也祝福你們。”

李文洲笑着向後退了半步,神不知鬼不覺。

“回去的時候,幫我跟梁溪說句‘對不起’。”唐唐坐下倚靠在沙發墊上,酒杯被他任意傾倒在桌子上。

“高中三年,他幫我不少,我也幫他不少,當然,對他做的缺德事也不少,想想真是夠幼稚。”

李文洲雖是對唐唐隔閡未消,但如今見他痛苦不堪的模樣,便也不忍再去攻擊他什麽,只是靜默着。

“我花了三年的時間追一個女人,卻丢了一個兄弟。”

李文洲将手中酒飲盡。

都畢業了,還管他什麽兄弟情仇,恩恩怨怨,什麽過眼雲煙?都是垃圾!

李文洲那一刻真的那麽想過,記憶中,他的情緒很久未有如此起伏了。

很多人都醉的時候,也就是散場的一刻。人們離別的背影是孤獨的。真可謂“醉不成歡慘将別”,呵,真夠慘的。

很多年後,李文洲回想起來,這個夜晚的唐唐,是他見過最無措的人,甚于只索薄麻遮醜的乞丐。

比起乞丐,唐唐更無措的不是物質而是精神。失去了便沒有了,再驚惶也是無用功,卻有人沉迷于感傷,深陷其中,如飲鸠癡毒。人的可悲便在此處,不該悲偏偏悲,悲到髒腑絞成血淋淋的一團,便覺得值了。

不說別人,他李文洲也是這種沒用的人。

“梁溪,你忙什麽呢這幾天?”李文洲一下酒宴便趕往梁溪家中,他半躺在沙發上,有些疲乏地揉了揉太陽穴。

“我……我啊?還能忙什麽。無非就是我姑的各種奇葩要求……”梁溪在為小花整理衣物,一旁的嬰兒扶着牆沿正努力移動着腳步,一點點向她的父親接近。

稍有不慎,嬰兒那如藕節般的嫩腿便會軟軟地彎下,坐在一旁的梁溪警惕地一只手扶着嬰兒,另一只手還抓着需要整理的衣物。

“文洲,你幫我找找小花的那頂米黃色的遮陽帽,好像在卧室。”

“哦好。”

李文洲翻找了一小會兒,在那張梁溪用來寫作業的書桌上找到了帽子,正欲離開時,發現幾本書壓着一些A4紙,好奇心驅使他翻開看看。

那是梁溪複印的日本學校的材料,還有一封錄取通知書。

李文洲一遍遍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些東西,手指已經僵硬,想開口喊梁溪來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李文洲從卧室出來的時候,故作鎮定地将帽子遞給梁溪,梁溪正哄着小花睡覺。

“我這邊快要休息了,你也回去吧。”梁溪低着頭說。

李文洲背在身後的右手緊緊握着那些材料,背部緊張地微微顫抖。

“我不回去。”李文洲說。

梁溪沒有回複他,只是将熟睡的小花抱進房間,出來後又拐進廚房,一分鐘後,端來一杯溫水。

“喝完就在這裏睡一晚吧。”

李文洲接過水杯,什麽都沒想便喝幹。

“你今晚睡我房間。”梁溪推着李文洲去洗澡。

洗完澡,李文洲擦拭着身體,半裸這出現在梁溪面前,此時梁溪在整理他的包,但發現少了點材料,在書桌上不停翻找。

“你幹什麽呢?”李文洲的語氣出奇地比較激烈。

“啊,我東西找不到了,沒事,你先去睡,我自己找找就好了。”

“是不是這個?”李文洲将材料拍在桌子上,手掌使勁壓着,指尖發白。

梁溪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慌忙中,又心口不一地說:“你怎麽亂翻我東西?”

“呵。”李文洲冷笑。“你是不是要走了……”

“對。”梁溪坦白。

“日本?”

“嗯。”

“去多久?”

“很久。”

“那我們怎麽辦?”李文洲的聲音已有了些許哭腔,梁溪也黑着臉,低着頭,僵僵地站着。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分開吧。”梁溪說出這句話後,也忍不住了,偷偷抽泣着。

“分開???”李文洲的怒火一下子竄上來,用力地捶了下桌子。

“你說分就分,你丫以為我這麽好忽悠??”

梁溪瞪着雙眼望着李文洲,這是他第一次見李文洲發火。

李文洲一步步向梁溪逼近,紅着眼,表情猙獰盡顯悲恸。他用力抱住梁溪,幾近瘋魔地吻着梁溪,梁溪毫不躲避。

直至李文洲撕開梁溪的衣服,一段布棉裂開的聲音讓梁溪心顫了一下。

“你是我的,不許走……”李文洲擁吻着梁溪,身下卻在用力地不停深入。

梁溪沒有回答,只是咬着牙,別過頭眼淚汪汪,不時悶哼出聲。

疼,哪兒都疼。

一夜交歡,李文洲深深睡去。那水裏,有安眠藥。

半夜梁溪忍着下身的疼痛起床繼續收拾行李。

淩晨四點,他悄悄發了條短信給小姑。

“姑,我改了機票,我今天就走,你別來送了,我會好好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電話聯系。”

梁溪抱着小花,拉着行李箱,輕輕走出那房子,門關上,裏面的人,還在沉睡。

梁溪想,這一定是最好的離別方法,在藕斷絲連前斷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他離開的步伐似乎又輕快地殘忍了些。

各位須知,世界上有種最穩定的關系,那就是……沒關系。

李文洲近中午才醒來,半夢半醒之間總覺自己赤裸的身體被窗外照進屋內的光線托起,在一個沒有緯度的空間中沉沉浮浮。

枕邊人在何處?

他伸起雙臂,探了探那明亮的光。

嗯,溫度恰好,柔軟明晰,正如三年前的八月三十一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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