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好想你

崔安承十九歲的時候交了第一個女朋友,我們的爸爸——崔定林,絲毫不知情。

那天晚上,趁着一時清淨,我便練習軟筆,墨汁如銀色的月光一齊潑在微黃的紙上,我擡着臂膀照着字帖一個個字練過去,可門外又傳出了崔安承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可後來,崔安承開始失控,聲音大了起來,我聽清了,他在和別人打電話,好像在争論着什麽。

崔安承打完電話,靜了好一會兒,最後推門進了我的房間,他坐在我的床沿,垂着頭不說話。

我放下毛筆,提起我那墨未幹透的半成品給崔安承看。

“哥,怎麽樣?”

他沒有擡頭,像是沒有聽見。

“你跟人吵架了?”我收起了字,也與他并排坐在了床沿,問他。

“小孩子別問。”他的聲音冷冷的,但對我沒有一點點嚴厲。

“你不讓我問,我就不知道了嘛?哥,你有女朋友了,是吧?”我挽着他的手,說。

崔安承轉頭看着我,一臉詫異。

“我還知道,你不想讓爸爸知道這件事。”我繼續說。

崔安承淡定不了了,眯起他那丹鳳眼,問:“你怎麽知道?!”

我歪着頭,說:“嗯......就是半猜半蒙嘛。”嘿嘿嘿,其實是默默觀察+邏輯判斷。

“鬼精靈。”崔安承用手指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

“別說出去啊。”崔安承抱起我,将我舉起來,使四目相對,然後用嚴肅的目光警告着我。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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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爸爸還是無意中知道了,那天,他拽着哥哥的衣領,氣急敗壞地将他拖回家,哥哥一手抓着衣領,一邊漲紅了臉朝爸爸大喊,母親急忙上來勸着爸爸,但爸爸真的是急壞了,他将哥哥推坐在沙發上,叉着腰怒斥:“你說說你,那女生有什麽好?”

“金錦哪都好!”哥哥錘着沙發,一點都不相讓,他答應過金錦,要讓爸爸接受她。

“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你将來娶了她,只能是拖累!”崔定林從母親手裏接了杯茶,壓制火氣。

“我崔安承非金錦不娶。”

崔定林聽到這句話将茶杯猛拍在桌子上,在場的人都不再說話了。崔定林走到崔安承面前,甩了崔安承一個巴掌。

哥哥就定在那兒,不敢置信地看着爸爸。然後他冷笑一聲,瞪了一眼站在角落的我,摔門而出。

我慌張地十指絞在一起,眼淚似要奪眶而出。該怎樣向哥哥解釋?我不知道。

哥哥的性格一向強勢,愛憎分明,當初我來到崔家的時候,他能夠坦然接受我,現在想來,也是不易,更何況他待我如親弟弟,我更當感激,在這崔家安分守己。

該如何讓他相信這件事不是我說出去的?我揪着自己的頭發整日整夜地想辦法,崔安承直到一個星期後才回家,還是挑在崔定林上班的時間。

“你...怎麽在?沒去上學?”崔安承見到我有點驚訝。

“哥,今天周六。”我小心地回答。

“哦。”他收拾了一包衣服後背着包就走了,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光着腳丫跑到他面前攔住他,仰頭看着他。“你別走了,好不好?”

十九歲的少年只是固執地想離開,他又比一個九歲的孩子多懂什麽?

“哥,爸爸知道這件事真的不關我的事。”我又控制不住情緒,摟住崔安承的腰 發了瘋似的不讓他離開。這世上真心對我好的人并不多,抓不牢他們才是罪過。

崔安承并不聽我的解釋,向我大吼了一聲:“別煩我!”

我愣住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用力推開,跌坐在地上。

“哥!”我呼喚着他,想要挽留他的背影,不停地呼喚。

不知道那時的自己從哪兒來的力氣,直到将嗓子喊啞,整個人因用盡氣力都是顫抖的。

連續尖刺凄厲的喊叫,讓我的呼吸急促起來,我大口喘着氣眼睜睜看着崔安承開車離開,我捂着胸口,抓着衣服,撕心裂肺地咳嗽,又止不住地呼吸。

“媽...媽。”

沒人聽見。我只能獨自扶着桌椅,趔趄着從房間的櫃子裏翻出我的藥,我擰開瓶蓋,藥丸撒了一地。

我什麽都不管了,從地上抓起幾顆藥就塞進嘴裏幹吞。

我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一手抓着空藥瓶,一手搭在腿上揉搓着剛剛緊急之中不小心磕碰了的淤青。

這是崔安承第一次與我反目。

崔安承生了崔定林很久的悶氣,以至于崔安承高考完的時候,他毅然選擇了離家很遠的大學。

從崔定林與母親的對話裏得知,崔安承是帶着金錦一起離開的。

他們在大學裏一定過得很好。

崔安承的大學四年在我的記憶裏是空白的,那四年,他在我的生命裏是缺席的,他花了四年陪伴另一個女人。

我就如再次陷入沉默,悶着聲,完成崔定林為我安排的一切。

崔定林也老了,崔安承走後的第一個除夕夜,我看見崔定林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握着手機低着頭。

那電話號碼終究是沒有撥出去。父子兩人都是強勢得要命的人。

可這場鬧劇,偏偏是只要有任何一方低頭,都将會變成美好的結局。

我總是想,崔安承真的是太狠心了,惡毒起來六親不認,對他而言,十九年的親情比不上他十九歲的愛情。

這四年間,只有我母親偶爾打電話過去對崔安承噓寒問暖。

在我滋味單一百般迷離的時候 崔安承終于打來了他的電話。

他說他要在外面創業,今年依舊不回來,但是他要跟崔定林借錢。

崔定林在一旁聽着崔安承的聲音,鼻尖紅紅的,最後笑着擺擺手,說:“罷了罷了,我崔定林從來沒有在錢方面虧待過你。”

錢借出去了,人還是沒有回來。

一年後,崔安承回來了,我抱着六年前在他床上睡覺時摟着的毛絨熊,呆呆地站在餐桌旁,看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少年一別,已不再是少年。

他瞥到了我,輕輕喊了一聲:“小亦?”

我向他笑笑。那一刻,一切誤會都不再那麽重要了。

崔安承,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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