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親愛的

太宰治常常會想, 如果鈴木澈還活着,他應該是怎樣的一個人。

留着一頭黑色的短發,劉海不超過眉間, 眼眸清透明澈, 身材大概有些瘦弱吧, 總體來講, 是個陽光的大男孩兒。

所以,當太宰治看到家中浴室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哭得不成樣子的陌生人時,他猶疑了。

這個人, 和他預料中的阿澈, 非常相像。

這一點疑惑在那人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被完全擊破。

這個人喊他——“太宰”。

是他記憶裏忘不掉的那個聲音。

鈴木澈沖過來把他撲倒在鞋櫃上, 腰撞得有些疼, 但太宰治顧不上。鈴木澈哭得撕心裂肺,太宰治抱着鈴木澈,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四年前那場港口渡輪爆炸, 鈴木澈為了救他灰飛煙滅,消失地幹幹淨淨, 什麽都沒留下。太宰治曾經有一段時間一直沒有纏過繃帶, 甚至将繃帶放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但他沒有丢掉鈴木澈的小床, 也沒有更換過沐浴液, 就好像只要把那個位置好好留下來, 終有一天鈴木澈就會回來一樣。

對于鈴木澈喜歡太宰治這件事,太宰治他, 早就發現了。

甚至比鈴木澈自己發現的還要早。

誰讓鈴木澈一天到晚碎嘴絮絮叨叨,每句話的核心都離不開太宰治。

就差把“我關心你”寫在自己身上了。

太宰治想,對于自己的這條小繃帶, 他得給點反饋,那就送他個禮物吧——比如,去趟北海道之類的。

和鈴木澈一起畫那副畫是他一時興起,他想逗逗鈴木澈,也想看看鈴木澈會有什麽有趣的反應。

似乎,只要有鈴木澈在的地方,他就會很開心,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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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太宰治真正愛上鈴木澈,不是在港黑,不是在北海道,也不是在渡輪爆炸的那個瞬間。

而是,鈴木澈走後,他自己獨自舔舐傷口的那四年。

真是孤獨寂寞啊。

以前怎麽就從沒發現過,孤身一人居然是這麽令人難過的一件事。

“別愣神了!魚漂在動!”

身邊的喊聲把太宰治從回憶拉回了現實。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魚竿,魚漂晃動了兩下——停了。

有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看你今天下午是釣不上來魚了。”

“有什麽關系嘛。”太宰治拉線将魚漂收了回來,慢條斯理地在魚鈎上換上新的餌,“反正阿澈你那邊釣上來很多啊,到時候你随便分我兩條,織田作就不會數落我啦。”

鈴木澈又嘀咕開了,無非是“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既然如此下次就別在小緣面前誇海口”、“所以我為什麽要想不開來陪你釣魚啊”。

說歸說,鈴木澈還是拿了三條魚丢到了太宰治的網兜裏。

“下不為例。”

鈴木澈自從考上了橫濱國立大學,課業就變得忙碌起來,有時候上晚課不能及時回家。所以照顧小緣的工作大部分都落到了太宰治的身上。

鈴木緣是個極乖巧聽話的小姑娘,就比如,在吃太宰治做的飯這件事上,她一向認真又給面子。小緣一口一口吃完飯菜,鈴木澈正好到家,瞧見小緣自己端着小盤子踮腳放到了洗碗機裏面。

菜還是溫的,太宰治坐在那裏單手撐着腦袋朝鈴木澈招了招手。鈴木澈于是在桌子旁坐下,拿起太宰治的筷子,順手夾了一口青菜。

……

鈴木澈先是默默看了一眼從廚房走出來的小緣,然後又看向太宰治。

他緩緩開口:“太宰,咱家的鹽……不是不要錢的。”

太宰治“啊”了一聲,又将湯推到鈴木澈面前,笑眯眯地道:“所以我還做了湯。”

鈴木澈頓了頓,端起碗喝了一口。

……

他輕輕放下碗,把半盤子青菜都放進了湯裏。

好了,中和了。

“還是,有進步的。”鈴木澈硬着頭皮給了評價,“起碼處理了菜梗和爛葉,湯也加了番茄片,總體來說是很不錯的。”

如果不考慮味道的話。

太宰治瞧着一本正經給他找優點的鈴木澈,又從旁邊推了一個杯子過去,笑眯眯地說:“啊,既然阿澈這麽喜歡,那這裏還有我做的酸奶,阿澈也嘗嘗看吧?”

鈴木澈:“……”

*******

太宰治曾經覺得,這世界上沒什麽事情是他預料不到的,直到他遇見鈴木澈。鈴木澈這個人,看起來普普通通,卻總是幹一些超乎太宰治意料的事情,也就是“非常理”的決定。

太宰治現在很少說自己想要什麽或者缺什麽東西,因為一旦說出口,鈴木澈就會給他買回來,買不到的也會想辦法尋找替代品。目的只有一個,讓太宰治開心。

太宰治有時候真搞不明白,他倆到底誰寵誰更多一點。

太宰治悄悄去幹了一件事,他知道鈴木澈是一個熱愛生活且享受人生的人,所以希望生活能給鈴木澈帶來趣味和儀式感。太宰治拿走了藏在櫃子裏的“羽”,跑到加工店把這顆紅寶石敲碎重塑了,鑲嵌在戒指上。

他想象了無數種鈴木澈看見戒指的反應,是驚喜嗎?還是給他一個愛的擁抱呢?總歸是開心的吧。

但是——

太宰治絕沒想到是眼前這種情況。

蠟燭,美酒,晚餐,朦胧又美好的氛圍,太宰治拿出了戒指放到鈴木澈面前。

而鈴木澈第一眼看到寶石戒指的時候臉一下子白了,他沒顧上搭理太宰治,一溜煙跑到桌子旁邊拉開了抽屜,翻出自己的存折,瞄了一眼錢。

看完之後,鈴木澈的臉更白了。

“我以為你會花光咱們的積蓄。”鈴木澈抖着手指了指太宰治手中的戒指,“錢沒動過就更不對了,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又壓榨國木田先生了嗎?我到底還不還得起啊。”

太宰治:“……”

行吧,也算是鈴木澈的正常反應。

太宰治走過去拉住鈴木澈的手,慢條斯理地把戒指套了上去,然後舉到鈴木澈眼前。

“阿澈,不會善忘到連這顆寶石都認不出來吧?”

鈴木澈怔愣片刻,仔細瞧了好久,倒吸一口冷氣:“你把‘羽’砸了?”

太宰治攤開手:“夜長夢多,正好給你做個小玩意兒。”

太宰治沒說出口的另一句話是——“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又有一個‘非常想見的人’,拿走‘羽’就跑路了”。

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太宰治看着鈴木澈,鈴木澈看着戒指。

蠟燭的火光“噼啪”了一下。

然後,鈴木澈終于反應過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你……你送我戒指。”鈴木澈磕磕巴巴地,“額,我……我……”

哎呀,露出有趣的表情了呢。

太宰治心滿意足,拉起鈴木澈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然後十指相扣。

“是啊,我送阿澈戒指,阿澈回點什麽禮比較好呢?”太宰治循循善誘。

“你該提前告訴我的啊,我什麽都沒買。”鈴木澈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沒有禮物這件事讓他覺得有些抱歉。

“提前說就沒有驚喜了,不如,我來替阿澈想一個禮物怎麽樣?”太宰治一邊湊近鈴木澈,一邊觀察着他的反應,“比如,以後每天的早安吻。”

鈴木澈因為太宰治的靠近而慢慢後撤,漸漸退無可退,靠到了牆邊。

太宰治壓着他的手将他困在角落,臉上帶着微笑,目光一直停留在鈴木澈的身上。

鈴木澈已經因為太宰治的話有些臉紅了,他好像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抗争,最終給出答案:“行啊,只要你不賴床。”

“還有晚安吻。”太宰治補充。

鈴木澈一噎,咬咬牙:“都答應你就是了。”

太宰治笑了笑:“阿澈你的表情,能不能不要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我沒有,我只是……只是有點不好意思。”鈴木澈一邊臉紅一邊誠實地回答。

太宰治心想,他的阿澈實在是太乖了,讓人不由得就想去欺負一下。

于是太宰治伸手撫上鈴木澈的臉頰,進一步湊近他,他們的額頭都快抵到一起。

“阿澈,你還不考慮一下換稱呼嗎?”

“什麽?”

“你自己想想,該喊我什麽?”

這句話說出口,鈴木澈先是呆了呆,緊接着臉更紅了,就連耳廓都染上了緋紅的顏色。

太宰治微微有些詫異,只是喊一句“阿治”對于鈴木澈而言,是這麽害羞的事情嗎?

他看見鈴木澈先是閉上了眼,然後仿佛是做了一下準備,緊接着從口中吐出了三個字——

“親愛的。”

空氣有幾秒鐘的凝固。

“噗……”

太宰治真的很不想笑出聲,但是他控制不住。他把頭埋在鈴木澈肩窩的位置,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再喊一遍。”太宰治努力控制自己的笑意,對鈴木澈說。

“喂,我說你不要太過分!”鈴木澈受不了了,他努力想将太宰治從他身上拉開,但太宰治紋絲不動。

“哎呀,我想聽嘛,阿澈你再喊一遍又不會有什麽損失。”太宰治知道“撒嬌”對鈴木澈一直是最好用的辦法。

鈴木澈掙紮了一番,逃不出太宰治的桎梏,他認命地嘆口氣,嘀咕了一句:“我怎麽會喜歡你這種人。”

“喊嘛。”

“……親愛的。”

“再來一遍。”

“親愛的。”

“我還想聽。”

“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你總滿意了吧……唔。”

下一句話被吞食入腹,許是剛剛飲過紅酒的緣故,唇齒間還殘留了香甜的味道,呼吸糾纏在一處。

太宰治緩緩松開鈴木澈,目光溫柔地瞧着鈴木澈的眼睛。

他的手摩挲着鈴木澈指間的戒指。

“吶,我親愛的阿澈。”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的營養液:粽子 20瓶;月雲 5瓶;萬俟 2瓶;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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