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莫一笑的話一出來，包括導演在內，所有人都懵了一瞬。

啥？

是不是我耳朵瞎了？還是我眼睛聾了？

為啥我聽到一個二十歲、第一次正式出演電影的小年輕挑戰一個圈裏呆了十多年、小有名氣的演員？

就說你演技還行，那也只是考慮到你的年齡和經驗啊！沒看剛剛演的那一幕很快就被叫卡了？

而且……西絲麗雅道歉？你在開玩笑嗎？她一向都是死鴨子嘴硬，什麽時候收回過自己的話？碧昂茜現在這麽有名也沒見她對當年的話說過一句後悔啊。

一片面面相觑中西絲麗雅最先回過神來，她大笑着撩了一把自己的波浪卷：“我沒聽錯吧？和我比ng次數誰少？我的天！”

莫一笑表情不變：“不然若是巴特萊小姐總拿我說事，我也很為難啊。”

“好啊！”西絲麗雅滿臉都是得意，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把這個膽大妄為的新人踩在腳下的模樣，“你輸了怎麽辦？削減戲份嗎？”

“不成，這個不行。”奧利弗也回過神來，這時候出言打斷，“你們兩個賭是你們的事，不能影響電影的效果和設計。”說着意味深長的看了莫一笑一眼。

和其他工作人員不一樣，作為導演，他更清楚地認識到了莫一笑的演繹水平。雖然不明白之前那一幕演着演着為何這小子會出戲，但他卻知道，就以莫一笑剛剛表現出來的水平，絕不在亞爾曼之下！或許就連置身其中的亞爾曼都以為他有些被壓制只是劇情設計的緣故，但從旁觀者角度審視的奧利弗心裏卻門清。

——這個華夏小子，對于表演節奏的控制簡直爐火純青！

這不單單是表情控制或者走位娴熟上的優勢，而是一種把握大局的能力，是控制劇情發展節奏的能力。亞爾曼的對答，雙方動作之間的停頓間隔……在剛剛，實實在在都是莫一笑掌控的！

而亞爾曼，甚至還沒意識到。

這樣的水準……在年輕演員一代中他從未見過，能在年僅二十歲就表現出這樣水平的簡直聞所未聞……

不，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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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個近乎妖孽的男人，奧利弗悚然而驚，幾乎一下子就挺直了背脊，直直地盯着莫一笑——

會是嗎？這個小子難不成竟然有着追趕那個人的潛力？

奧利弗心裏的想法無人能知，聽到他的話的西絲麗雅臉上卻扭曲了一瞬。她最不滿的自然是莫一笑的戲份和感情戲，但既然打了這個賭也改變不了，那有什麽意義？

可是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心下想了想，西絲麗雅舔了舔猩紅的嘴唇，笑容裏帶着盛氣淩人的意味：“好吧，既然導演這麽說……不如這樣，你輸了，在我們都在劇組的期間，就麻煩你親力親為地做我的助理，如何？”她把“親力親為”這幾個字咬得很死。

莫一笑倒是一怔，他倒是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過想想也是，戲份改不了，她又不可能做點違法犯罪或者危害劇組的事情……那這種可以光明正大磋磨他的方法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好。”莫一笑一口答應下來，表情非常平靜，或者，也可以說是自信。少年人微微挑眉一口應下的樣子特別利落，那張極其精致的臉也平添了一分英氣。

這讓不少人都對他多了些好感。

這裏是新洲星團，和華夏的社會風氣不同。要是莫一笑在華夏星團這麽挑戰前輩，估計很多人哪怕之前同情他也會覺得他太鋒芒畢露，甚至自不量力。導演和劇組恐怕更會覺得，這種口角小事化了不就行了？人家口頭上說幾句怎麽了？哪怕明明是西絲麗雅找事，由于資歷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觀念，莫一笑的舉動也難以獲得支持。

然而，新洲星團的觀念有所不同。這裏更注重平等、開放和自信。莫一笑若是來一段“我會向前輩好好學習的”，恐怕別人非但不會覺得這孩子謙虛，反而會覺得他就是沒什麽本事，是個軟柿子。——當然，風氣都是有利有弊，就像是西絲麗雅，在華夏估計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在這裏，有大把年輕人或是憤世嫉俗的人覺得這樣很酷，她居然粉絲還挺多。

“行了，你們的事情說完了，那就繼續拍攝。”奧利弗揮了揮手，莫一笑和亞爾曼就走入全息投影當中準備好。

莫一笑走到開拍位置，就看到躺到床上的亞爾曼沖他神色暧昧地眨了眨眼，他頓時一陣惡寒，狠狠攥了下拳頭。

“！”奧利弗的聲音一起，莫一笑立刻調整好狀态，神色舉止都宛然是那個一身堕落風情、又十分粗魯的卓。這讓亞爾曼有些驚訝——他原本還想着，幹擾一下莫一笑，讓他進入不了狀态，但沒想到這小子的實力還在自己估計之上。這讓他莫名有了種危機感。

之前莫一笑對西絲麗雅提出挑戰，亞爾曼心下暗喜——這可真是個好機會。他原本就想着借助壓戲的方式把這個年輕人勾到手，現在，莫一笑自己給自己加了一重束縛，大話放出去要讓西絲麗雅道歉。

這事兒嘛，成了，所有人都會啧啧稱奇，覺得少年意氣風法、天資不俗，但若是失敗了……姑且不論他怎麽被西絲麗雅折磨，裏子面子可都丢了個一幹二淨，還落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名聲。

——所以，莫一笑是只能贏不能輸的。

就亞爾曼的眼光來看，這個之前和自己對戲不落下風的少年也确實有這樣的實力，至少演技比人氣虛高的西絲麗雅出彩多了，而那次ng他當然也心知肚明，不是莫一笑的問題。

但……

金發男人的眼底泛出一絲奇異的光彩。

可惜啊，可惜，寶貝，你遇到了我啊。

他可不相信這個二十歲的少年演技上能比他還老辣。只要他壓一壓莫一笑的戲，這少年難免無法維持氣場與光彩，以對作品高要求着稱的奧利弗能為了一個卓将拍攝時間都往後拖了這麽久……怎麽會容許這個角色不合格？被喊“卡”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到那時……

可愛的莫，面臨着輸給西絲麗雅的壓力，你還能不向我妥協嗎？

乖乖的，放心，只要你聽話，一個西絲麗雅算得了什麽呢？

但凡在演繹上有些了解的人，漸漸都意識到了不對。

奧利弗皺起了眉頭。

西絲麗雅看着看着，“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手指懶懶地拂過自己飽滿鮮紅的嘴唇：“哈，哈，還以為有多向着他……”

她轉個頭沖助理擡了擡下巴：“看出來了嗎？”

小助理今天才因為她糟了一頓無妄之災，這時候見她看過來還有些哆嗦，驚慌失措地搖了搖頭。這唯唯諾諾的樣子擱平常早讓西絲麗雅罵一頓了，然而這會兒，她像是心情極好，笑得蜜一樣甜，倒真讓這張鮮妍的臉看着嬌嫩明麗。

“我們貝克影帝，這是在壓那小子的戲呢……”

是的，壓戲。

亞爾曼整個人的氣場都漸漸提升起來，語氣裏也帶起了強硬甚至铿锵的意味：“你是土匪嗎？這種要挾……太下作了！”男人眼裏閃爍着驚怒和悲憤，那樣的表情竟然讓人一眼看過去，能夠忽略他破爛的衣衫和土灰色的面色，而為那種被世态炎涼逼迫到極點後的心冷和不甘動容。

見他這樣，莫一笑心裏卻不屑地嗤了一聲。

這演技确實很好，氣場也确實很強。但是，一個演員的責任應該是表現人物，而不是想着法地發揮自己的魅力。亞爾曼不可能不懂，之前他做的也很好，但這時候卻不合時宜地提起了氣場……

而明明，這一段，着重表現的是卓，而亞爾曼還處在逃亡前期，沒有成長為後來的那個英雄，氣勢不應該強于卓。

——但亞爾曼偏偏就是這麽做了，而且，還是無可厚非的做法，奧利弗不能以此為由ng，因為他大可說自己這是在表現凡森被逼到極點的鋒芒，莫一笑要想表現出卓的強勢，就應該壓過他。

——但只要莫一笑接不住他的戲，等待着的就是因為莫一笑而起的ng。

西絲麗雅滿臉都是得意的笑容。

奧利弗的神色漸漸嚴肅。

副導演一臉摸不着頭腦——亞爾曼不是之前還為了給莫一笑解圍直指西絲麗雅嗎？這時候怎麽還拖上後腿了呢？

在一片神色各異的注視中，莫一笑狀似随意地踏前一步，被畫得狹長的眼睛斜斜上挑，豔麗的五官組合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哈，什麽時候，逃奴竟然也有臉說別人是土匪了？我下作？不如跟我到安茹列昂家的領地轉悠一圈，我讓你好好看看什麽是下作？”

少年纖細的手臂将空癟的錢袋随意一扔：“就這幾個銀幣保你一條命，沒讓你跪在地上親吻我的腳尖都是我仁慈。下作？在別人眼裏，恐怕我私藏逃奴才是下作，捅出去我也跟着玩完。”

偏紫的唇瓣冷笑着扯開，弧度譏諷又鋒銳，但偏偏讓他顯得更為美麗勾人。

他輕慢地在屋裏走了幾步，忽然扭頭給了凡森表情冰涼而又高傲的一瞥：“隐瞞逃奴的身份讓別人收留，讓收留你的人背上了被處罰的風險……你覺得，誰才是下作？”

……好冰冷。

如同吐着蛇信的毒蛇從裸露的脖頸上爬過。又如同被堅硬危險的鐵蒺藜戳中。

那一眼極盡高傲，高傲得不像是屬于一個日夜出賣自己茍延殘喘的少年，但又極盡冰涼，讓人覺得确實是只要被狠狠踩在過爛泥裏、忍受過所有屈辱的人才能露出的冰涼。

……卓。

努力把最後的善良和溫柔都壓縮在內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滿口市儈粗俗，惡劣地利用自己美麗的外表，就好像這樣……

就真的可以忘記，自己還是一個人，一個有着尊嚴有着善良本性的人。

生而為人，對不起。

“卡！卡！”奧利弗不滿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