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沉寂。
莫一笑垂着眼簾慢慢把這個聽起來簡直顯得離奇的故事講完。
莫家的那四個人沒有一個發出一聲,空蕩的大廳裏只有少年一個人的聲音,有些飄忽。
直到他講完停下來,也沒有人出聲。空氣裏有一種沉甸甸的東西,壓得人喘不過氣。
良久,又是莫一遙先開口,語氣有些虛弱,又帶着一點祈求:“你确定嗎?真的是兩個人格?不是你壓力太大之下産生的幻覺嗎?……說不定,只是你因為那段時期過得太糟糕,臆想出來的……”
莫一笑很抱歉地看着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和原本的他完全不一樣,不是嗎?我不覺得這是幻覺。而且……我有我們共存時的記憶。”
那位年輕漂亮的女性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其實她也知道的。
假如莫一笑不說,或許除了淩嘉白,其他人不會太察覺到異樣,莫一笑憑借原主的記憶也足夠把事情圓好。
但是他說了。
于是莫家的人注視着他,如同在夢中一般的恍惚。
眼前的人帶着溫和而歉疚的笑容,美好而又陌生。
他們的一笑不是這樣的。他不太讨人喜歡,說話直白,氣質也不是這樣舒服。他有點幼稚的天真,有種不谙世事的感覺。
可是,那才是他們的一笑。
眼前的這一重人格,理智告訴他們,這依舊是家人,但情感上,卻覺得徹底地失去了什麽一樣。
Advertisement
莫平栾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覺劇烈地抖動起來,裏面滾燙的茶水灑出來,潑在他的手上,燙紅了一片,他卻毫無察覺,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莫一笑。
淩嘉白緩緩地将臉埋在了雙手捧起的手心裏,肩膀顫抖着,顯然是落了淚。她旁邊的莫一遙紅着眼框摟住她的肩膀,然後變成一個緊緊的擁抱,好像要彼此取暖汲取力量那樣。
似乎有什麽液體灌進了這幢別墅,一點一點地将所有空間填滿,充塞住口鼻,擠壓出最後一點空氣,将人逼迫到窒息。
莫一笑簡直要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那四個人周身萦繞着一種将他隔膜的氣息。
他們自成一個世界,而他被迫被放置在外面,默默看着。
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奪取了別人的寶物一般。
莫一笑吞了口唾沫,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很抱歉……”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一直沒有作聲、最開始看上去優雅幹練的淩嘉白忽然從手中擡起頭來,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眼睛幾乎顯得血紅,狠狠地瞪着莫一笑,歇斯底裏地叫道,“你想要占據身體!所以沒有救我的一笑!你故意等着他消失,看着他消失!然後你搶走身體的控制權!是你對不對?!”
莫一笑僵在那裏,表情怔怔的。
……即便,即便已經盡量周全了這件事情,最後還是沒有逃過這樣的指責,甚至……恨意。
眼前的女人在他剛剛步入這座房子時表情那麽慈愛又柔軟。
而現在她瞪着他,如同随時準備擇人而噬的母獸。因為失去了她從肚子裏孕育出來的、一點點舔舐和撫養的小獸。
莫一笑為她難過,可是,他還不至于為此自責。
“我沒有。”他輕輕嘆了口氣,眼睛裏盡量顯得真誠而坦白,“我主導這具身體的時候,原本的那個他,已經不在了。”
這大約是他進入這座房子以來唯一一句半點不摻假的話。
但淩嘉白似乎并不肯相信。她臉上滿是淚水,表情在痛苦和恨意之間掙紮不定。她想要相信面前的人,或者說,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相信面前的人,但失去了孩子的痛楚讓她做不到理智。
去他媽的理智。
“媽。”
低沉的男聲在淩嘉白再次開口前響起,打斷了可能的悲痛中毫無顧忌的話:“你先去房間裏休息一下好嗎?”
“憑什麽?”淩嘉白轉過頭瞪着她的長子,眼睛裏甚至有戒備。似乎這一刻,所有阻撓她探究“真相”,探究幼子離開的人都成為她的敵人。“你弟弟不在了!你知不知道你弟弟不在了?!我得問清楚!”
“媽!”莫一葦的聲音猛地拔高,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顫抖。這個看上去似乎平靜的男人終于洩露出他內心的悲痛。
但在這短短一聲失控後,這個男人又迅速地鎮定下來,臉上的表情幾乎看不出什麽,只有他的話語裏那一絲悲哀,讓人察覺到他壓抑的痛楚。
“他也是弟弟。——他也是……一笑。”這男人用盡了克制才輕聲道出那個名字,“媽,你現在不穩定,我不希望你冷靜下來為你說過的話後悔。”
眼前的少年表情裏帶着悲傷的憐憫和嘆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
這要麽是他心性狠辣到可以漠視與自己同源的人格逝去,并且一點掙紮猶豫和後悔都沒有,要麽,就是他說的是真的。
假如是前者,他大可不必把雙重人格的真相說出來。左右有着原本的一笑的記憶,就算為人不同也可以蒙混過關。畢竟,一個沒成年的孩子,飽經社會沉浮和娛樂圈的複雜後,變了一個人也不是不可能。
而雙重人格……他若不說,誰會想到呢?
眼前的這個,并非是害死自己弟弟的人,而且,他又同樣是自己的弟弟,不過是另一重人格罷了。
莫一葦雖然很難過,卻尚有一絲克制,束縛着他不要把心中的痛苦和負面情緒傾瀉出來。
至少,不能在這個少年面前傾瀉出來。這個人有着他們的一笑的記憶,卻不代表同樣承襲了一笑的感情——他,對他們一家,是沒有那份十九年、二十年來培養出來的親近的。
他說着抱歉,眼睛裏也确确實實是那種歉意和憐憫,但那更多的是一種基于人道主義和人類同理心的憐憫。而不是……而不是作為家裏一員的感同身受。
母親的無端指責,只會讓他覺得心冷和抗拒。
莫一葦僅存的理智告訴他——要制止這件事。
“媽,至少我們現在還有他。”莫一葦從後槽牙裏艱難地把這句話說出來,潛臺詞是——請不要把這個僅存的人格也推遠。
淩嘉白被他痛楚的聲音鎮住,止住了哭泣,睫毛上還垂着淚珠,表情卻由之前的崩潰和猙獰變得木呆呆的。
她聽懂了,卻更覺得從胸臆之間升起一股巨大的、海嘯一般撲卷來的悲哀。
母獸失去了她的幼崽,卻連責怪誰都不知道。她的幼崽不是被兇猛的野獸叼走的,她空張着嘴巴,卻不知道該撕咬誰。
她的長子在勸告她珍惜這僅存的、與她的幼子相連的存在。
可是……可是!就算是同一張臉,那也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這不是讓她在半夢半醒中爬起來、憑借本能去哺育的那個嬰兒,不是那個任由她牽着小手、蹒跚地走走摔摔的小孩,不是那個明明不會說讨喜的話不懂得讨人喜歡卻一意要當大明星的少年……
不是啊!
淩嘉白跌坐回沙發上,眼睛裏沒有了淚,表情卻比哭泣還要痛苦。
屋子裏回到死寂。莫一笑紮煞着手站在那裏,簡直要窒息。他幾乎生出一股後悔,又很快被理智壓了回去——自己做的是對的。是對的。總比欺騙和竊據那個少年的親情要好。
他不得不重複着告訴自己,才勉強維持住了表面的冷靜。
“你……”
最終開口的是莫平栾。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仿佛蒼老憔悴的不能言說,連擡起眼注視着莫一笑的動作都極其費力,似乎眼皮有千鈞重一般。
“你先回去吧。”
他幹澀的聲音緩緩道。
“我們需要一點時間。……謝謝你告訴我們,謝謝你告訴……”
他終于說不下去,也什麽都不需要說了。
莫一笑低低地嘆了口氣,對着沉默的四個人鞠了一躬。
“不管怎麽說,我也是‘莫一笑’。雖然你們大約無法認同我,但我繼承了主人格的記憶和身體,我會替他好好地活着,承擔他的責任,完成他……不,我們共同的夢想。如果,如果家裏需要我,我随時都在。無論如何,我也是‘莫一笑’。”
他重複着,用了“家裏”這個詞,卻沒有敢說“我也是莫家的兒子”這種話。
一來,就他自己的感情也還沒接受這件事情——盡管這家人之間的感情讓他欣羨,但看着美好和想要擁有還是兩碼事。他也沒有叫誰“爸爸媽媽”或者“哥哥姐姐”的習慣,總是有些別扭。
二來……就目前來看,恐怕對方也無法接納他。
那就……不敘感情,只論責任吧。
這個家庭撫養了這具身體,那他就具有對莫父莫母的贍養義務。盡管莫家家大業大而他現在還是個不夠出色的小明星,但這個責任他會背起來,也算是,作為用了原主身體和身份的回報。
莫一笑心裏暗暗做了決定,又一次沖莫家人鞠了一躬:“我先走了,希望你們……你們好好的,保重身體。他很愛你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很想你們。如果你們願意看到我,我會替他好好照顧你們。如果你們……不想見到我,我也會用別的方式承擔作為‘莫一笑’的責任。”
莫家人依舊沒有人說話。淩嘉白別過頭不肯看他,莫平栾只看了他一眼就又轉開了視線。
只有莫一遙,聽到莫一笑說的話,擡起頭來死死盯着他,牙齒咬住下唇,紅腫的眼睛裏透出一點動容。
莫一笑于是一個人走出了莫家的大宅。門外的飛行器停放坪上,張晉正坐在飛行器裏看光腦,見他出來,特別意外:“一笑你出來了?!你爸媽沒有留你住?我還想着是不是先走。”
莫一笑沉默了一下,淡淡一笑:“張哥,我們先回我公寓,有件事情,我必須得告訴你。”
相處這麽久,莫一笑和張晉這個經紀人也有了一些感情,他很希望對方繼續擔任自己的經紀人。但是,知道了對方其實一直是受莫家委托照顧他,事情就不一樣了。
他不是貨真價實的莫家小少爺,張晉受過莫家的關照想要報恩,不應該報在他的身上。
所以,反正和莫家都坦白了,也不差張晉一個。
“一笑你、你說什麽?”
在聽完莫一笑關于雙重人格的解釋之後,張晉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眼睛瞪得老大。
“你不是原來的一笑?!”
“張哥看我像嗎?還有我的演技……”
張晉啞然。确實,是他之前想得太簡單了,原本還想着說一笑受了刺激一下子開竅了,現在聽到了這個解釋,他才意識到這個人前後差異有多大。之所以自己一直沒有發覺,不過是輕易想不到這麽離奇的事情,而且對方的記憶也沒有暴露任何問題。
但他這麽一說,原本一葉障目看不到的問題,就都浮現出來了。
原本清高的小少爺和現在會對前輩、導演嘴甜的少年……原本幹巴巴的臺詞功底和現在僅僅是一個表情就能讓人感動的演技……
張晉也終于明白為什麽莫一笑這麽快離開了莫家。饒是自己這個經紀人,都震驚到不知道說什麽好,同時忍不住對那個消逝了的人格感到難過,莫家人如果知道了這個……
“唉。”他長嘆了一聲,表情有些複雜,“那接下來,一笑你打算怎麽辦?”
“我?”莫一笑有點意外,“我沒什麽打算啊。張哥怎麽這麽問?”
“演戲是原本的一笑的願望。但是,你現在是獨立的人格,不管我們怎麽難過,原本的他都不在了,你不需要背負着他的一切。至少——你不要因為他的死選擇自己的道路。”張晉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就是你自己。”
“……張哥……”莫一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才微啞地道,“謝謝。”
他是真的沒想到,張晉在這一刻想到的是他,他的自由和理想。
少年彎着眼睛笑起來,聲音有着小小的哽咽和一點調侃:“不用擔心,演戲既是他的也是我的夢想。只是……張哥這樣,我可舍不得你離開了。”
“離開?”張晉驚訝,“什麽離開?”
“我不是原來的莫一笑。張哥是受了……‘我’家裏的委托帶我的,我怕你想要換個工作。”
“怎麽可能。”張晉搖搖頭,表情裏有點嘆息,“原本的一笑……那孩子,唉。之前其實覺得他有點不懂事,冷不丁聽說他走了,我這心裏還真不得勁……”但他很快又擡起頭來,努力笑了笑:“現在的你其實比他适合娛樂圈。如果你還願意在圈裏拼,我會繼續當你的經紀人。”
莫一笑伸出手去:“那麽,算是重新認識一下吧。張哥,之後就拜托了。”
“好。”對方的手狠狠握了握他的,“我期待我帶出一個巨星。”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