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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獎的風風雨雨逐漸散去，而《千闕》劇組內部也慢慢消停下來。只是到底有什麽和之前不一樣了——

原本最受歡迎的季青陽，如今走到哪裏，都不免惹來劇組裏各色奇奇怪怪的目光。演員裏當時那些當時沒和季青陽幾人坐一張桌子的倒還好，留個面上情分——也怕季青陽雖然奈何不了祁景言，嫉恨他們、收拾一番還是綽綽有餘的。坐了主演那桌的幾個，不是和季青陽不死不休的，就是聽了某人“爬床偉績”的，都知道他必然是要被祁景言摁死了，簡直連客氣都不剩下什麽。而其他劇組人員看着季青陽的眼神也都別提多怪異了，除了兩三個堅信季青陽是好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的，其他都恨不得躲他遠遠的。這種口蜜腹劍的人，誰不怕被他冷不丁捅上一刀？他們卻連那些小咖擔心季青陽報複的想法都沒有——他們靠化妝或者後期手藝吃飯的，有底氣；又人多，法還不責衆呢，你季青陽誰？都煩你你還能一個個報複回來？

只季青陽一個變得沉默起來，神情總是顯得有些陰郁，往日那個溫暖如冬陽一般的青年仿佛從未存在過。祁景言卻一直叫人盯着他，生怕他腦子一個進水狗急跳牆。但——仿佛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被高度警惕，他倒也沒有，也安安分分接着拍戲了。

劇組進入了緊張的拍攝狀态，而這時候《千闕》也已經放到了第六集，收視率從最開始的3.6穩中有升，一路走到了4.5！

這着實是個了不得的數字。

其實，一般來說，連續劇的二三集收視率很有可能是下降的。有些人是看了第一集 不怎麽滿意，還有些人是只是最初嘗個新鮮，後來就把這件事情忘了。雖然有新的觀衆補充進來，但總沒有第一集在宣傳攻勢下造就的效果好。

而《千闕》又是一部偏正統的歷史劇——也就是說，沒那麽多 “下紅花讓你流産”、“宮裏嫔妃能随便和外人通奸”的奇葩劇情，框架更大，注重權謀，這使得收視觀衆其實是有所限定的。

但就是這樣，《千闕》竟然也能一路昂首，收視率慢慢攀升，甚至到了4.5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水平！要知道，歷年來，凡是過半數劇集收視過“5”的連續劇，都是能夠讓制片方大賺特賺、足夠在連續劇史上留下一筆的精品佳作品。

而《千闕》，假如收視還是這個走勢，眼看着就有希望攀升到5了。

播送這部劇的是華國有官方持股的方正傳媒，他們其實近幾年很有些尴尬的味道。因為官方背景很重，旗下欄目很多都帶有一定的政治色彩，雖然也不乏針砭時弊的節目，但畢竟還是和政治挂鈎啊——大多數人看電視不過是圖個消遣，而方正這樣的形象，倒讓他們在休閑娛樂類的節目上一直強勢不起來。而蘋果頻道、橘子衛視等等，播送的連續劇甚至未必是精品，但收視率卻總是大爆。

《千闕》是方正傳媒現任執行總裁鄭舫在祁景言籌拍之時就一意引進的，希望能夠提升方正旗下連續劇的口碑和收視率，并且帶來利潤。因為是祁景言投資的作品，和方正搶的還不少，而且論起財力，雖有一定背景但節目收視率往往趕不上人家的方正，還真沒有別人財大氣粗。最後還是鄭舫咬咬牙，在高層會議時一力承擔責任、調用了很大一筆資金才拿下這部決心精雕細琢、并因此價格不菲的歷史劇。

誰知道，還沒等開播，“莫一笑是男主角”的這個消息就引發了星網上一片震蕩，很多祁景言的粉絲反應強烈，鬧得烏煙瘴氣。當時方正傳媒還緊急召開了高層會議，讨論是否如期開播《千闕》。——當時那些一看“祁景言投資”就迫不及待舉手同意這個項目的老狐貍們，一個個好像忘記了自己當時是如何眼冒金光，紛紛舔着臉表示這個項目都是總裁拍板的，如果虧了，總裁恐怕要引咎辭職……

鄭舫只覺得齒冷，然而這就是商業利益，沒什麽好說的。他已經沒有第二條退路，于是索性将寶全都壓在《千闕》上，堅持這部劇播出不改期。當時還有人笑他傻，但是……

看着手裏近期收視率彙報的表格，鄭舫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各位董事對《千闕》這個項目還有什麽問題和意見嗎？”

桌子上又是一片的沉默和諧，似乎當皮笑肉不笑讓他引咎辭職的不是他們一樣。

只當時撕破臉鬧得最兇的一個翹着二郎腿：“鄭總裁，你這個未來收視率和收益預期，是不是做得太理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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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鄭舫臉色不變，“具體的數據分析方式已經列得清清楚楚了，按照當前的趨勢來看，我不認為這個預測會有很大出入。”

“這麽說就有些太想當然了吧。”那董事搖了搖一根手指頭，“鄭總啊，你知道現在《千闕》最大的賣點是什麽吧？”

不等鄭舫接話就又繼續道：“不是精良的服裝道具，不是蕩氣回腸的家國權謀……現在對這種正統權謀劇的市場偏好遠遜于浪漫愛情劇。為什麽《千闕》能比橙子臺放的那個什麽《月光下的木屋》收視率高呢？是因為一個人啊……”

“祁景言。”

這董事勾了勾嘴角：“可惜，這部劇，祁景言只是個男二號，到後期甚至會被男主角殺死。就算那個男主角得了個獎，畢竟觀衆基礎還不牢固，殺了祁景言的角色無論如何都不讨喜——等那個時候，收視率不遭遇斷崖式下跌，我覺得就已經幸運的了。”

他的話，即便是最厭惡他的鄭舫都覺得有理有據。

聞言，不少剛剛埋頭裝死的董事一下子看向了鄭舫：

“許董事說的是啊……”

“……确實，沒有祁影帝的權謀劇，怎麽可能有這個收視率？”

“還是被男主角殺掉的？之前男主角的人選不就鬧得星網上意見很大嗎？這下幹脆把祁影帝的角色弄死了……”

“小鄭啊，這可不太可靠啊……”

鄭舫隔着那些人，遠遠地對上那個許董事得意的眼睛，表情冷淡到了極點：“不管怎麽說，這部劇我們已經買下來了，許董有何高見嗎？”

“劇是買下來了，但是還沒拍完不是嗎？”那許董看到死對頭忍氣吞聲，表情愈發滿意起來，“……如果改一改戲，讓祁影帝一直出現到最後一集，這收視率，不就有了？”

董事間頓時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這仿佛不太合規矩。”

“插手劇組這樣的事情，開了先例，那就是破壞行規啊……”

“合同裏沒涉及這方面的事情，我看可行。這部戲我們花了一大筆錢，如果收視率保不住，可就虧了。”

“祁影帝那種強勢的人，怎麽會容許別人插手他投資的劇組？”

議論聲裏，許董事輕輕敲了敲桌子，笑意越發自得：“大家的意見，都是覺得改了來得好，不是嗎？唯一的擔心也就是破壞咱們商業形象——這個。”

他的眼睛遙遙鎖在了鄭舫的身上。

“……就是咱們鄭總裁的事情了。對吧？既然當初你說《千闕》你一力承擔，如果虧了就引咎辭職……但如果虧了就是公司虧了，你辭職又有什麽用？能彌補損失嗎？不能啊。”

許董事的笑容居然看起來還挺誠懇，但鄭舫只是一陣惡心。

“所以你看，我給你出了個好主意，雖然恐怕和劇組交涉要費一番周折，但這樣收視率保住了，公司的利益保住了，你的職位也保住了——這不是很好？”

鄭舫死死捏住了拳頭，半晌沒說話。所有董事都看着他。

他閉了閉眼睛，忍耐地說：“此事還需要進一步的數據調查和商議，我會先去劇組了解一下情況，下一次董事會再公布最終決定。散會。”

他快步走向門外，身後依舊是那道讨厭又得意的聲音——

“鄭總裁還是早些決定比較好，要是拖到後來，就來不及改戲了。”

“……董事會的意見就是這樣，幾位怎麽看？”

《千闕》劇組導演辦公室裏，關飛白、胡不思、祁景言、莫一笑等幾個人用各色不同的目光看着這位不速之客——方正傳媒的執行總裁鄭舫。

“不行，我不同意！”

鄭舫的話才說完，關飛白就瞪着眼睛開口了。

“這是我和小胡商讨修改了多少次才最終決定的劇情！皇帝和攝政王的博弈，最後小皇帝成長成陰謀政治家幹掉攝政王，卻也因為自己的算計毀了江山，這個主線是不能改的！要是攝政王活到最後，皇帝的成長、個人私利和算計毀了天下這兩重要傳達的意思怎麽表達？這整個劇都空了！”

鄭舫嘆了口氣：“關導，我明白，我明白，我非常理解您作為一名老導演、老藝術家的追求，我又何嘗不希望這部戲口碑、收視都上佳呢？但現在的問題是，口碑和收視無法兼得，您的藝術創作和商業利益無法兼得……我們畢竟是個公司，是追求利潤的……”

“你追求利潤是你的事，拍戲是我的事！你不是導演也不是編劇，跑過來指手畫腳，這戲還怎麽拍？”關導名氣很大，所以并不懼他，“播放平臺為了收視率就可以幹涉劇組進程和劇情？這不是外行指導內行嗎？滑天下之大稽！”

“是的，我相信您的戲拍出來，深度和格局必然有，必然讓評論家贊不絕口。”鄭舫擺出懇切的笑容，“但收視率才是播送平臺買不買您的戲、投資人投不投資的關鍵。您想想，《千闕》是部歷史權謀局，和它同期的橙子臺的《月光下的木屋》是浪漫愛情劇，蘋果臺的《夏雨天的一家》是情景喜劇……您覺得，單從觀衆喜好來看，誰占優？而從投資來看，您這部劇，服裝道具樣樣都是好的、請的演員涵蓋影帝影後，這成本多少？那個什麽《木屋》，成本多少？我告訴您——不到五千萬！《下雨天的一家》就更少了，那就是一個屋子裏拍出來的，還都沒用出名的演員！三千萬不到您知道嗎？”

他搖着頭。

“您說說，如果最後是這個結果，您是有藝術深度了，可您的下部戲沒人投資，沒人買播放權，您怎麽辦？”

關導一時啞然。

就在屋子裏氣氛顯得十分沉悶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莫一笑忽然笑了一下：“鄭總，不好意思，請允許我說一句——您說的這些，都是建立在《千闕》無法做到口碑和收視兼顧的前提上的。但是……您又如何肯定，它做不到呢？”

他突然的開口讓所有人都看着他。

徐嘉琪坐在他邊上，有些不贊同地在桌子下頭拉了拉他的衣角，見少年沒有反應，心裏直嘆氣。

方正傳媒不相信《千闕》這麽拍能有好收視的原因是什麽？不就是懷疑你擔不起收視嗎？這時候誰說話都行，就不應該是你啊！躲着別讓炮火對準你才對，你怎麽往出冒啊？

莫一笑對于徐嘉琪的眼神全當沒看到，只是微笑着隔着桌子望着鄭舫。

鄭舫見狀不由眯了眯眼睛。這個男主角、新晉的桃李獎最佳男配角，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那些一波又一波轟轟烈烈的新聞，讓他們這些圈內或者半個圈內人，都難免把他腦補成善于利用輿論、背景不俗、長袖善舞扒上祁景言的角色。如今一見，在這種時候、這樣的氣氛下，他一個年紀最小的果斷開口，聲音平靜、笑容看不出破綻……

倒是個果決的。

而且，這氣勢……

鄭舫想起《千闕》裏他演的是皇帝，這會兒居然覺得合适非常。冒出這個念頭的下一秒他就暗暗心驚，這小子才幾歲？坐在影帝影後之間，面對明星不信任他的自己，能有這樣的氣場，恐非池中之物。

心念微轉間，鄭舫反而沉下了臉：“那麽你又怎麽保證它做得到呢？憑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