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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歸到底,自然是沒能挂號精神科的。因為醫生下班了。
周溪西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
黃昏下,法國梧桐在路燈氤氲中光影交錯,勾勒出幾分綿長而婉約的凄涼感。
她理不清。
陷入了死局。
真,假。
多麽篤定的兩個字。可她卻無法判斷,更應該說,不願不敢,甚至不想去相信。
大概十點左右,包裏手機傳來提示音,周溪西劃開通訊軟件上的留言。
神棍:已至,x谷機場,速來。
不愧是搞寫作的,言簡意赅,一個字都不舍得多打。
周溪西起身,迅速攔了輛車去接人。
不管怎麽說,此刻她的心居然神奇的安定了幾分,不知是小奶音未再出現之故,亦或是神棍的到來,畢竟真的沒指望神棍說話算數。
一路上。
周溪西在腦海內勾勒神棍的模樣。她說話總是神神叨叨的腔調,涉及風水玄術惡靈什麽的信口拈來,筆下人物大多是成精的妖魔鬼怪。
至于題材,千篇一律的恐怖懸疑推理,情愛方面雖有一定弱化,但卻非常震撼人心。
這樣的女孩長什麽樣兒呢?皮膚白皙得過分?身材瘦小?一雙眼睛銳利而精明?
周溪西主要覺得,長期與這些接觸的人可能會比普通人更容易理解她遇到的事?但要說真的相信……
可能麽?
惴惴不安的在機場外下車。周溪西心中悔意漸生,把不相幹的人牽涉其中應該?若惹得神棍日後對她退避三舍,唯一的朋友就沒了!
糾結的握着手機。
又想,大不了待會不提這茬兒便是,她人已經來了,哪有避而不見之理?
周溪西定心的給神棍留言。
“我到了,沒看到你人,你在哪塊區域?”
依着神棍給的标志,周溪西逆着人群前行。
而後駐足。她看到kfc了,神棍說她就坐在kfc對側的休息區域。
紅色上衣?
放眼望去,紅色上衣的……只有一個人。
男人。
不遠處紅衣男人正低頭把玩着手機,穿得騷包極了!大晚上的墨鏡遮眼,手上戒指手表琳琅滿目。
周溪西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找神棍要到手機號,直接撥了過去。
很快被接聽。
“哈喽!”
“不好意思,打錯了。”
耳畔驟然響起一道散漫的男人聲音,周溪西慌忙摁斷,立即低眸比照神棍給她的號碼。
看了一遍,兩遍。欸,沒錯啊……
但?
“周溪西?”
右肩忽的被點了下,方才電話裏散漫的男音頃刻在身後響起。
僵硬轉身,周溪西瞪大眼盯着面前男人,好半晌才找回舌頭。磕磕絆絆問,“神、神棍?”
墨鏡擋了大半臉,露出男人偏深的唇色,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不像?”
沒等周溪西搭話,便搶先道,“沒錯,明明可以靠顏值卻偏偏靠才華說的就是我這樣的!”
周溪西:“……”
三觀再一度颠覆了。
她一直以為神棍是女孩子啊!總得意洋洋向她吐槽把文下髒話連篇的讀者罵得嚎啕大哭的神棍是藍孩紙?
周溪西定在原地。久久都回不過味兒來。
“不走?”
神棍拖着行李箱,掉頭睨她一眼,語氣若有深意,“關于你白日跟我說的話,我想我們該找個清靜地兒探讨下。”
被他話語裏的意思驚醒。周溪西小跑着跟上他步伐。
但——
神棍是男人?
總之,還是太颠覆幻滅了……
五年多,她是得多心大才一無所覺啊?又或者先入為主的觀念太深,才從未質疑?
半小時後。
嗯,果然是神棍畫風沒錯。
原來他口中僻靜的地方是酒吧?可真夠僻靜的!
周溪西有點不自在的跟在他身後。四處燈紅酒綠,耳畔重音嘈雜,她有些想折返。
神棍窺見她意圖,直接強行拽着她手腕走到最裏隔間坐下,點了兩杯烈酒。
兩人對坐。
他低眸轉動左手中指上的一個飛魚銅戒,足足摩挲了半分鐘,忽道,“你知不知道你上午那些話什麽意思?”
周溪西擡眸,望向神棍。他下颚擡起,盡管戴着墨鏡,但能感覺他視線透過暗色鏡片直直朝她掃來。
要怎麽說?真話還是假話?事實上,她分得清真假麽?
他點的烈酒已上。
神棍淺啜一口,慢條斯理的把身體靠在沙發背,食指在玻璃杯壁輕輕敲擊,“龍,古往今來量極少,數千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更令地界生靈塗炭,包括人類。唔,知道四海龍王麽?”
提問時間?
周溪西茫然的颔首。西游記這種經典中的經典她還是看過的,海分四面,東南西北,自各有龍王駐守以護太平。
“那場滅頂之災始于水。”神棍搖晃着杯裏酒液,一副戴着墨鏡也能觑見光線折射似的裝逼模樣。他折了折袖口,氣場拿捏十足,挑眉,“說太多你也聽不懂,簡單講,如今這世間,據我所知,可能僅剩一條龍存于世間,九爪金龍,四海統一,都他轄地,但——”
驀然頓住,仿佛刻意賣關子一樣。
幾秒後。大概唯一聽衆反應過于木讷,神棍搖了搖頭,興致銳減,懶懶的重拾話語,“不過可惜,那場人災後,這神龍便于三千年前長眠于深海,意識封閉。而且,他沒有子嗣,唔,倒有過兩任老婆。”
說起這種八卦。
神棍明顯精神抖擻,他歪唇一笑,“古來紅顏禍水一詞誠不欺人,災難跟他這兩任脫不開幹系,啧啧!一位烈焰似火,彈指間四海洶湧颠覆。一位清新如風小鳥依人,啧啧啧!”
周溪西完全跟聽天書……
啊不,跟聽小說一樣。
“你确定不是在跟我說你下部作品的設定麽?”酒吧人多,周溪西一時忘了擔憂和恐懼,抽搐嘴角讪讪道。
此話方畢。孰料一道充滿煞氣的淩厲奶音戛然驚起。
“混賬,殺了他,抽其筋撥其骨,殺了他……”
同時,對面神棍也氣惱地沖她辯駁,“有你這樣的?爺爺我登機前足足找了十箱竹簡,好不容易給找出這段不知翻了多少篇兒的歷史,你……”
“你怎麽了?”未說完的話語驟斷,神棍蹙眉,猛地摘下墨鏡一把甩開,微微傾身朝她靠近。
周溪西的手不可抑制顫抖起來。
她低頭盯着腹部,眸露驚恐。
耳畔始終來回盤旋着“殺了他”這幾個字,黑暗氣息仿佛從腳底彌漫至周身。
“又說話了?”神棍見她臉色慘厲,霍然起身,猜測問。
點頭,周溪西死死咬唇,捂住耳朵。
自然于事無補。
小奶音裏毫不掩飾的散發着陰鸷和狠毒,好像在她心口挖了個洞。
不知為何,整個人突然很難受,前所未有的……
“告訴它,你很痛苦。”
叩了叩桌面,神棍上下将周溪西從頭看到腳。
他們兩屬于網友,但相識時日不淺,盡管從未見面,卻不覺得絲毫陌生。她是他想象中的樣子,有點孤僻,不善言辭,明顯不是信口雌黃的人。
神棍嚴肅的盯着她,覺得有些不妙,她這狀态,遲早要被逼瘋。
而且是不是壓根沒聽清他的話?
神棍思忖着再度叩了叩桌面,驀地端起酒杯捏住周溪西下巴,強行給她灌了半杯。
然後用力擲在桌面,出言嘲弄道,“如果你真是什麽龍,不是蛟啊小蛇啊,應該能聽懂人話?她現在很難受,你停下。”
“汝又乃何混賬東西,竟敢口出狂言,寶寶要殺了你。”
小奶音頃刻放棄謾罵之前的“混賬”,抓狂的轉移目标攻擊。
待慢半拍聽懂他意思後,便立即斂下周身怒意和戾氣,在它心底,娘親是大于一切的。
接着撒嬌道,“娘親,寶寶實在太生氣了,一時沒忍住啦,娘親,等寶寶長大就替你殺了他好不好?我們可以用他龍筋做秋千噠嘻嘻……”
周溪西只覺撲面而來的黑色潮水終于逐漸退去。
她深呼吸的單手捂着胸口,仿若劫後餘生。
當下沖動的一把将桌上剩餘的半杯酒全喝了下去。
“喂,你會喝酒麽?”神棍要搶沒來得及,他聳了聳肩,坐回到原位。
煞有其事的觀察她。
“你真的相信我說的麽?”
酒氣氤氲在舌尖,特別烈,周溪西忽略不斷在耳畔碎碎念的小奶音,她慘然苦笑,“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不。”神棍忽地詭異勾唇,“我信。”
他眸中笑意明顯,眼波流轉,戛然開口,聲音透着輕視,“小蛟龍,我問你,你躲在她身體裏做什麽?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娘親,你爹呢?”
這話聽起來并不是和她說的,周溪西鎖眉。
下一秒,耳畔小奶音就暴躁了。
周溪西發現,它一旦暴怒就愛說文言文,古話?
但繞來繞去,都是罵人的。
此下無非就是罵神棍有眼不識泰山,它正兒八經龍族血脈,豈容爾等出言放肆。
又道不給點教訓就不知龍爺爺厲害是不是?
周溪西心下一緊。
迎面就見桌上玻璃酒杯直直朝神棍額頭撞了過去。
“小心。”她提示的剎那間,神棍也動作敏捷的偏左躲閃,杯沿卻仍擦過了額角,瞬間一條血線。
“它是不是罵我?”
神棍不甚在意的用桌上紙巾拭淨血跡,不再出言挑釁。改而一本正經沖周溪西道,“我有個朋友,可能他有辦法幫你擺脫,但——”
“什麽?”周溪西抿唇問,心一下提了起來。
神棍雙眉蹙得死死的,他搖頭,突地輕笑,“你現在不夠冷靜,這事兒有蹊跷,我得回去查查資料,你暫時留在b市,我兩天後回來找你。”
“神棍……”周溪西喚他一聲,有些吞吞吐吐,她也不知該說什麽,她很害怕。其實她連神棍真實名字都不知道,他離開後還回來麽?
這些這些她都不敢追問。而且,為什麽他一副很懂的樣子?
神棍看她低眸,狀态非常不安,頓時嘆了聲氣,認真解釋,“中國古代有一種職業叫民間采詩人,我祖上世世代代便是。他們游歷于山河間,除卻記載詩歌外,同時會記錄民間諸多故事,從在皮料竹簡上記錄直至紙張的出現,所有的故事或謠傳或真實存在已不可考究。但中間人仙妖魔精靈鬼怪七界均有涉獵,這些一一展開,更像一段瑰麗繁盛而豐富的萬物生活演變史,不過唯物主義下,這些自然上不得臺面。”
見她聽得怔住,神棍搖頭感嘆一聲,似很遺憾,“我祖上一直堅信萬物皆有靈,也曾有先人親身經歷過,可惜啊,可惜我至今卻從未遇到過這些獵奇之事,不過……”
他神情戛然鮮活起來,眼下大片暗青,像兩顆熊貓眼珠子灼灼盯着她,“現在機會來了!”
周溪西:“……”
她抓住他話裏的重點,臉色陡然緊繃,“就是說,我遇到的這些都是真的,包括夢境?還有……”
還有不斷在耳畔碎碎念的“龍蛋”?
“嗯,除此之外,你還有更好的解釋?”神棍撿起墨鏡,架上鼻梁,擋住熊貓眼篤定道,“別畏懼,你沒瘋,有任何事随時打我電話。”
他起身毫不猶豫的就走,中途卻驀地折回,站在她身側,似在一瞬不瞬的打量。
周溪西被兩團黑色鏡片看得心下毛毛的。
她心情本就夠糟糕複雜了。
正要詢問,神棍卻吊兒郎當開了口,言語唏噓調侃,“欸,你說你是不是那誰誰的轉世?不過是哪任老婆的轉世也就值得推敲一番咯!”
語罷,揚長而去……
渾然不顧留下的周溪西險些被他這些話吓得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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