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一個世界
深色的車簾垂下,隔絕外界明晃晃的日光,香爐內燃着香,味道不重不膩,反而是沁人心脾。
車夫打馬,車轱辘開始向前滾動,帶着車從司天臺朱紅的大門外駛往遠處。
半個時辰前,秦南離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将陳太傅變被動為主動,求着他們幾人去太傅府上小住幾日。
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秦南離将牧、曲、叔、陳四人都請到了一起,五人圍坐桌前,桌面上一張京城的地形圖鋪開來。
“雖說四位體內并無咒的殘留,但被困在咒局裏時間過久,身體已然受到侵蝕,現在是察覺不到什麽,但過些年會漸漸顯出來,尤其是陳大人。”話至此,秦南離一頓,“其餘三位都是青年人,身強力壯的,受到影響少;陳大人則不同了,陳大人已過半百,身體雖不至虛弱,到底也經不起咒局的損耗,若不找些方法補救,過不了幾年就會氣弱體虛、行步艱難。”
“所以我建議,找處靈氣旺的地方住上幾日,我為大家施法固元。”秦南離對着陳太傅笑道。
草包如陳太傅,這般危言聳聽的話自是立馬拍案贊同。
“這幾處都是京城近郊靈氣濃郁的地方。”秦南離手指在地圖上圈圈點點,到某一處時猛然停住,“這處最好。你們看地形走勢,整座京城宛若一條将要騰飛的龍,而這裏正好是龍眼的位置。”
“雖是鬧市,但鬧市最多的便是人氣,人要有人氣才叫活着,沒有了人氣便是行屍走肉。所以人氣也是靈氣之一,而在咒局裏被消磨最多的也是人氣。”秦南離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陳太傅,“說來可巧,這處地方正好是陳大人府上。”
“你們有四人,東南西北各占一方,恰好能形成一個循環,是天然的固元妙招。”
這番話說得天花亂墜、玄乎其玄,要不是清楚他們去太傅府到底是為了什麽,牧輕言都快信了。
秦南離話音剛落,陳太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又沖其餘三人做出邀請的姿勢,“那麽三位,請到府上小住幾日,調養身體吧。”
于是到了未時,還是昨夜的五人,還是昨夜的馬車,不同的是目的地是駛往太傅府。
至于坐在叔柬身邊的牧輕言,之前是他太低估叔柬了,不過他已經決定若是叔柬攔着他不讓他死,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強行克服障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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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日頭曬人,街上行人甚少,馬車駛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那所謂的帝都龍眼、靈氣濃郁的——太傅府。
出門相迎的是一位姑娘,青衣黃裳,打扮清爽,應當是太傅府的小姐,她身旁站着個鬓發半百的老者,看穿着似乎是管家。
那麽陳夫人呢?牧輕言有些疑惑,但沒有問,畢竟人家的家事和他此行目的無關。
按照太傅府的構造,四人各住東南西北一角是不可能的,也不利于他們行事,秦南離當即稱“以府中軸線為中心,各在一方便好。”
于是陳太傅便住回自己原本的房間,位于正南,餘下三人被分散安排在各面廂房中。
“你們只要待在各自的方位即可,其餘的事我來做。”秦南離道。
陳太傅回到這塊風水寶地後人就放松了下來,聽見這話更是放松得有些過頭,幸虧他女兒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如此,我便先回房歇會兒,不知為何突然困乏得很,管家好好招待客人。”說完撐着他女兒的手往房間走去。
這是秦南離之前那番話裏的暗示起了作用,讓陳太傅認為自己分外虛弱急需拯救。
管家帶牧、曲、叔三人去往客房,秦南離則留在了太傅府的最中心,他拿出個香爐,将香燃上,又從袖口中掏出一疊符紙,抛灑在空中,擡手一指,符紙便四散開去,在貼穩的瞬間燃燒殆盡。
此時無風,青碧的煙直直上升,漸淡漸遠。
**
陳太傅大概是打定主意不退不讓、不離不棄地“鎮守”南方,這一天的飯食都是由下人送到他房間中。
自然,牧輕言他們也是此種待遇。
但牧輕言這一整天都坐立不穩,從坐在椅子裏端着茶碗不斷撥弄茶蓋,到橫向豎向來回踱步,再到生無可戀地癱倒在床。
等到晚膳被送來時,牧輕言才發現自己焦躁得莫名其妙。
草草地将飯扒完,牧輕言決定出去走走,吹吹風,将心中這股沒來由的情緒平息掉。
太傅府不小,天黑後雖說廊下都點着燈,但黃豆似的燭火只能照亮窄窄一方,遠了就無法看清,很輕易地,牧輕言迷了路。
牧輕言邊走邊四下張望,希望有人能帶他回去。
終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努力地亂走一通後,遠處昏暗的燈光下有兩道人影。
那是一男一女,兩人隔的距離比君子間近上幾分,但比情人間遠上幾分。
待走近一些後牧輕言發現了些不同尋常之處,這男人的背影好熟,女人也似乎在哪見過。
再近一些,他辨認出那男人是孟衢,而女人竟是陳家的小姐!牧輕言驚訝地張大嘴,世界真小,人生真是無處不巧合。
莫非孟衢接的繡球就是這位陳小姐抛出的?這也太可疑了吧,感覺所有的人還有事都能和太傅府扯上關系!
孟衢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身體動了動。牧輕言在他循聲而望之前閃到一棵樹後,又探出頭去觀察孟衢的動靜,看到那邊的人回過身去,他蹑手蹑腳地踏上樹旁另一條碎石鋪就的小道。
事實證明牧輕言選擇的路是正确的,因為他走了沒多久就見着前方的屋子裏亮着光。
那屋子是廚房,因為屋頂上有個黑漆漆的煙囪,并且還在往外冒煙。窗戶紙上映出一個正在忙碌的身影,那人正在切菜,但看上去刀功似乎不太熟練。
難不成是這家廚子或者廚子學徒知道自己技藝不熟練,在切身實踐勤能補拙?但不管那麽多了,問路要緊。
牧輕言不由得加快腳步向廚房門口走去,走到後推了推門,發現竟是從裏給鎖住了。牧輕言不禁感到驚訝,推門的手改為敲。
敲了起碼有十下,門才被打開,看清這人是誰後,牧輕言由驚訝變為震驚。
這人竟是曲泊舟,就是形象有些不太好,頭上、身上粘着某種青白色的菜渣,袖口、前襟沾了水,右手拎着把菜刀。
“曲公子這是在磨煉廚藝呢?”牧輕言憋着笑問。
曲泊舟“嗯”了一聲,往裏走回菜板後。
牧輕言跟了進來,只見這地上、臺上青白色的菜渣跟雪花似的,而菜板上剩着半顆包菜,曲泊舟把它擺到菜板中央,一手按着,一手開始剁了起來。
刀與刀之間,雖然間隔長,但下刀速度快,力度大,切入點小、切片薄,一點都不影響曲泊舟營造出一種“未若柳絮因風起,撒鹽空中差可拟”的氛圍。
這架勢,這陣仗,這刀功,簡直聞所未聞,牧輕言當即呆愣在原地。
“你來這幹嘛?”曲泊舟抽空看了牧輕言一眼。
“我迷路了。”牧輕言如實說道。
“出門往東,走出一段距離後會遇上一條岔路,往偏南方向走,之後會經過一座假山,過了假山之後朝東北,就能到大廳了。”伴着一拍強,一拍停頓,再一拍強的節奏,曲泊舟将路線說給了牧輕言。
然而曲泊舟的解說沒有用,方位詞太多,信息量太大,牧輕言聽得一陣暈乎,一句也沒記住。
“曲公子準備何時回去?”牧輕言試圖采用“等曲泊舟升級完烹饪等級後一起回去”的戰術。
“做完菜。”說完這話,曲泊舟菜板上的包菜終于去了一小半,他把散落在菜板各處的渣渣用刀撥到一起,裝到一旁的碗中。
這包菜就差被剁成粉了,牧輕言眼拙,委實看不出曲泊舟到底想做什麽。
“怎麽,炝炒包菜這道菜沒見過?”曲泊舟看出他的疑惑,順帶蔑了他一眼。
牧輕言:……
他知道曲泊舟是黑暗料理界的一把好手,但萬萬沒想到功力如此之深厚。
“曲公子,你這個包菜切得太碎了,比較适合做白菜餡餃子。”牧輕言沒忍住吐槽。
“嗯?”曲泊舟皺起眉頭與牧輕言對視,“可是我沒餃子皮,沒法那樣做。”
你也沒肉啊,白菜餡的是白菜和肉和一起的好不咯。牧輕言默然無語,這曲泊舟在料理上和其他方面,智商簡直不在一個水平。
“那剩下的就別切這麽碎了,大片一點,包菜葉子炒過之後會縮水的。”牧輕言為曲泊舟指點迷津。
“我盡量。”雖是如此說着,但曲泊舟切出來的還是和方才一個樣。
牧輕言看不下去了,他奪過曲泊舟手裏的菜刀,“別切了,直接用手撕,撕大片點。”
說完牧輕言還揪下一片包菜葉子做起示範來。
曲泊舟恍然大悟,牧輕言和他一起,沒多久那大半個半個就被撕完。牧輕言從水缸中舀出一勺水洗手,他看見了自己回房的曙光。
包菜準備好了,曲泊舟又拿出一只碗,在放作料的臺子上挑挑揀揀一番後,來到竈前生火。
生完火後,曲泊舟卻遲遲不見有下一步動作,搞得牧輕言以為他是在進行神秘的祈禱儀式和對包菜的追悼。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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