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3)
完成些奇奇怪怪的任務都是因為你?哦,系統口裏的主神就是你對不對?累計滿積分後換取重生大禮包,這根本是個空頭承諾是不是?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因為如果不這樣,我就無法見到你了呀。我從無間地獄裏爬出來的時候,三魂六魄幾乎要散盡,我不得不想了這麽一個方法來汲取能量維持自己。”朔夜的面容悲傷起來,“你難道沒看出來,你在這裏所經歷的事情,都是我所經歷過的嗎?哥哥你為什麽還不能理解我呢?”
牧輕言所經歷的不多,但确實感覺背後都透着一股奇異的力量,仿若宿命的呼喚。可是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很難互相理解的,我們之間有了裂痕之後都未曾想過去彌補,然後裂痕逐漸擴大,最後完美的圓環被碎成兩截。落到此種境地後,便是再心靈手巧的工匠,也無法修補。
“對不起,我就直說了,我從不期待着與你再次相遇。該往生的人便該往生,該贖罪的人便應虔誠贖罪,将兩條生命織線強行結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他這般說着,心下已有了個大致方案——關于如何跳出這一場又一場的任務之旅的,不過可能憑他一人之力無法做到。
這番話成功将朔夜激怒,他眼瞳中的那層柔和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三分譏諷、三分愠怒,“哥哥我給你一次機會,收回你剛才說的話。”
“我從不騙你,所以我也不會說好話來哄你。事實即使如此,我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和你再遇、相認。”風不知從何處而起,久未被雨水沾濕的塵土紛紛揚揚,手上、臉上瞬間裹滿灰塵,牧輕言卻笑起來,眸底泛着含義,“我早就把你忘光了,你卻偏偏要令我想起來,真的是很讨厭呢。”
寒芒自手中揮出,光刃直指心髒,但尚未穿破衣料便被一把将手抓住,牧輕言順勢将手一繞,光刃逼上對方脖頸。他這一擊本就是個試探,未用上多少勁,因此收勢自如,變換靈活。天知道這指環化為的光劍是用什麽材料制成的,才堪堪一觸碰,朔夜的皮膚便滲出血來。
牧輕言二話不說将光刃刺得更深。朔夜眸色一暗,舌頭輕舔唇畔,手刀往牧輕言手臂猛切。牧輕言被震得手臂發麻,光刃一滑幾欲脫落,朔夜趁此将他手腕鎖住,另一只手将要環上牧輕言腰際時,牧輕言微微後退,拉出距離之後提腳往朔夜胸膛踹去,自己順勢一個空翻落到更遠的位置。
沉悶之聲響在這片荒蕪大地上,這是繼那次大戰之後,時隔數千年的再一次戰鬥,在原本為兄弟的二人之間,該有的血與淚早被時光洗淨,剩下的不過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執念,一個人對一段回憶的糾纏。
“時聿,哥哥,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你都打不過我,我是被血浸泡過的利刃,而你一直躲在世事之外,什麽都不肯參與。所以,你別想着逃開。”
牧輕言劃下的結界根本無法抵擋朔夜,金光明滅,破碎聲響,對方已至眼前。但到底是回想起了丢失多年的記憶,對于戰鬥的熟悉感襲上心頭,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判斷,牧輕言在朔夜面前一個虛晃,随即繞行到背後。但朔夜說得沒錯,打鬥是需要累積經驗的事情,牧輕言能走出一步,對方已然預見到了下一步,甚至是更之後的。朔夜都沒有轉身,将手往身後一抓,精準無誤地攀上對方手臂,緊接着借勢回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踹上牧輕言胸膛。
這一踹應當是踹斷了幾根肋骨,牧輕言呼吸一深便開始疼痛,他抹掉唇角血跡,握着光刃的手将刃柄攥得更緊,指甲生生嵌進肉裏,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地上一撐,趁着朔夜走近頃身旋踢起身,也恰好踢得對方連連後退。牧輕言以手為支點橫腿外掃,将疼痛化為動力,應是讓清俊的少年變得灰頭土腦,多處破相,唇角同樣是流出血來。
饒是被一陣猛踢,朔夜依舊站得穩穩當當,觀之牧輕言,他雙腿微微分開以此穩住重心,手掌裏滿是汗,都不知道下一次出手時能不能将光刃握穩。但不管了,朔夜只是從八重地獄裏爬出的幽魂,若不是他整了這個麽世界,連存活都很難保證。牧輕言生而為龍,若不是因為朔夜,龍骨不會被損傷分毫,死後也是正正當當的到生死樹下往生,于天于地不曾為孽,三魂六魄俱全,能以天地靈氣為養,不信鬥不過朔夜!
這樣想着,牧輕言沉下重心,又忽地起身,全身力道都聚于光刃之上,朝朔夜撲去。
朔夜陰冷一笑,揮掌帶起一陣風來。風不減牧輕言其勢,甚至是溫柔地将他包裹住,牧輕言暗叫不好,但無法收勢。風中附着有靈力,溫暖而和煦,絲絲滲透入他的軀體,靈力越彙越多,為經歷過修行的軀體壓根無法承受,牧輕言只感覺每一根血管都快被漲爆,在他到達朔夜跟前時,剛好走過臨界點,一股灼熱之氣游走周身,又自喉間噴湧而出。
光刃再也無法握住,噴出的鮮血浸得朔夜前襟顏色更深,牧輕言提起最後一口氣将朔夜向他伸出的手打掉,自己被反推得後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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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鏽跡斑駁的木倉橫空而來,深深刺入牧輕言與朔夜之間的空隙裏,只見陰雲不知何時散開,夕陽半沉,紅似火燒,曲泊舟正從那團火中緩緩行來。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朔夜盯着那逐漸靠近的黑衣人,眼眸一轉,縮回欲邁向牧輕言的腿,将木倉自地面拔出。
牧輕言心一震。
曲泊舟抽出腰間的刀,他和朔夜四眼相對,雙方未曾半句便刀木倉相抵,兵刃相接之聲清清越越,兩道黑色身影糾纏在血色的夕陽光輝中,天上地下不斷分合。牧輕言眯起眼睛,他雖然渾身難受,但看得清楚明白,朔夜那是有意放水。
“昆侖,與昆侖雪山同名之人,在縫隙出生的無名之輩,你怎麽這麽喜歡纏着我哥不放啊。”被黃沙掩埋、遍布銅鏽的□□終是敵不過保養良好的刀鋒,在曲泊舟的一記橫劈下斷成兩截,朔夜随手一扔,“你可真是一位騎士啊,可故事裏,騎士都會死的。”
雖然不太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但曲泊舟依舊提刀而立,心中打起十二萬分警惕。這個人很難纏,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要高深莫測。
“朔夜。”漸漸将呼吸調整好後,牧輕言站直身體,光刃再度滑入手中,“我們倆的事情,就該在我們之間解決,你殺死我也好,我殺死你也好,或者我們倆一起死,都不要把他人牽扯進來。”
“哥哥你這是在為你的騎士求情。”朔夜一眼看穿牧輕言的企圖,“你不希望他死,是不是因為他在你面前死過一次?可我也死在你面前啊,你怎麽老是一次又一次地要我死呢?”
“我只是希望事情在我們之間解決。”牧輕言定定地望着朔夜的眼眸。
“嫉妒也好,憎惡也罷,我先解決了他,然後再陪哥哥你去找龍骨,這一次我們誰都不會死。”朔夜摩挲起自己的手指,“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樣。”
曲泊舟對他們之間的對話似懂非懂,莫名的情緒在心中翻滾,終于他懶得旁聽,提刀往朔夜揮去,刀光掃起滿地黃沙,他在黃沙中躍向對方、與對方幾近貼面。
朔夜用兩根指頭捏住曲泊舟的刀鋒,擋住了曲泊舟的攻勢,用力之大讓曲泊舟無法動彈。曲泊舟提腳攻向對方下盤,卻被對方反腿一勾,朔夜順勢将他的手制住,曲泊舟整個人被反剪着跪倒在地。朔夜伸手成爪,作勢要往曲泊舟天靈蓋拍去,這時一旁的牧輕言原地暴起。電光火石之間,手中利刃生生将朔夜手掌削去。
血噴湧而出,濺到眼球上,染紅整個視野,牧輕言和朔夜同時晃神,最終牧輕言先一步拉起曲泊舟後退。他看向那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雙手将光刃握緊,站在曲泊舟身前,作出進攻的姿态。
“朔夜,你不要再想着回到過去了。我們倆,不會再牽手,不會再擁抱,我們只會厮殺,以一個人将刀子捅入另一個人心口結束。”
沒人聽見朔夜低聲呢喃了句什麽,他看着自己的斷手眼神變得冰冷,那抹一直挂在唇角若有若無地笑意徹底消失,抖手将在傷口上打滾的血珠甩掉,他挺直背脊,另一只手在虛空一抓,虛空中冒出一團黑霧,朔夜從黑霧中抽手,手中多出一柄長刀。
長刀之上血色光華流轉,與夕陽的光輝照映着,刀身上的銘文耀得人睜不開眼——這是用地獄深處的業火淬煉,以千萬惡靈開刃而成的刀。
牧輕言小心翼翼地呼吸,盡量避免帶動傷口,他右腳往後挪動半步,手中光芒暴漲,腳一曲一蹬,朝朔夜躍去。
金光與紅光相撞,朔夜将長刀往前一推,牧輕言怎麽去的就怎麽跌落在地,朔夜飛身撲下。牧輕言丢開光刃,他盡力引導着身體內不斷溢出的朔夜的靈氣,循着久遠的記憶雙手結印,打出的光芒不盡純粹,但仍是讓朔夜身形在空中一滞。朔夜變換姿勢,長刀自上往下将結印劈開,牧輕言已趁着這個時間遠離,他幾個起落躍到後方,身體略略下沉蓄勢待發。
“哥哥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嘛。”朔夜的聲音沉得更低。
“廢物利用。”牧輕言也不怕惹得他更生氣,怎麽不好聽的怎麽來。曲泊舟也站起身來,和牧輕言對視一眼後,靜靜右移。三個人呈三角之态立着,手提刀刃,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朔夜“啧”了一聲,正欲還嘴,卻因打在臉上的黃沙而頓住,他伸出手在風中一撚,霎時面色大變。牧輕言也感受到了一陣不同尋常,不知何時周遭環境變了,風中帶着煞氣,腳下的沙土也開始纏人。
“諸神魔的禁忌之地,我已經被雪掉神格了,哥哥也轉世為人……生死樹是要趕誰走?”朔夜攥緊刀柄,視線投向夕陽。
沙土纏在腳下,動作變得沉重,呼吸間煞氣流入體內,五髒六腑撕心裂肺地痛,牧輕言靈光一閃。他們生而為龍,落地為神,萬物因他們而有靈,那些後天修成神的家夥,哪有資格剝奪他們的神格?再者,所謂的輪回轉世,其本質也都是不變的。他們還是龍,不然牧輕言不會使出結印。所以白砂海、生死樹要驅趕、殺死的,是他們兩人!
牧輕言對上朔夜的雙眼,發現對方明顯也想到了,當年的處罰不過是一場陰謀,
他們很快将在這場陰謀中死去。他死了也就算了,可是曲泊舟呢,無論是當年的昆侖,還是現在的曲泊舟,都多麽無辜……
“怎麽離開這裏!”牧輕言沖朔夜吼道。
“別想着離開了,當年進來的神魔,沒有一個離開了的,你的腳邊就是他們的屍骨。”朔夜涼涼一笑,“這一次我們終于能死在一起了。”
牧輕言哪會聽他的話,動身跑到曲泊舟身邊,還未拉住對方的手,地面便開始震蕩。他沒站穩一頭栽進曲泊舟懷中,被撞得咳出一大口血來,曲泊舟剛把他扶起來,牧輕言就蹲了下去,光刃插在地面,一道結界罩在兩人頭頂。
夕陽似火,風似萬鬼哭笑,朔夜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又被一雙無形的手扯回去。牧輕言聽見一聲破裂之聲自頭頂傳來,接着整個人被風卷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麽,再次噴出一口血後,意識便四散而去。
☆、往生之路
他一頭從床上坐起,腦袋卻撞上金屬制的天花板,一聲悶響,疼痛襲來,他不由得縮回去,手撫上腦袋。牧輕言在一節火車車廂內,硬卧,上鋪,身上蓋着白色被褥邊角泛黃,他抓着床側的欄杆坐起,這次小心翼翼了許多。
窗外是深夜,火車在郊外高速行駛,沒有路過一盞燈,下鋪的人打着呼嚕,隔了牆的鋪位還有小孩在啼哭。他不是在白砂海嗎,怎麽到這來了?還是說他死了,穿越到下一個世界了?可是系統沒有提示他,牧輕言在心底喊了幾聲,對方也沒回應。難道他已經脫離朔夜的控制了?可不對,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掌寬大,骨節修長,是雙成人的手,若是脫離控制,他一縷游魂該去往生才對,怎麽會跑到這樣一個軀殼中來。
牧輕言爬到床尾,順着梯子爬到車廂地面,從下鋪的床底下掏出自己的鞋,穿上後坐到窗邊,對面車壁上标明床號的牌子亮着熒光,他不遠處的車門頂上也亮着,十四號車廂,六號床上鋪。這是兩個十分熟悉的數字,這裏是……牧輕言一驚,這裏是他死前的世界!
記憶唰唰地湧來,牧輕言,今年二十一歲,就讀于H省X大,現在正是暑假,他就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頭頂上放的便是他的行李。目前的時間是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五號,淩晨三點三十一分,距離火車脫軌側翻還有五個小時。
這是他死亡之前的時間點。到底是怎麽回事……牧輕言陷入深思。窗外終于由重重山影變為城市遠景,燈火依稀照清牧輕言映在玻璃上的臉來。他屬于美少年的類型,細眉,丹鳳眼,鼻巧而挺,唇是淺淡的粉色。他撫上臉頰,似笑又似哭地嘆出一口氣,這張臉真是好久不見。
燈火掠過的速度慢下來,火車即将抵達下一個車站,此時正在減速行駛。牧輕言霍然起身,從錢包裏掏出卧鋪牌往乘務室走去,他向乘務員說了下自己要提前下車的打算,換回自己的車票。
十分鐘後,火車進站,白熾燈燈光将月臺照得極亮,牧輕言一手拎着背包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擋在眼前。他十分不适應這樣的明亮環境。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檢過票後又走了一陣,牧輕言終于站到地面上。他回身看了看出站口頂上的巨大字牌,這裏是B市北站,距離他的目的地,普快需要八個小時,高鐵還需一個半小時。但淩晨高鐵并不發車,最早的一趟要等到八點十五分。牧輕言按滅手機屏幕,拒絕掉一窩蜂圍上來舉着巴掌大小、上面寫着住宿二字紙牌的大媽,環顧一周後,朝一旁的地下通道走去。
這座城市的地下被挖了個空,負一層內琳琅滿目各種商鋪,特産店、大娘水餃、面館、旅行箱包店等等,有些店還未歇業,牧輕言轉了一圈,找到一個麥當勞,坐進去後點了份薯條,這段時間正好在搞活動,大薯買一送一,牧輕言要來雙倍番茄醬,将薯條全部倒在方盤中,番茄醬撕開擠出在一旁。
望着這一攤血紅的番茄醬,牧輕言忽然想起曲泊舟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着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了。曲泊舟要是沒有跟來更好,他就可以一個人去找朔夜解決掉這一切,讓死者往生,讓罪者獲罰。
一旦開始走神,便開始泛起困來,番茄醬被戳得只剩下少許,牧輕言雙眼半閉半睜中把薯條戳歪,折斷在紙上,他頭靠在一旁的隔離架上,就着這個姿勢睡過去。
再次驚醒是六點,店外熙熙攘攘起來,卷簾門被咯吱咯吱往上卷,伴随着火車停靠湧出的人流,叫賣聲也響起來。手指捏着的薯條早已滑落,牧輕言一不留神用這只油手揉上眼睛,被激得完全清醒。他拿起還幸存在桌面上的手機,按亮看了看時間,便揣進口袋裏起身去洗手。
牧輕言在地下通道裏走了半天,找到輕軌站,在售票機前買好一張去高鐵站的單程票,安檢後乘扶梯下行,剛好遇上一趟将要關門的列車。落下已有三年的生死時速追車神技再次展現,牧輕言在燈亮起的前一秒沖入輕軌中。
火車站和高鐵站之間只隔了一站,牧輕言覺得自己還沒站穩便又要下車,朝上方的輕軌線路圖翻了個白眼後,牧輕言走出車廂。他選了離高鐵站最近的出口,走到地面後先是到售票大廳買票,然後慢慢悠悠地走進候車室。
現在才六點十五分,離他乘坐的列車發車還有兩個小時,在手機上設好鬧鐘後,牧輕言走進才開門的星巴克,閉着眼睛亂點了一杯咖啡,端到座位上趴着便開始睡覺。
八點三十一分,牧輕言已經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掏出手機點開微博,沒刷出任何火車遇難的消息。
八點四十一分,各大新聞官博的最新微博都是以#K338號列車脫軌側翻#打頭的消息,點進tag,各種近距離、遠距離的圖片被po上來,點蠟祈禱的微博不斷遞增。牧輕言雙眼漸漸放空,手指仍在無意識地滑動,所有的軌跡都是往固定方向眼神,他終于确信,他真的回到了這一天。
車廂內騷動起來,有朋友、親人在那趟列車上的拿出手機打電話,接通的喜極而泣,無人接聽的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撥打。牧輕言撥通父母的電話,接着打開微信給室友報平安,他被感慨非洲人也有神閃避此等意外的一天,但得到更多的還是欣慰。
心中百感交集,牧輕言的視線在窗外、前方徘徊,最終他将屏幕按黑,頭靠上椅背。他還得再去一次白砂海,那裏不光埋着他的龍骨,六角燈也遺落在那,還有垩蚋。他需要拿回丢在那裏的東西,才能有實力與朔夜對抗,只是要怎麽騙過生死樹呢……
想着事情,時間便飛一樣的流逝而去,廣播提示諸位乘客即将到達C市,牧輕言抽回思緒,将背包背好。
下車,檢票,出站。幾個小時前的動作再次重複,牧輕言目不斜視地往前,在剛走出大廳時被人攔下。來人的眉目極其熟悉,一雙桃花眼含着笑意,似是春櫻落地,那麽的不符時宜。牧輕言想也沒想将他的手推開,表情也跟着冷下來,“你幹什麽?”
來人一愣,很快又釋然一笑,“猜猜我是誰?”
石子在湖面激起水花便沉下去,幽幽渺渺落到湖底,牧輕言的心便是那塊石子,他盼什麽不來卻來什麽,真是黑到可以去非洲當酋長了。“我不認識你。”牧輕言說完,繞過來人繼續前行。
來人不依不饒地跟上抓住他的手臂,“牧輕言,我是曲泊舟。”
他腳步未停。
“別裝了,我知道你都記得。你本該在K388列車上,卻中途下車了,轉乘高鐵回到C市。”曲泊舟道。
“你來幹嘛?”牧輕言頓住腳步,表情變得無奈。
“當然是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商量怎麽打敗朔夜了。”
不同的斷句有不同的含義,牧輕言哪個都不想選擇,這人為什麽就那麽執着地要往火坑裏跳呢?
“我知道你不想我跟着去,那你在白砂海就不該拿結界護着我。”曲泊舟擋在牧輕言面前,牧美少年身量纖細,而曲泊舟一如既往的高大。
“這兩者沒有關系。”牧輕言擡起頭來瞪着曲泊舟。
“當然有關系。”曲泊舟拉着他往廣場中走,“雖然你不說,但我還是知道的,你在乎我,剛好我也在乎你,所以我們就該一起,所有的事情一起面對。”
“哦。你說得好有道理,可我并不想搭理你。”牧輕言試圖掙開那雙束縛住他的手,“曲泊舟,麻煩你放開,我要回家。”
“令尊令堂那邊我打過招呼了,順便幫他們報了為期一個月的出國旅游團,今天的團。”曲泊舟把牧輕言往地下車庫的方向帶。
哦,你有理,你什麽事都安排好了,你有錢,你了不起,我該聽你的……個屁咧!“曲、泊、舟!”牧輕言一字一頓,“所有的事情,都因我和我弟弟而起,你這個受害者委實不該卷進來!”
“你弟弟對你有非分之想。”曲泊舟答不對題。
“嚴格來講我和他之間沒有血緣關系的。”我們只是從兩顆靠得比較近的蛋裏孵化出的,在那之前世間不曾有生靈,所以也不存在同一對父母這樣倫理上的問題……後面半截話太長,牧輕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曲泊舟就停住轉身,讓他的頭生生撞進對方的胸膛。
“所以你們之前其實不受倫理道德束縛。”曲泊舟眸光一閃,将牧輕言從自己懷裏揪出來,頃身與他平視,“那不就更該把他打死了。”
對方的呼吸灼熱,牧輕言不自覺地撇過頭,“也應由我出手。”
“好好好。”曲泊舟順着他的話點頭,同時拿出車鑰匙按下按鈕,不遠處的黑色路虎車燈閃爍。
曲泊舟把牧輕言的背包丢到後座,把人塞進副駕駛後替他系上安全帶,稍微給車內通過風後将空調打開,牧輕言看着窗外由暗到亮,由城內到內環高速再下道,兩旁倒退的街景越發熟悉起來。
“你在往哪開?”牧輕言不得不把視線分到開車人身上。
“你不是要回家嗎?”曲泊舟勾唇一笑。
牧輕言:???
“不需要導航,本地人?”
“不是的。”曲泊舟搖頭,“我淩晨到的,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去你家拜訪過你父母。”
☆、往生之路
牧輕言無聲地扭過頭,假裝在看窗外的風景。不知為何今天特別的堵,下了內環高速後公路上的車輛便如一串串香腸,前後保持車距,有序地一整串慢速前進。牧輕言拉下遮光板,曲泊舟善解人意地遞來個眼罩,不太愉快地道了聲謝後,牧輕言把這根青色的悲傷蛙眼罩套在眼前,靠在椅背上睡去。
平時四十分鐘的車程生生堵了兩個小時,路虎開進牧輕言小區大門時十二點已過,車停好的瞬間他恰巧醒來,是被餓醒的。扯下罩在眼前的悲傷蛙丢進抽屜裏,牧輕言思考起一件人生大事——中午吃什麽。
曲泊舟替他将背包拿下車,然後拉着正在沉思的某人往樓內走,這個時間大多住戶都正在吃飯或者做飯,香飄滿樓,牧輕言循着香味輕輕點頭,“口味雞,蒜香茄子,還有酸菜魚。”
“你想吃這些?我們去附近超市買食材?”曲泊舟按電梯的手頓住。
牧輕言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将曲泊舟打量一番,這位在七月酷熱的天裏依然是長袖襯衫、西褲皮鞋,腕上戴着表,恩,江詩丹頓的。又聯想到這位最擅長的黑暗菜系,牧輕言掏出手機,指紋解鎖,然後打開了美團外賣。
“我做飯難道不好嗎?”曲泊舟一把将手機從牧輕言手裏抽走。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你的料理水平最多去自助烤肉裏烤點東西,因為醬料都是配好的,或者買點方便食品煮一煮。”牧輕言開始和曲泊舟争奪手機的歸屬權,外賣列表被下滑上拉,不知道有多少愛吃的不愛吃的被選進購物車。
“我的水平一直有穩定提升的。”曲泊舟一臉嚴肅。
“哦。”嘴唇冷漠張合,牧輕言以退為進将手放開,受力不穩的手機從曲泊舟手裏滑落,又被他手疾眼快地接住。
“那也別吃外賣,我們出去吃。”曲泊舟最終放棄自己的提案。
一想到那明晃晃的太陽,能煎蛋的地面,牧輕言就感覺到熱,而且車沒有停進地下車庫,直接擺在了門口的車位上,雖然就幾分鐘,但肯定已經被蒸得發燙了。這個理由有理有據,十分充分,曲泊舟也不得不同意,最後商議之下在某家星級酒店喊了一桌子……家常菜。
陽臺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飯廳內頂上的暖黃燈光打下,分外的溫馨,但是坐在餐桌前的牧輕言臉色并不是太溫馨。他剛剛将一根茄條放進嘴裏,嚼了兩下後便眉頭皺起,“這酒店是在附近小館子裏打包的吧,感覺味道格外相似,都那麽的……喜歡放醬油。”
“這個口味雞……還真是家家做出的口味都不一樣啊……山椒也太辣了吧!”
“所以我說我來做嘛。”曲泊舟盛出一碗湯放到牧輕言手邊,說得語重心長,“其實比起前些天啃幹餅鹹肉條已經很好了,不要太挑剔。”
牧輕言垂下眸,将湯捧起,吹開油後抿了一口,“湯還不錯。”
他就知道提起這個話題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可若是他不主動提起,對方怕是永遠不會開口。曲泊舟捏緊筷子,決定将話題繼續,“朔夜說他曾經見過我,而且語氣裏我和你很相熟。能跟我講講以前的事情嗎?”
瓷碗放回桌上發出輕聲脆響,牧輕言抽出一張面巾紙将沾在唇上的油漬擦掉,頓了許久才開口,“天神開天辟地,将混沌封于混沌之川,混沌之川每萬年将會倒轉一次,期間可能會傾瀉少許,你便是那傾瀉于世的混沌所凝成的人,游離于六合之外,不入輪回的無名之人……”
不久前才回想起的故事,牧輕言将對面人出現過的部分摘出來說與他聽。牧輕言經歷過漫長的時光,曲泊舟,不,昆侖出現的那些年只是滄海一粟,卻被記得清清楚楚。最初在風雪裏相遇,替他醫治時明明額上都是細密冷汗卻将唇咬得死死的沒有發出任何痛叫,為他取名時他眼中的光好似要将自己吸進去般,他的每一種表情都記憶猶新,尤其是臨死前的那一抹……不舍。
他怎麽就記得這麽清楚呢。牧輕言眸光微閃。
說到後來牧輕言的表述開始變得簡潔,他刻意加快速度完結敘述這段往事,說完後他端起那碗快涼了的湯喝了一口,再欲開口時被曲泊舟搶先。
“原來我上輩子就知道緊跟你不放了啊。”曲泊舟笑眼彎彎,“所以現在怎麽能放你一個人去呢?”
怎麽就讓這家夥更堅定了呢,早知道他就不說了。牧輕言在心底嘆氣,有些郁悶地往嘴裏塞進一塊排骨。
“再說了,反正我們都在朔夜創造的世界裏,死了要麽重來,要麽前往下一個世界,有什麽好怕的呢?”
“而且就算你不帶我去,我也會跟去的。只要我還在這個世界裏,我就會來找到你,纏着你不放。”曲泊舟又接了一句。
話都這樣說了,牧輕言覺得自己再怎麽拒絕都沒有,郁結地将骨頭吐到渣盤中,不快地道了聲“一起去吧”。
曲泊舟眼眸裏似是星子被點亮,他解鎖手機調出地圖,比例調整好後獻寶一樣的遞到牧輕言眼前,“我查過了,這一塊就是白砂海如今的位置,依舊是在沙漠中。沙漠叫哈拉撒。”
牧輕言臉一黑,“感情你都調查好了,只等我答應是吧。”
“話不能這麽說。我是提前将你需要的資料都備好了,方便你随時查看,不需要過多勞累。”
牧輕言總覺得曲泊舟身後好似有一條尾巴在搖晃,于是他擡手揉了揉曲泊舟發梢,“真乖。”随後夾起一塊紅燒排骨放入對方碗裏。
曲先生乖乖将肉吃下,但總覺得剛才對面那人眼神有些不對。
“我無法去白砂海。”牧輕言将手機還給正在啃骨頭的人,“我本來打算請人去把那裏的半具龍骨和六角燈帶出來,但又不是很放心。”
這是在請求他幫忙了,曲泊舟了然一笑,“我去。”
“接受過生死樹饋贈之人……大概辦事會比一般人要方便些吧。”牧輕言喃喃道。
“那你就在這裏等我的消息。”曲泊舟已經開始在網上采購去哈拉撒沙漠所需要的裝備了。
“不。”牧輕言卻是搖頭,“我要去昆侖。”
“去那裏找剩下的半具龍骨?”曲泊舟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想要湊齊龍骨來對付朔夜,朔夜一定也會想到這個方法,他無法去白砂海,那勢必會在昆侖守株待兔。”
“我們只有兩個人,必定要兵分兩路,我也無法在白砂海裏久待,能去的只有昆侖。”牧輕言眨眨眼,“難道要我一直等在這裏,你去了白砂海再折去昆侖,将整具龍骨都帶回來?”
“我恰好認識一批能人異世,給錢就辦事,效率高,保密性好。”曲泊舟翻開通訊錄,“讓他們去找到龍骨送回來,我們就等在這。”
牧輕言已經習慣每次遇到的曲泊舟都此般財大氣粗,點點頭靠在椅背上,“隔了太久,昆侖那邊的環境肯定也有變化,還得查查之前朔夜墜落的地點對應在如今的哪兒。”
“你能稍微畫下當年的地形圖嗎,我來聯系之前幫我查白砂海位置的歷史地理學專家。”曲泊舟道。
“恩。”牧輕言起身去拿紙筆,畫好後曲泊舟将圖拍下傳過去,沒多久便得到回複。曲泊舟又聯系了之前說的能人異士,讓他們分為兩隊,一隊往哈拉撒沙漠,一隊往昆侖雪山,他沒有具體說是龍骨,只大致形容了大小、長度和形狀,又考慮到可能無法通過公共交通的安檢,他還派了車,讓這兩隊人回來的時候開車。
牧輕言默默地聽着曲泊舟安排,聽到一半便收拾碗筷送到廚房去。這些菜是真的不好吃,該倒的倒掉,然後放進水池中,打開水龍頭的剎那,他突然呼吸一滞。他似是預感到什麽,擡頭往西望去。
牧輕言進廚房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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