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臨門突檢
6月19日下午四點前
“什麽?”蕭末臉色大變。
小孩擡頭看向蕭末,他為什麽看起來如此驚訝?
“鈴鈴鈴。”
蕭末和雪裏紅互看一眼。這時候誰會來?
蕭末壓下混雜着緊張、懷疑等情緒的怪異心情,走到大門邊拿起應答電話,深吸一口氣,問:“你好,哪位?”
“你好,我們是疾病中心城南六區普查小組,想要到您家确認一下住戶中是否有感染疾病的患者。”
來了!這次的急性傳染病這麽厲害,上門排查病患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疾病中心的人會來得這麽快。
蕭末想把這些人趕緊打發走,他要去詢問和質問那個該死的鬼系統,然後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訴它:他不會受它操控去做什麽狗屁任務!
“我們家沒有人感染疾病。”蕭末快速說道。
“先生,請您諒解,不管有沒有,我們都需要到您家确認一下,請您配合一下好麽?謝謝您支持我們的工作。”說話的人相當有禮貌,口氣也十分溫和,聽起來就像是受過培訓的接話員一般。
蕭末沉默了一會兒,按下開關,打開了樓下大門,随即挂上應答電話。
沒等蕭末叮囑,雪裏紅就在他旁邊道:“我不會跟他們說你生病了,又好了。”
蕭末看了眼小孩,摸了摸他的頭。
“你很喜歡摸小孩腦袋?”
“什麽?啊,哈哈!”蕭末大笑,随手攬過小孩,胡亂揉了揉他的小軟毛,笑着道:“是啊,小孩頭最好摸了,我弟現在長大了,都不讓我摸了,就連我家的寶貝多多現在也很不情願被人摸腦袋。”
雪裏紅嚴肅地道:“兄弟,你難道不知道男人頭、女人腰都是摸不得的地方。”
“那是大人,小孩不算。奇怪……”蕭末忽然收起笑臉,一臉疑惑地對小孩道:“我們家在七樓,一二樓是商戶不算,按理說他們應該從三樓問起吧?如果他們第一個按的是三樓門鈴,現在為什麽還在樓下大門外?”
“有兩種可能。”小孩豎起兩根手指,“一,他們打算從七樓往下問,所以第一個按的就是七樓門鈴;二,三樓到六樓的住戶沒有人聽到門鈴聲,或是沒人願意給他們開門。”
蕭末想都沒想就否定道:“第二種不可能。三樓到六樓一共住了八戶人家,不可能一家都沒人。”
雪裏紅想到這兩天的觀察,沒說話。
蕭末不可置信地瞪着小孩,“……真沒人了?”
“至少這兩天半裏,我沒看到除了我以外的活人從這棟樓裏走出來。”
“不可能!就算16號晚上上班的人在外面沒來得及趕回來,可就我所知,三樓、六樓都有老人和孩子在家,四樓402租住的外地人也因為老婆快要生了天天在家陪老婆,這些人肯定都在家。”
“也許他們都去了急救站點,也許有人像你一樣睡了好幾天,現在還沒有醒來。”
“對,沒錯,肯定是這樣。”
兩人說話間,與剛才不同的門鈴聲響起。來客已經爬上七樓來到了他們家門外。
門一打開,門外的人飛快向後退了一步。
“你好,我們是疾病中心普查小組的工作人員,謝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持與配合。”
門外,穿着連身制服的中年男子臉上勉強挂着職業性微笑,展示了一下“疾病中心”字樣的工作牌,神情緊張地對前來開門的蕭末說道。
在他身後還有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及兩名武警。這四人無一例外全都穿着全身防護服,戴着透明面罩的頭盔。
那名醫護人員離門邊最遠,兩名武警手抓警棍緊張地盯着蕭末看,似乎準備随時随地撲上來把人壓制住。
“你們好,工作辛苦了。”蕭末目光一轉,客氣了一句,身體有意無意地一側,擋住男子往內探看的目光。
屋內,雪裏紅正在把沙發和茶幾上的工具和部件快速地往小背包裏收。
大約是蕭末看起來很正常,普查員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蕭末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看起來會這麽緊張。
男子略略跨前一小步。
“請問這裏就您一個人住嗎?”男子發現看不到屋內,只得先例行公事地拿起記錄夾開始詢問。
“是,這裏就我一個人住。”
男子筆尖微微頓了一下,“您還記得前幾天的人口普查嗎?您的資料上還填寫了一個小孩。”
“哦,你說小紅啊,他是我朋友的孩子,這兩天暫時寄住在我這裏。”蕭末非常自然地道。
在開門前他還曾考慮過是否交代小孩的真實來歷,可門一打開,他就改變了主意。
他可不覺得在目前這種特殊情況下,向這些神經已經繃得過緊的普查人員說小孩來歷不明是個好主意。
“那您的朋友現在在哪裏?”
蕭末皺眉,“你們不是來查有沒有人生病的嗎?我朋友夫妻兩個在哪裏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呵呵,”男子尴尬地笑了兩聲,“随便問問而已。那你們兩人的身體狀況如何?這幾天有沒有感到不舒服什麽的?”
“沒有,我們都很好,只是發現外面的情況不太好。”
“你們這幾天都沒有出去?”
“沒有,我們看情況不妙沒敢出去。”
“也沒有去領救濟物資?”
“我準備去領的,但家裏有孩子,我不太放心,打算等這兩天情況平靜一點後再出去。”
男子看蕭末回答得滴水不漏,又看他外在十分健康、表情也不像隐藏什麽的樣子,就沒有再多加詢問。
“可以讓小朋友出來和你一起做個簡單的檢查嗎?非常簡單,不會耽誤你們多長時間。”
蕭末轉頭喊雪裏紅,随即又一臉不安地問道:“這倒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什麽新型病毒?能治療嗎?我們能不能進城?什麽時候才能恢複正常生活?”
男子一邊示意醫護人員上來做例行檢查,一邊敷衍地說道:“請放心,病毒已經被控制,目前已有治療方案,只是慎重起見,這塊區域還需要隔離一段時間。”
“大約多長時間?”蕭末追問。
“這個……上面會有通知,你們放心等待即可。應該不會很長時間。”男子對蕭末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醫護人員上前,示意蕭末把一枚試紙放入嘴裏。
蕭末依言行事,等拿出試紙時随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麽測試?”
“看你體內含金屬量有沒有超标。”醫護人員大約得到過指示,并沒有隐瞞測試目的。
“金屬?難道這次病毒是重金屬中毒?”
“呵,您反應真快。”醫護人員誇獎了他一句。
“可我們附近沒有造紙工廠,也沒有什麽危害大的化學工廠之類。”蕭末懷疑地問。
“所以我們正在查病毒的源頭。”
雪裏紅背着小背包過來,醫護人員拿着試紙示意他張開嘴,雪裏紅抱住蕭末大腿不肯。
蕭末笑着說小孩怕生,接過試紙,低頭看向小孩。
小孩仰頭,乖乖張嘴。
看小孩把試紙舔濕,蕭末又把試紙交還給醫護人員。
因為只是簡單測試,結果出來得很快。不到五分鐘,醫護人員就向同伴表示,這一大一小沒問題。
蕭末以為到此檢查就已經結束,誰想到醫護人員又拿出一個電子溫度計,要求給兩人量體溫。
“這又是怎麽回事?”蕭末做出略微不耐的表情問。
一旁的男子上前回答:“哦,這是看你們倆是否曾經感染過病毒。”
蕭末心中一驚,試探地問:“感染病發的人不是都去了醫院嗎?留在家裏不早就死了?”
“有一部分确實這樣,不過也有一部分人因為本身免疫力比較強,在熬過病發的痛苦後,可以不藥自愈。”
“那不是好事嗎?為什麽要檢查?”
“這是為了防止二次病發,所以要給沒有登記過的人員做登記。”
蕭末也不知自己怎麽回事,一種奇怪的直覺讓他不想把自己曾經病發并病愈的事情告訴別人,尤其不想告訴這些普查人員。
“蕭先生,你之前是不是曾經不舒服過,現在痊愈了?”随着男子的問話,門口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蕭末拖慢語速,腦中飛快地想着對策,說謊肯定不行,他有在社區醫院拿過藥的記錄,只要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來,與其現在說謊讓他們之後懷疑,還不如說出實話……
就在蕭末還沒有想好怎麽交代時,一直抱着他大腿的小孩突然開口道:
“蕭叔叔前幾天發燒了,我好擔心他,叔叔,你能幫他看好嗎?”
“哦?是嗎?只是發燒?”男子和醫護人員緊緊盯着蕭末的表情。
“是,就只是發燒。不過現在已經好了。”蕭末不明白雪裏紅說他發燒的意思,但還是順着他的話說了。
雪裏紅聽到他最後一句,忍不住想咬他。笨蛋,一點默契都沒有!
“沒有其他症狀?”男子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特意看了一下小孩。
“沒有。我發燒應該只是熱感冒引起的。在咱們小區隔離前我就不太舒服,不過應該只是通常的感冒。呵呵,你看,趕巧了,結果把自己吓個半死,這也是我這幾天不敢出去的原因,就怕真的被傳染上。”蕭末越說越溜,越說越鎮定。
男子發現小孩一臉怕生的樣子,在自己打量他時會躲開他的目光,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聽蕭末說完這段話也沒有什麽特別表情。
“是不是這次病毒傳染引起的發燒,我們現在量下體溫就知道。”
男子也分不清蕭末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因為像蕭末所說的這種巧合也不是沒有。而且如果蕭末真的被病毒感染過,那麽病發時的慘樣,肯定會給他身邊的小孩留下深刻印象。
大人能隐藏表情、能說謊,這麽小的小孩能麽?
“這個量體溫就能看出來?”
“目前我們發現凡是病愈的人,在病愈後的二十四小時內體溫都會很高。”醫護人員答。
蕭末有點擔心,他醒來可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
雪裏紅抱緊他大腿。蕭末體溫确實有點偏高,他說他發燒就是想掩飾這種情況,可偏偏這個笨蛋竟然說自己痊愈了,現在要怎麽辦?
蕭末眼睜睜地看着體溫計一點點靠近自己的脖頸。
這是這幾年比較流行的接觸型體溫計,随便哪處肌膚,只要接觸一分鐘就能得出十分精确的體溫值。
“那超過二十四小時不就看不出來了?”蕭末沒話找話說。心裏則在瘋狂念叨:要正常,一定要正常!
“是這樣。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能查多少查多少。”
“我看你們是直接上到我們七樓,樓下的住戶你們檢查了嗎?他們都沒事吧?”
男子看了醫護人員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和蕭末說。
醫護人員開口:“我建議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訪親問友,更不要随便去別人家裏,這是為了避免二次感染,也是為了您的健康着想。”
“當然,我會注意。”
“至于你樓下的住戶,現在有大部分都在醫院裏,有些人應該還在家裏,但我們無法聯系上。”男子頓了頓,“這部分無法聯系上的住戶将由我們記錄下來,之後會有其他相關人員上門檢查。”
“這樣啊……”蕭末想想也是,如果真有人死在家裏,也不可能就任由屍體在家中腐爛,肯定要有人上門處理才行。
“滴”的聲音響起,醫護人員拿開體溫計,看向顯示屏。
蕭末越緊張就越放松,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加深,還對兩位一直繃着臉皮的武警點了點頭。
“36.3度,屬于正常值。”醫護人員的答案讓在場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雪裏紅心下奇怪,他抱着這人的大腿時還能明顯感覺到這人的體溫偏高,現在怎麽一下就降下來了?
最後雪裏紅的體溫測試也順利過關。
蕭末以為終于可以把這些佛爺送走了,誰知……
“不好意思,我們能進到您家裏稍微看一下嗎?我們只是想檢查一下空氣值,看有沒有病毒殘留,很快就可以結束。”
看來這次普查真的很嚴格,蕭末無力阻止,只能請四人進去家裏。
男子和醫護人員走入房內就開始測量空氣中的金屬含量。
兩名武警中的一名卻每個房間都繞了一遍。
蕭末注意到那名在房間中繞圈的武警手中也拿了一個小型儀器,不知道是在檢查什麽。
武警還特地從他們身邊繞了一圈。
雪裏紅就像個普通小孩一樣,在武警經過身邊時,好奇地踮腳看了一眼。
武警并沒有阻止他,看他是小孩,還對他笑了笑。
雪裏紅也對他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武警似乎想伸手摸摸小孩的頭,又忍住了。
武警走開,普查員走入廚房,蕭末和雪裏紅眼睛一起跟了過去,然後同時在心中大叫一聲:“不妙!”
果然。
那名負責檢查的男子幾乎剛入廚房就轉身盯着蕭末問道:“垃圾不少啊,看不出來你們就兩個人吃得挺多的。”
蕭末笑了笑,拍拍身邊小孩的腦袋,“我們這幾天不都沒出去嘛,這不,垃圾也積攢下來了。”
“是嗎?”男子不管蕭末說的是真是假,在蕭末名字下的備注欄中寫下“發現大量食品袋和食品包裝盒等垃圾”這一行字。
他也不知道上面為什麽要他們不但要檢查各家各戶有沒有隐藏病人和病情,同時還要留意各戶的食品消耗狀況。不過上面既然要求了,他自然要按照要求辦事。
男子對蕭末說了句“抱歉”,開始翻看各明櫃暗櫃。
蕭末很想問問他這是否符合規定,男子一句“我們在檢查病毒源頭,您家沒有隐藏什麽吧”堵住了蕭末想說的話。
其他三人也加入翻找中。
蕭末覺得他們不像是在找病毒源頭,反而像是在确認他家裏的食物儲存情況。
因為如果只是檢查有無重金屬洩露,只要看空氣值就可以,并不需要這樣一個櫃子一個櫃子的翻找。
蕭末無意識地握緊雪裏紅的小手。
雪裏紅踩了他一腳。
蕭末低頭看小孩,反應過來,連忙放開他的手,安撫他:“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
雪裏紅看看自己被握得紅通通的小爪子,無言地甩了甩手。
蕭末又趕緊抓過他的手看情況,還蹲下身連連吹了好幾下。
雪裏紅心想,這人哄孩子呢?
蕭末愧疚地道:“對不起,是不是很痛?我幫你揉揉啊。”說着就輕輕揉捏起小孩的小手。
這一揉捏他才發現,小孩的手不但肉少,手指和手掌上竟然還有好幾個繭子。
如果不看小孩、不看手的大小,他一定會以為這是一只屬于藍領工人的手,而且還是那種工作很辛苦、經常要用各種工具的一線工人。
他手上也有老繭,可還沒有小孩多。
蕭末看向小孩,眼中自然而然帶出了幾分心疼。
現在哪家小孩子的手不是肉乎乎、軟嫩嫩的?就是孤兒院的孩子也沒這麽一雙手。如果是他的孩子,他才不舍得讓小孩吃那麽多苦。
小孩無語地伸出另一只手按了按男人的腦袋。
“……”蕭末糊塗,小孩這是什麽意思?
“咳,蕭先生,謝謝您的合作。如果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聯系隔離區的民警和民辦幹事。”
“哦,你們檢查完了?”蕭末起身,放開小孩的手。
小孩忽然擡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男子表示檢查到此結束。
蕭末觀察四名普查員的表情也沒有看出什麽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過關了還是沒過關。
“四位慢走。”蕭末把四人送出門外。
男子客氣一番,再次重申了一遍讓蕭末不要随便去別人家裏、也不要離開隔離區。并且說了一番讓他不要擔心,更不要人雲亦雲,要相信政府、相信國家等等的官話。
蕭末一一表示知道。
雪裏紅站在蕭末身後,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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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