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金雀之聲
洗幹淨頭發洗完澡,頭發沒吹幹喻念稚就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是黃昏,窗外暮色很深,晚霞在天際紅彤彤燒了一片。喻念稚拿過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差不多是該吃晚餐的時候了。
突然有電話打進來,喻念稚看到來電顯示是葉老師,忙點了一下綠色的接聽鍵,恭恭敬敬地朝電話另一端的人說道,“老師,突然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電話那一頭随即傳來一道溫和的女性聲音,“念稚,你現在有空出來參加晚宴嗎?就是我前兩天和你提過的那個金雀之聲。”沒等喻念稚拒絕她就繼續笑着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參加這類晚宴,老師平時也不會強求你去。但是這次不一樣,金雀之聲主辦方竟然邀請到了楚喚真。她是國際知名的音樂家,在鋼琴上很有造詣,曾經拿過柴可夫斯基國際鋼琴比賽金獎。柴可夫斯基國際鋼琴比賽金獎是什麽分量你總歸是知道的吧。晚宴九點鐘開始,我馬上把地址發到你手機上,念稚你趕快換上禮服過來,千萬不要錯過楚喚真的現場演奏啊。”
柴可夫斯基國際鋼琴比賽是在這本書所構建的世界裏被公認為水平最高,難度最大的世界頂尖鋼琴比賽,甚至被稱為國際樂壇最高奧林匹克,得到這一獎項的人無不蜚聲世界樂壇。而Z國近五十年來只有一個人得到了這個獎項,這個人就是他的生母楚喚真。
見喻念稚只是一徑沉默,葉蕙芸還以為他只是單純不願意參加宴會,便耐心勸道,“楚喚真久居國外,很少回國,錯過這一次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見到她現場演奏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普通的宴會你不去就算了,這次你一定要來啊。”
說完不等喻念稚回答,另一端的葉蕙芸便直接挂了電話。随後手機一震,喻念稚點開信息來看,內容果然是葉蕙芸老師發給他的金雀之聲宴會舉辦地。
對于喻念稚來說,他對楚喚真的感情其實是有些複雜的,說不上恨,但也談不上愛。對方在他三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鋼琴家,為了和那個鋼琴家在一起她毅然決絕地同喻光譽離了婚,抛家棄子去了大洋彼岸的另外一個國家。她和那個鋼琴家很快結了婚,不到兩年的時間又迅速離婚另結新歡。新歡之後又是一流水的新歡,個個相貌俊美,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唯一的相同點是能夠給她帶來創作靈感。
他的母親是個情感充沛的音樂家,相貌出衆,才華非凡,禮儀完美,進退有度,雖然私生活一直為人诟病,但是她在音樂上的才華卻耀眼得讓人無法忽視。關于她的花邊新聞至少每年都能養活好幾個狗仔公司,以至于差點讓大衆誤以為對于音樂家來說情感生活混亂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喻念稚盯着手機上發來的地址看了許久,終是給葉蕙芸回了個‘老師,待會見’的信息。
金雀之聲晚宴在柏貝妮酒店舉行。豪華浮麗的枝形水晶燈将廳內照耀得猶如白晝,穿着白襯衫黑馬甲的侍應生托着酒水穿梭其間,處處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喻念稚四處打量了一圈,一時間沒能找到那張經常出現在新聞報紙上的臉。他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接着微笑着從侍應生手裏接過一杯淺金色香槟,輕抿了一口之後便大步往葉蕙芸身邊走去,“老師,晚上好。”
正在同葉蕙芸閑聊的一男一女在見到喻念稚後目光都有一瞬間的凝滞。葉蕙芸見怪不怪道,“這就是我方才同你們提起過的喻念稚,我的學生。念稚,來打個招呼,這位男士是我們Z國音樂家協會的會長劉長青,他身邊的這位女士是他的夫人祝新英,是位很知名的琵琶演奏者,你叫阿姨就行。”
于是喻念稚就微笑着同兩人打了個招呼,“劉會長好,祝阿姨好。”
劉長青點了點頭,贊嘆了一句,“年輕人長得可真俊啊。按照現在年輕人的話說,就是可以直接出道了。”
祝新英笑着接了句,“這話不錯。我看小喻長得比我們家閨女見天追着跑的那個男演員俊多了。小喻,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啊?”
“好了,問這麽多是準備查戶口還是說媒啊。”葉蕙芸見喻念稚只是站在一旁微笑,便趕緊岔開了這個年輕人都不喜歡被問到的話題,“我到現在還沒有見到楚喚真,你們有見到這位‘鋼琴詩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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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鋼琴詩人’的楚喚真在衆人的期待下姍姍來遲。她穿着一襲金色刺繡的香檳色禮服,步伐緩慢姿态優雅地走上了舞臺正中央的斯坦伯格鋼琴,只微微一笑就如同月亮落進了星群裏。
楚喚真坐在鋼琴前彈奏了一段四分多鐘的肖邦升C小調圓舞曲。這是一首在音樂會上演奏得較多的作品,慣常被人稱作圓舞曲形式的抒情詩,也是最能夠代表肖邦的個性和民族性的圓舞曲。喻念稚注意到楚喚真在演奏的時候表情不似一般的演奏者那樣端凝着,給人的感覺放松又自由,垂眸演奏時充滿了飽滿的情感,灑脫而又細膩,真正地诠釋了什麽叫做心靈在舞蹈上的圓舞曲。
在此之前喻念稚從未刻意去找過楚喚真的演奏視頻,還以為‘鋼琴詩人’這個稱呼是媒體的刻意誇大。如今真正看到了現場,喻念稚這才看見楚喚真身上存在着的神造天授的天賦,也就明白了媒體稱她為‘鋼琴詩人’的真正原因。
他怔怔地看着已經起身離開鋼琴的楚喚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所謂的演奏有靈魂并不是虛無缥缈的說法,也終于明白了小時候第一次坐到鋼琴前時楚喚真嘆息着說他缺少天賦的那個天賦究竟是指什麽東西。
許是喻念稚盯着她看了太久,楚喚真側過臉去看,在四目相對時沖他點頭輕笑了一下。她的眸光輕輕地在喻念稚的臉上晃了一瞬,接着同身邊的侍應生要了一杯白葡萄酒。她端着酒杯越過一雙雙殷切仰慕的眼睛,最終停在了喻念稚跟前,“是念稚吧,一轉眼你都長這麽大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葉蕙芸沒想到兩人竟然認識,她見喻念稚只是抿着嘴唇不說話,當下恨不得直接往他嘴裏塞個開口器,“念稚,楚老師和你說話呢。”
楚喚真笑笑,“你是葉蕙芸葉老師吧。我曾經在十年前的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上做評委時見過你,當時你拿的是銀獎,對嗎?”
“沒想到您還記得這件事啊。”葉蕙芸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當時能拿到銀獎還是多虧了您給了我高分,謝謝您。對了,我在教念稚鋼琴,算是他的老師。他是個很出衆也肯下苦功夫的孩子,就是一直不願意往專業方向發展,這一點一直讓我有些遺憾。”
楚喚真笑着抿了一口白葡萄酒,道,“沒什麽可值得遺憾的。念稚他如果往專業方向發展的話是走不長遠的。不去往專業方向發展,這對他來說是正确妥當的選擇。”她說完見葉蕙芸一臉驚疑不定,而喻念稚也随着她的話垂下了眼睛,臉上是大片的靜默。楚喚真這才發現她一不小心傷了兒子的心,當下不由得低嘆道,“念稚,抱歉。剛剛是我說錯話了。你能原諒媽媽嗎?”
葉蕙芸聞言大吃一驚,“媽、媽媽?”
楚喚真似笑非笑地瞥了葉蕙芸一眼,“怎麽這麽驚訝?葉老師你難道覺得念稚和我長得不像麽?”
經楚喚真這麽一說,葉蕙芸這才發現性別不同的這兩人竟當真長得十分相像。都是桃花眼,尖眼角,扇型眼皮,鼻子高挺,嘴唇微薄,皮相極為出衆,不言不語的時候也有種超凡脫俗的漂亮。
葉蕙芸盯着兩人來回看了許久,好半天才接受了楚喚真是喻念稚母親的事實。她慢吞吞地點了點頭,道,“念稚确實和楚老師您長得挺像的。”
就是因為和他的母親楚喚真長得像才會被父親看一眼就嫌煩啊。喻念稚在心裏暗暗說了一句。眼見着周圍人的目光大都随着楚喚真的到來彙聚到他身上,他強忍着不耐,淡聲道,“我還有事,得先回去了。”
楚喚真笑着點了點頭,語氣親昵而自然地叮囑道,“你剛才喝了酒,不要開車,打車或是叫代駕你自己選一個。還有,回家的路上小心。”
“知道了。”喻念稚随意點了點頭,又同葉蕙芸溫聲道了“再見”之後這才轉身走了。
走出宴會大廳後喻念稚發現地面上濕漉漉的,應是剛剛下過一場急雨。空氣中水汽還未散盡,氤着淺淡的植物草木氣息,有種濕潤的清新之感。他伸手摘下領結,将西裝外套脫了挂在臂彎上,漫無目的地沿着人行道上塗白的直線往前走。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喻念稚在路邊發現了一只斷了一條後腿的小奶狗。小奶狗毛發泛灰,只有成人小臂長,瘦得幾乎快要皮包骨。它正因為疼痛而哀哀地叫個不停,圓黑的眼睛裏蒙着一層濕漉漉的水光,像是正在無聲哭泣,看上去非常可憐。
喻念稚彎下腰,輕聲對小奶狗說了句“別怕”,接着用西裝外套将狗裹了抱在懷裏。近處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不讓動物入內,喻念稚便只好将受傷的小奶狗暫時先放到外面的長凳上自己獨自進去買食物。
便利店店員是個非常年輕的短發姑娘。她見喻念稚從進門後就一直盯着種類繁多的寵物罐頭看不知道選哪一種,便非常熱情地給他推薦了一款賣得最好的肉罐頭,又順便給他挑了盒純牛奶,結賬的時候還非常貼心地告訴他往前直走遇到轉彎處右拐可以看見一家夜間也營業的寵物醫院,直接省去了喻念稚開口詢問她的步驟。
他拎着塑料袋剛推開玻璃門,就見放着小奶狗的長凳前蹲了一個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因背對着他看不清臉,正拿着一根剝開了包裝紙的火腿腸往小奶狗的嘴邊送。
喻念稚輕着腳步走到對方身邊,拉開肉罐頭拆開盒裝牛奶和他并肩蹲下将食物送至小奶狗的嘴邊,接着輕聲同對方交談道,“它是我剛才從路邊上撿的。”
穿着黑色運動服的男生聞言看向喻念稚,道,“不遠處有寵物醫院,夜間也營業,我們可以一起帶它去。”
聽到‘我們’兩字,喻念稚不禁彎了彎唇角。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方,對方應該正在夜跑,額前還殘有微微的細汗,臉孔潔淨又白皙,像是開在夜裏的白栀。接着他又微微垂下眼睛去看那只拿着半根火腿腸的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暖色的路燈下可以看到手背上的藍色靜脈,這是一雙彈起鋼琴來會非常漂亮的手。在心裏下了這麽一個定論之後喻念稚就笑道,“好啊。正好我也不認識路,還要謝謝你給我帶路。”
在聽到喻念稚的肯定答複後男生稍稍松了口氣。他接下來沒再同喻念稚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小奶狗進食。在小奶狗吃光了他手裏的火腿腸又吃空了一只肉罐頭後,他徑直将小奶狗連着西裝外套一起抱進懷裏站起身來,對喻念稚道,“走吧。”
喻念稚跟上對方的腳步,沒到五分鐘他們就來了那個名叫‘愛寵醫院’的寵物醫院。值夜班的是個穿着白大褂頭發稀疏的中年醫生。
見有生意上門,那中年醫生揉了揉眼睛後戴上了眼鏡。他伸手接過小奶狗,細細地往那只受傷的後腿上打量了一瞬後道,“右後腿斷了,肯定得手術。我先給它拍個X光片,你們先等一會。”
沒過一會那中年醫生就拿着X光片出來了,指着X光片中斷裂的骨頭道,“就是這個地方需要做手術。對了,你們有喂它吃東西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醫生接着說道,“手術前8小時不能吃東西,所以手術只能明天做了。你們現在可以把狗直接寄放在醫院裏,明天手術,術後需要一周護理,所以你們一周後來接它就行。”
喻念稚看了一眼男生正盯着X光片蹙起的眉心,問道,“醫生,手術費和護理費一共多少?”
中年醫生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道,“四千八百塊。你放心,我們醫院是專業的寵物醫院,童叟無欺,不會坑你錢的。”
喻念稚聽了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直接掏出手機掃碼轉了賬,“那這只狗就拜托醫生了。我們一周後再來看它。另外那件西裝外套染了血,沒有清洗的必要了,醫生您待會扔垃圾的時候把它也一塊給扔了吧。”見醫生點頭同意後他看向沉眸不語的男生,道,“別太擔心了,剩下的交給醫生就好。我們走吧。”
“你想養它嗎?”
走出寵物醫院後突然聽到對方的發問,喻念稚愣了一下才道,“不想養啊。我只是看它可憐随手救下它而已,不是想要養它。你想要養它嗎?”
對方沉默了一瞬才道,“我想養,但是不能養。”
見他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喻念稚就問,“為什麽?是家裏有人對狗毛過敏麽?”
男生輕輕地搖了搖頭,掏出手機道,“它是我們一起送過來的,不能只讓你一個人付錢,我給你轉一半。”
喻念稚道, “不用了,你就當我日行一善吧。”他說完見對方立刻面無表情動作利索地将手機重新塞進了褲子口袋裏,一時間覺得這人有種古怪的可愛。思及此,喻念稚一晚上悶在心裏的沉郁情緒也跟着散了些。
他看着對方那雙淺若琉璃,幹淨清澈的眼睛,微微笑道,“我可以追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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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