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關于父母,徐文很難想得清楚。

在杜弘然之前,他沒喜歡過別人,連對杜老師亦是砰然醒悟:原來心中的執念是愛戀與傾慕。

徐文整理自己的情緒,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與杜老師結了婚,成為伴侶。他接父母過來,過年又回家一趟,看着父母的眼睛什麽都說不出口。

“我,我也不知道。”徐文照實以答,移開視線不去看杜弘然。他太年輕了,年輕到離開學校不久,年輕到事業還未有起色與建樹。在父母眼中,徐文有大把的事情需要操心,“婚姻與對象”還不是最為迫切的需求。

杜弘然對他的答案了然于胸,毫不意外,“那如果他們過兩年催你結婚呢?想過嗎。”

徐文搖頭,随即被杜弘然摟進懷裏。

“怎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杜弘然抓起徐文的膝蓋,拉他趴在自己身上。他見他眉眼下落,笑着親吻說道:“跟誰欠了錢一樣。”

“我明白您的意思。”徐文将臉頰貼在杜弘然的胸口,輕蹭兩下如乖巧伶俐的小寵物。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盡是屬于杜老師的味道。

杜弘然揉捏他的頭發,将他緊緊抱在懷裏,“你又明白我的意思?越來越厲害了。”

這有什麽不明白的?

杜弘然早年已對家裏出櫃,不管他與徐文結婚的最初目的是什麽,兩人關系板上釘釘,任憑杜弘然的父親再計較也無濟于事。

父子關系雖然不好,但老爺子認可了杜弘然的性向,相比徐文家裏毫不知情,好了一大截。

投桃報李,徐文應該做同樣的事情。

他擡起頭看向杜弘然,眨眼睛說,“我會找時間跟我爸媽說的,您心裏別不高興。”

一段關系講求平衡與維系,杜弘然如此強勢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忍受偷偷摸摸、見不得光。徐文怕老師心中有情緒,清了清嗓子又解釋道:“我不是不想告訴他們,您別誤會。之前沒說,主要是沒想好,也沒有合适的時間。”

杜弘然嗯了一聲,捏住徐文的下巴,将嘴唇輕輕壓在他的嘴唇上,“那等會兒就去跟你爸媽說。”

等會兒?這樣......太着急了吧。

徐文面露難色,連親吻都無法閉上眼睛享受,“老師......嗯......能不能讓我想想?”

“還有什麽可想的。”杜弘然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揚起眉毛看着徐文,視線裏是不願妥協的冷漠,“你應該做的。”

徐文點點頭,心裏忽然委屈。

就算是“應該”,杜老師也不必這般強硬吧。

“我知道了。”徐文将手掌覆在杜弘然胸口,撐起自己的身體,打算去拿手機,心中則盤算怎麽開口。

啪。

杜弘然忽得一巴掌打在徐文屁股上,響聲清脆。

“嗚......”猝不及防,徐文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一下又縮回杜弘然的懷裏,“嗯......疼......您幹什麽......”

“賞給你的。”杜弘然說着,又給了他一巴掌,聲音依然很響,卻不似剛才那般疼,“什麽都不知道卻裝知道,以後再這樣,還揍你。”

徐文繃直角尖,怕又挨打,“您......到底什麽意思?”

杜弘然将手掌落在自己拍打的位置,給他來回揉捏,繼而順着大腿愛撫。他拉着徐文躺回自己懷裏,像抱小兔子一樣,停頓片刻才說道:“我知道你沒想過這件事,也沒有要求你跟你爸媽開口的意思。你誤會了,還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該打。”

“我,我怎麽不給您......”徐文說到一半,搖頭停了,屈服在杜弘然的淫威和魔爪之下,“我錯了。您說。”

杜弘然看着他,不吭聲。

徐文湊上去親吻老師的嘴角,有啄他的鼻尖,撅起嘴道,“您說,我聽您說。”

“這會兒不說‘知道了’?”

徐文連忙快速搖頭,清了清嗓子讨好賣乖,“我不知道,我哪兒能知道您的想法。我就是瞎猜,猜錯了領罰。”徐文抓起杜弘然的手,拍打在自己屁股上,哼着鼻音蹭進杜弘然的懷裏,咿咿呀呀撒嬌,讓他繼續說。

我沒有要求你跟你爸媽開口的意思。

杜弘然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結論,而後慢慢說道,你父母年紀大了,他們不接受是正常的,而你沒道理要求他們必須接受。

徐文點點頭,想了想說:“我其實覺得,他們可能需要些時間。一下子不能接受,慢慢可能就可以了?”

“那是他們心疼你,為了你妥協。”杜弘然揉捏徐文的後頸,指尖順着脊椎往下滑。

杜弘然看着徐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長輩很難接受和他們想法不同的事情,有時候不光是因為他們自己,還要考慮周遭朋友親戚的看法。他們就算因為心疼你妥協,可能也過不去旁人的眼神。”

沒錯,是這樣的,徐文家鄉更是如此。小地方彼此都認識,街坊鄰裏誰家孩子結婚生子,都是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能說道說道。徐文想起今年過年在家吃飯,飯桌上盡是對彼此家庭和小輩的打聽,是關心,也是壓力。

“如果你不打算跟你爸媽提,那——”

“我想提的,我想拉着您的手在我爸媽面前,我......”

杜弘然看着他,徐文自覺閉了嘴,讓老師繼續。

“如果不打算提,就得做好以後一直被催婚的打算,是個長久的對抗。”杜弘然說完,停頓片刻又道:“如果你想提,那可以順便考慮一下他們之後的生活。給你的那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以後讓他們過去住。你父親身體不太好,大城市醫療資源發達,治療護理也方便一些。”

徐文聽愣了,整個人呆在杜弘然懷裏,任憑他來回揉捏。

“讓他們過來養老常住,你也能更好的跟他們說自己的情況,他們也不必考慮周圍鄰裏那些‘老相識’的态度。可能對你,對他們,都容易一些。”

杜弘然平日說話做事,語氣堅定,态度堅決,任憑誰有反對意見,都篤定自己是對的。卻沒想,說起徐文的父母,他話到最後竟然有了些不确定,眼中也是難得的遲疑。

“我之所以現在跟你說這些,不是逼你馬上決定,是希望你有足夠的時間考慮。出去一到兩年時間,看看那些以前沒見過的東西,順便想想這件事。等你回來的時間,你的父母還能接受改變生活環境,還有能力與精力去适應。要是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後,就算你想讓他們來大城市住,對他們也是一件困難事。到時候,你有類似的想法不再是為他們好,是自私,是折騰上了年紀的父母。”

“老師,我不用想,我——”

徐文鼻頭酸澀,哽咽着開口,話沒說完卻被杜弘然以指尖壓住唇瓣,“不必告訴我,不必現在決定,不必因為這些是我說的,就覺得好。”

徐文吞咽口水,杜弘然則緩緩又道:“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一瞬,徐文腦中閃現了無數過往。都和杜弘然有關系。

杜老師因母親的去世而無法與父親相處,故而遠離抱持距離,不添新傷。

杜老師埋怨生父,卻能理性克制的與繼母相處,更是和繼妹唐雨柔關系不錯。

杜老師對待徐文的雙親,禮貌謙遜,沒有絲毫瞧不起對方出身的意思。

種種細節,徐文忽然想不出什麽詞可以形容杜弘然對待“家人”的态度。一時間,腦中只剩下“溫柔”二字。

溫柔,予杜弘然,格格不入。

奈何,恰如其分。

這溫柔,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氣見到。

這溫柔,正巧落在徐文的頭頂上,滋養着他的一切。

“老師,”徐文緊緊摟住杜弘然,将臉頰埋進他的脖頸之間,“您,您怎麽這麽好,怎麽想了這麽多。”

十年,二十年,這種時間間隔徐文不敢想,可此時輕易出現在了杜弘然的嘴裏,就好像他篤定兩人十年之後還會在一起,二十年之後仍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徐文吞咽口水,心中情緒湧動,皆沖着鼻腔而去,又酸又甜,“老師,不止是十年、二十年,這輩子我都要在您身邊。”說着,他将無數吻落在杜弘然的臉頰上,然後抓起老師的右手,親吻傷痕。

杜弘然哼了一聲,摟着徐文讓他別亂動,全然不當回事,“這還用說嗎。你還想去哪兒,還有什麽別的想法不成。”

徐文在杜弘然的懷裏哭了,像個小孩子,哽咽不止。

杜弘然摟着他安慰,怎麽都哄不好。說來也奇怪,過往這小家夥的眼淚都留在了床上,最近轉了性子,說話間隙便動不動就落珍珠。瞧着讓人心憐,越發喜愛。

“我怎麽欺負你了,哭成這個樣子。”杜弘然捏徐文的臉頰,幫他卸去眼鏡抹掉淚水,“說出來給我聽聽,我檢讨。”

徐文在他懷裏連忙搖頭,“您對我太好了。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希望他們可以來跟我一起住,工作之後因為租房子很貴,想都不敢想,然後您就幫我實現了願望。現在您還說以後讓他們來這裏跟我一起生活,我覺得特別特別幸福,您——”

“行了,別哭了,哭得話都說不清楚了。”杜弘然拿自己睡衣袖子幫他抹眼淚,輕聲說道,“你和你爸媽一起吃飯的樣子,看上去很幸福。我喜歡。”

徐文不住點頭,腦袋像銅鈴一樣。他嘴裏說謝謝老師,然後忽然停下來......

“又怎麽了。”杜弘然看他還在抽泣,輕拍徐文後背,“喝點水吧。”

“老師,您怎麽知道我和爸媽一起吃飯是什麽樣子?”

杜弘然去徐文家裏那天,母親雖然炖了湯,也邀請杜老師一起喝。可徐文全程站在桌子旁,緊張的渾身不敢動,杜弘然怎麽可能見過他和家人吃飯的樣子?

杜弘然為徐文整理額前的頭發,然後笑着回答,沒當回事,“直播裏看見的。”

徐文點頭,原來如此。可是,徐文爸媽從沒在直播裏出現過,“您什麽時候看見的?”

“有一次你看鏡頭後面。”

“哦哦。”徐文想了想,忽而反應過來,那應該是老師去撞見爸媽的前一天。或者,前幾天。

那時候,直播間裏的評論還在說徐文與別人一起吃飯,說徐文是不是戀愛同居了。

原來,即使看父母一眼,徐文臉上的表情也不相同。與家人一起,幸福藏不住。

等等,徐文一下就機靈了。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老師那次專門在公寓樓下等着徐文,還非要上去看看,甚至掐住徐文的脖子說,你倒是厲害,慷他人之慨,用我給你的房子和別人過日子。

徐文眼淚沒了,哽咽消失了,不确定的問:“老師,您當時不知道我爸媽在屋裏對不對?你以為是別人對不對?您是去......捉奸的?您覺得我......屋裏藏了人?”

杜弘然倏然慌神,停頓片刻清了清嗓子,神色不動說了兩個字,沒有。

沒有?沒有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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