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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那幾張紙的內容都一樣。

大意是姓王的糟老頭道貌岸然,表裏不一,背地裏幹盡喪盡天良之事,卻得了大好名聲。他不忍天下英雄再受蒙騙,要替天行道,所以找來燈滅毒讓王老頭好好嘗嘗當年的滋味,而且他最近便要将王老頭的真面目公之于衆,咱們拭目以待!

王家主氣得直哆嗦,連眼珠都紅了,問道︰“誰貼的?看見人了麽?抓回來!”

“沒有,”家丁道,“這些都是貼在沒人的小巷子裏的,也不知是何時貼的,好多巷子裏都有,小的已經派人去撕了。”

王家主胸膛起伏劇烈,粗聲道︰“多派點人找!”

家丁領命要走,在座的一個人卻及時叫住了他,敏銳問︰“巷子那麽僻靜,你是怎麽知道那裏有這個的?”

家丁動動嘴唇,欲言又止。

王家主盯着他︰“說!”

家丁只能硬着頭皮道︰“回老爺,因為這些地方都有人圍着看。”

王家主問︰“那他們又是聽誰說的?去問,總該有個人引着他們過去。”

“這倒不一定,”聞人恒插嘴道,“對方選在那些地方貼,便是不想被人看見,怕是現在去問也問不出有用的東西,他貼完後只需裝作路人不經意地念叨一句,聽到的人自然會尋過去,而後便一傳十、十傳百了。”

王家主一口氣憋在胸口,知道如今全城的人恐怕都在對他父親議論紛紛、評頭論足,特別想砸點東西,但意識到武林前輩就在大堂裏坐着,到底是忍住了,急忙叫來管家,讓他告訴下人們管住自己的嘴,這事千萬不能傳到老爺子的耳朵裏。

聞人恒又道︰“但不排除貼告示的與下毒的不是同一個人,興許是有人想借着這陣風故意渾水摸魚,王家若和誰有過過節,還是多留意一下為好。”

王家主應聲,叫來家丁又加了幾句囑咐,這才看着在座的人,略微緩了一會兒怒火,啞聲道︰“我父親為人如何,各位前輩們都清楚,這絕對是污蔑。”

魏莊主率先開口︰“那是自然,我們和你父親這麽多年的交情了,哪能信不過他,賢佷莫動肝火。”

王家主心力交瘁地點了點頭。

魏莊主看着他︰“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出了這事,賢佷怕是有很多事要處理,不如先去忙,後面的事咱們以後再談。”

王家主感激地“嗯”了一聲,恭敬地送他們出去。

聞人恒和葉右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盡管聞人恒方才嘴上那麽說,但他們覺得這事八成還真就是下毒的人幹的。

他們趕來王家時耗費了十多天,而在此前燈滅毒的消息已經傳開,那麽早到蘇州的江湖人肯定等得更久。是人就有耐心用完的時候,這麽多天沒消息怕是早就不耐煩了,偏偏恰在此刻,告示橫空出世,欲走的人必然要留下,走的人則會再趕回來。

他們先前便在想下毒的人興許是想把人們引過來,如今更證實了這一猜測。

可是,他這麽做所圖為何?

還有,他對王老爺子下手究竟有什麽理由?是真要替天行道,還是另有所謀?

葉右輕聲開口︰“師兄。”

聞人恒道︰“嗯。”

葉右道︰“我去如廁,你随便找個地方等等我。”

聞人恒︰“……”

聞人恒無奈,正準備說一句“師兄陪你去”,卻聽見魏莊主在門外叫他,便拉着師弟過去,毫不意外聽這人提起去找紀神醫給師弟看病,虛僞道︰“可紀神醫不是在給王老解毒?我這邊不急,還是再等等吧。”

“都解得差不多了,”大事放在一邊後,魏莊主習慣性帶上了笑,彌勒佛似的,“就是把個脈的工夫,不耽擱事,你好不容易找到師弟,我也替你高興,我去和紀神醫說,讓他抽空看一下。”

聞人恒正中下懷︰“那勞煩魏伯父了。”

魏莊主笑道︰“和我還客氣什麽。”

葉右乖巧地跟着他們,再次打消去茅廁的念頭。

他看一眼聞人恒的側臉,心裏微微一松,終于有些相信他們是師兄弟,魏莊主曾見過聞人恒的師弟,而他看病時說不準會把臉上的布條拆開,聞人恒這麽淡定,想必沒說謊。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聞人恒來的路上派人給魏莊主傳了消息,要合夥唱一出戲給他,但他總覺得以聞人恒的手段,若真這麽做,絕對會找不少人一出連着一出地唱,讓他無從分辨。

所以他還是願意相信聞人恒的。

幾人邊走邊聊,進了後院。

如今告示一出,王老爺子那裏輕易便去不了了,魏莊主帶他們去的是紀神醫的住處,尚未到達小院,幾人便已經能聞到淡淡的草藥味了。

紀神醫恰好還沒去王老爺子那裏,正在看一本醫術。如聞人恒所說,這人年紀雖大,但身子骨硬朗,像是連臉上的皺紋都透着股精氣神。他身穿一襲白衣,胡子過胸,花白白的一片,看着仙風道骨。

聞人恒簡單說明了來意。

紀神醫捋捋胡須︰“他是什麽門派的?”

聞人恒道︰“不敢欺瞞前輩,晚輩與師弟分別了十年,最近才找到他,他受了傷,什麽都記不得了,這一點晚輩也不清楚,不過晚輩既然找回他,他今後肯定是要跟着晚輩的。”

魏莊主也幫腔︰“就是,以後有小恒看着,還能出事不成?”

紀神醫沒好氣地看了魏莊主一眼,倒是沒說別的,痛快地開始為葉右診脈,然後又讓他将布條拆開看了看,說道︰“燒傷不嚴重,接着抹百草露就行。”

聞人恒應聲,見他還在診脈,便耐心等着。

“內力倒是有些奇怪,似有似無,但也看不出是有內傷,”紀神醫道,“你說他什麽也不記得,可是碰到過頭?”

聞人恒道︰“晚輩找到他時,他已經記不得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清楚。

紀神醫又仔細診了一會兒脈,得出的結論是身子沒有大礙,既沒有內傷也沒有中毒,除去有些外傷,基本沒毛病,至于內力和失憶,可以先開一副藥試試。

他說道︰“喝五天,喝完再過來讓我看看。”

魏莊主日理萬機,看到一半便被手下叫走了。聞人恒為師弟纏好布條,便客氣地起身告辭,順着來時的路慢慢向外走,問道︰“內力只剩這麽點,這些天沒覺得難受?”

“沒有,”葉右道,“神醫不是也說我沒事?”

聞人恒點點頭,沒有再問,但心裏反而更擔憂了。

他這些年和師弟交過幾次手,知道師弟如今的內力減得有多麽恐怖。他先前暗中看過,也覺得不像是內傷,原以為紀神醫會有些辦法,沒想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就有問題了。

他師弟性子乖張,容易得罪人,莫不是在外面造的孽,害人家追到中原來了?

他覺得頭疼。

葉右不知他家師兄的心思,問道︰“剛剛紀神醫為何要問我的門派?”

“紀神醫行醫向來有幾條規矩,只要別犯,他便不會見死不救,”聞人恒道,“那些規律裏其中一條是‘邪派的一律不救’,所以他才會問一句。”

葉右挑眉︰“那……”

他本想提魔教,但話在嘴裏轉了一圈,換了問法,“我是正是邪?”

“這誰知道,”聞人恒的語氣很無奈,好像真是那麽一回事似的,“師兄也想弄清你到底是什麽門派的,這不是沒辦法麽?既然不清楚,那你便暫時算我雙極門的人了。”

葉右越來越覺得他師兄除去難對付外還挺無恥的,不過看師兄這樣子,他八成便是邪派的人了,究竟是魔教的還是與魔教有仇?

話說回來,他真會加入邪派?

聞人恒看他一眼︰“在想什麽?”

葉右認真道︰“我覺得我這麽正直善良,不會是邪派的。”

“……”聞人恒看了看他,“嗯。”

二人到的比較晚,王家已經住了不少人,但為了以防萬一,家主預留了幾間客房,聞人恒自然屬于有資格入住的那一批,便帶着師弟住下了,然後第一件事便是差人去熬藥。

那藥熬出來黑乎乎的,葉右試探地喝了一口,眉心一跳,緊接着面不改色一口氣全悶了。

聞人恒及時倒了一杯水給他︰“苦?”

葉右嘴硬︰“還好。”

聞人恒道︰“你以前就特別怕苦,當年癡傻時,每次喝藥都會發脾氣地把碗砸了,還會撒潑打滾,哭鬧半天。”

“……”葉右沉默了一下,決定正視這件事。

他咳了聲,正要問問當年的具體情況,就聽見房門被敲了敲,刀疤男進來,告訴他們魏莊主派人來請他們過去吃飯。

聞人恒沒意見,剛剛起身,卻被旁邊的人一把握住了手。

葉右道︰“師兄,我說實話,确實苦。”

聞人恒沉默地盯着他,已經能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果然,葉右道︰“苦得我都沒胃口了,你自己去吧。”他說罷放開手,搖搖晃晃爬上床,萬分虛弱。

聞人恒無語,示意手下照顧好他,這才離開。

他前腳一走,葉右後腳便站了起來,慢悠悠邁出大門,看一眼跟上來的刀疤男,問道︰“我師兄和魏莊主的關系很好?”

“這幾年都挺不錯的,似乎是以前門主的師父出事,魏莊主幫過忙,”刀疤男得了門主令,對一般的事基本有問必答,“還有就是魏莊主的小女兒對門主有那方面的意思,魏莊主也很想讓門主當他女婿。”

這麽一說,葉右便對魏莊主的熱乎勁不意外了,好奇問︰“我師兄呢?”

刀疤男道︰“不清楚,他們還沒挑明過……”他說着一頓,“對了,大概半年前,魏莊主好像問過門主怎麽還不成家。”

葉右問︰“那我師兄怎麽說的?”

刀疤男看他一眼,實話實說︰“門主說他還沒找到師弟,暫時沒心思成家。”

葉右一聽便知是拿他頂缸,道︰“以後我師兄成婚,你們雙極門一定別忘了給我包個大紅包。”

刀疤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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