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宋景喝了滿滿兩碗姜湯,撐的小肚滾圓,像是懷胎三月一樣。
他低頭摸了兩把,覺得晚上怕是不用再吃飯了。
阿芽将床鋪好,熏上驅蚊的香草後,兩手交疊在小腹前,來到宋景身邊輕聲詢問,“陛下可要躺着歇會?等吃飯時奴再叫醒您。”
今日事情多,宋景從早上醒來到現在都沒休息過,精神早已不濟,就靠一口氣強撐着。
現在阿芽一問,他就有了困意。
宋景躺下小憩,阿芽拿着蒲扇守在旁邊。
皇陵這邊的寝宮常年沒什麽人居住,又依山旁水而建,到了夏季蚊蟲衆多,雖說外頭大雨蚊蟲都躲了起來,阿芽還是不放心。
宋景閉上眼睛,殿內寂靜,只能聽到外頭雨水沖刷頭頂瓦礫的聲音,他困意漸濃,正半睡半醒間,卻感覺到小腹微脹,想要如廁放水。
他剛躺下,四肢發沉舒舒服服的放着,絲毫不想起床。
可硬憋着又睡不着。
宋景心裏嘆息,正要起來,就聽到外面傳來翎陌的聲音,以及侍從壓低聲音的回複。
宋景“噌”的下豎起耳朵,不動了。
翎陌見殿內燈光微弱,疑惑的問,“陛下呢?”
見她過來,侍從福禮後将頭壓低,輕聲回,“陛下歇下了。”
歇下?
晚飯還沒吃怎麽就要睡了。
翎陌擡手推門,侍從在旁邊欲攔又止,急的臉色發白,指甲掐着掌心。
攝政王是越發的不把陛下放在眼裏了,這房間她說進就進,陛下連半點隐私都沒有,心裏該多難受!
其實——
宋景不僅不覺得難受,他還隐隐有些期待。
翎陌動靜很輕,推開門就看到拿着蒲扇站在一旁的阿芽,他以自己的身軀遮擋住床那邊的宋景,呈現出半阻攔的姿勢,低聲勸,“殿下,陛下今日很累剛歇下。”
他說的含蓄,翎陌就當沒聽懂。
別說暗示了,阿芽就是明示,就是說到翎陌臉上,她也不會就這麽出去。
進都進來了,哪有不動的道理?
翎陌直接擡腳往床邊去,床簾往兩邊撩開沒放下,一眼就能看到躺在上面閉着眼睛的宋景。
阿芽站在翎陌身後,手指攥緊蒲扇把柄,心裏可後悔了。
他剛才怎麽就沒把床簾落下呢?
他就不信攝政王能沒臉沒皮到自己動手掀開床簾去看陛下!
翎陌能,她不僅能看陛下,她還探手去試宋景的額溫。
向來臉色蒼白的人,怎麽瞧着臉色微紅,鼻尖都出汗了呢?
“殿下。”阿芽沉聲喚她。
得虧阿芽勁兒小,不然這時候手裏攥着的翠竹扇柄都要被掰斷了。
躺着的人可是當今新帝,且還是個男子。攝政王不顧阻攔說進就進也就算了,這怎麽還動上手了呢?
這未免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裏了吧。
阿芽心想今日翎陌狗賊若是敢欺辱陛下,或是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就是拼出去這條賤命也要攔着!
阿芽胸膛上下沉沉起伏,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翎陌身上,全身緊繃。
“禦醫不是說沒事嗎?”翎陌收回手,話雖問的是阿芽,目光卻沒離開過宋景。她眉頭蹙起,“怎麽臉色還是這麽紅。”
“陛下睡前喝了兩碗姜湯,可能是身上出了汗。”阿芽拿着手裏的蒲扇就要上前。
翎陌擡手攔住他,從袖筒中抽出黑色巾帕,将阿芽手裏的扇子拿過來,把扇柄仔細擦過,才握在手裏。
阿芽臉色精彩,好像他在攝政王眼裏就是什麽髒東西一樣。
雖然聽說攝政王愛潔,但沒想到她能潔癖成這樣!
阿芽心裏早已氣鼓鼓的罵翎陌是個毛病多的狗東西了,臉上卻絲毫不顯。
他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翎陌手裏的扇子輕輕朝床上“熟睡”的人煽動,總覺得她動機不純。
翎陌向來陰晴不定,她這種人怎麽可能會給別人扇風呢?
她手裏拿着的是刀才對,目光落在陛下身上,衡量着從哪裏下手。
這樣的畫面才符合攝政王的作風。
翎陌手腕搖動扇子的動作沒停,可宋景臉上的熱意非但沒有褪去,反而連額頭都跟着出汗了。
宋景熱啊,除了兩碗姜湯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憋着股尿。
翎陌手裏動作停下,目光微沉,就要開口讓阿芽去叫禦醫的時候,床上人突然一個翻身,面朝她側躺着。
宋景借翻身的動作将身體蜷縮起來,臉埋在枕頭上,不動聲色的蹭掉額頭上的汗,同時伸手動作熟稔的攥住翎陌的衣袖。
他想讓翎陌再多坐一會,哪怕自己憋的難受也想。
翻身不僅能遮住發紅的臉色,更能遮住某處的異樣。
宋景慶幸身上蓋着薄被,否則自己動作別扭肯定會被看出來的。
他怎麽也沒想到,憋尿能憋硬……
床邊翎陌視線因宋景翻身動作而轉移,落在他的手指上。
跟以前一樣,宋景兩根手指虛虛的捏着她的半袂衣角,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動作,生怕被她甩開。
小時候的宋景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他總是毫不客氣的霸占着自己。
只要太學的鈴聲一響,小阿景就跟只出圈的小鴨子一樣,左後橫沖朝她跑過來,鉚足了勁蹬腿一蹦抱住她的腰挂在她身上,昂頭笑嘻嘻的喊,“三姐姐,抱~”
他身體弱,光跑就用盡了全力,翎陌只能将人提溜起來抱在懷裏,由他摟着脖子靠在頸窩處。
在小阿景的眼裏,自己是他一個人專屬的。
只要有他在,自己的視線就要落在他身上,否則他就會用手捂着胸口,黑亮的眼裏噙着淚,臉色發白的跟她說,“阿景疼。”
哪兒疼他卻不說,但只要翎陌伸手抱過來,他就又開心回來将臉貼她肩頭上。
那時候的小阿景怎麽也不會想到,小時候連翎陌抱他都不滿足的自己,多年後竟連牽她手都成了奢望……
每次想起那些,宋景總會安慰自己,是小時候擁有的太多了,盈滿則虧,怪不得別人。
若是那時候的自己克制些,不那麽占着翎陌,兩人的好是不是就能細水長流留到現在了?
阿芽輕聲喚宋景,“陛下,陛下?”
宋景睜開眼睛,視線模糊的看到阿芽蹲跪在床前滿臉擔憂看着他。
他低聲說,“陛下,您怎麽哭了?”
宋景恍惚的擡手摸了摸臉,上面都是濕漉漉的水痕。
是啊,他怎麽哭了?
宋景手撐着床板,被阿芽扶着坐起來,看着只有主仆倆的內殿,急急的轉頭啞聲問,“攝政王呢?”
翎陌不在,難道剛才是夢 ?
宋景怔怔的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心,神色低落。
是他又出現幻覺了嗎?
宋景手腕無力垂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總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好像身體裏除了他還住着另外一個人。
這事說起來怪異,但他就是有這個感覺。
每次自己都是昏睡着,意識半睡半醒的看着那個人用他的身體做事。
只是眼前模糊,像是被隔着層厚布簾子将聲音跟畫面隔開,只能隐約看見面前人影,卻看不清具體動作,聽不到具體聲音。
“陛下,攝政王出去好一會了。”阿芽的聲音響起,将宋景的思緒拉回來。
阿芽松了口氣似的,“門外有大臣要見攝政王,她就先走了。”
翎陌來找小皇帝,遲遲也不回去,衆人已經猜到今晚八成是要留在這邊寝宮過夜,但攝政王怎麽還不回來?
先皇才剛埋下,翎陌這麽快就要下手嗎?
幾乎宋景剛拉住翎陌的手,翎陌垂眸的時候,幾個堅定的皇帝黨大臣就心急如焚的找過來了,隔着門板硬着頭皮說她們有事找攝政王殿下商量。
事情能現編,先保住陛下的命要緊。
翎陌輕輕抽出被宋景攥着的袖筒起身出去,将手裏蒲扇遞還給阿芽。
阿芽看着手裏的扇子,轉身送她出門。
翎陌前腳剛走,後腳阿芽就鼓起臉頰學着她剛才的樣子,扯起袖筒将翎陌握過的地方來回擦個幾遍。
他候在宋景床邊,誰知道原本安靜“熟睡”的陛下突然将身子蜷縮的更厲害,攥緊手指将臉埋進懷裏哭了起來。
低低的聲音,壓抑至極。
要不是阿芽離的近肯定聽不到。
阿芽覺得陛下一定是懼怕攝政王,這才委屈的流眼淚。
他憐惜的沾濕巾帕,輕輕給宋景擦拭臉蛋。
宋景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麽事情忘了做,直到小腹傳來硬邦邦的酸脹感,他才恍然想起來自己還憋着尿呢。
宋景放水回來,舒服的松了口氣。
他人剛出來,就聽侍從們說今晚留在這邊過夜,為了确保安全,攝政王已經調動鐵騎過來将寝宮守住,就怕有什麽意外。
能有什麽意外?
除了宋景外,所有人都覺得最大的意外就是翎陌了。
這斯已經嚣張到不肯遮掩了,直接讓鐵騎接手寝宮,不就是變相的要逼·宮嗎?
衆人戰戰兢兢的,見宋景出來時看着他險些哭出來。
宋景還挺奇怪的,“衆卿這是怎麽了?”
衆人看着站在旁邊的攝政王搖頭不語,被問急了,才哭喪着說自己想先皇了。
眼見着宋景情緒以肉眼可見的低落起來,翎陌有意無意的摩挲手指。
群臣被翎陌的動作吓的一哆嗦,生怕她就地将自己送走,立馬轉移話題,“陛下,寝宮房間有限,怕是住不下這麽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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