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落差

我在“舊時光”書店裏兼職，老板林間是個謙遜有禮體貼他人的青年。他年紀輕輕就能自己經營一家書店并且營業還不錯，我非常的佩服他。

我叫林間為“老板”，但是他說直接叫他名字就好。我感覺直呼一個比我年長而且還是我上司的人名字，感覺不太自在，但林間堅持，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他林哥，他才算是比較滿意的接受了。

昨晚下了一場大雨。

夏天的雨來得突然，且來勢洶洶。

林間擔心下雨影響店員們回家，昨晚讓我們提前下班，留他一個人值守。我擔心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他說夜間來書店的人本就不多，讓我不用擔心。

“雖然是２４小時營業，但我是老板，想什麽時候關這點特權還是有的。”他把書放到書架上，“而且，這裏有休息間，我也可以直接在這裏休息。”

想想他說的也是，我也就走了。

我坐公交車到了學校，下了車卻不想回寝室。

因為是假期留校，學校為了方便管理，于是把申請留校的學生的全安排在一棟宿舍樓裏。我現在待的寝室是Ｅ棟的，而不是我原來的寝室。同寝室的就只有葉艾沈是認識的，其他人都是別的院系的，很陌生。葉艾沈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麽，總是很晚才回來。我起床的時候也不好叫醒他來詢問，一來二去，我們竟然很少見面說話。

我沿着學校的大道漫無目的的走着，經過圖書館進去了卻不知道幹什麽又走了出來，環着湖走到後山，情人坡上大多都是卿卿我我的情侶，我只好又繞了出去。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回到了寝室。

本以為葉艾沈和往常一樣不在，沒想到開門進去後發現他在，倒是其他兩個室友還沒有回來。

葉艾沈見我回來跟我打了聲招呼然後去洗澡，我坐在座位上看着他挂着背包的椅子思考要不要問問他現在在忙些什麽。說起來那算是人家的私事，我也沒有知道的理由，但是心裏還是有點想知道。

葉艾沈放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跑到衛生間門口跟他講。葉艾沈讓我幫他接一下，就說他一會兒回過去。

我接通電話，率先開口對那頭的人說：“你好，我是葉艾沈室友，葉艾沈他現在在洗澡，一會兒給你回電話，不好意思了。”

“啊？哦，好的。”那邊起先疑惑了下，随即反應過來，然後挂斷了電話。

我把手機給葉艾沈放桌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着自己的手機撥弄，腦子卻忍不住想到剛才接的電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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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張君躍”……原來是女生啊……

葉艾沈洗過澡後跟我道了聲謝，然後拿起手機走到陽臺上給對方回電話。

我找好換洗衣服也洗澡去了。

天氣太熱，走了那麽久，一身黏黏膩膩的。

剛洗沒多會兒就聽到外面噼裏啪啦的，出去以後才發現下雨了。陽臺上雨水灑落進來，打濕了大半的地方。

葉艾沈已經打完電話，正開着電腦敲打着什麽。

我擦幹頭發，打開臺燈，随意拿了本書看了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敲打鍵盤的聲音停下，葉艾沈忽然開口問我下學期要不要搬出去住。

我之前也有想過，但是相比之下學校的住宿費要便宜很多，搬出去住的話，光租金對現在的我而言就很貴了，也就作罷了。

“如果你要搬出去的話，我們可以分攤，這樣應該就還好。”葉艾沈說。“住宿舍的話，還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我沒想好，葉艾沈也沒催我，說我考慮好了可以跟他講。

既然葉艾沈開了話頭，我也就想問問他最近在幹些什麽。結果話剛出口，忽然一聲巨響打了一聲雷，葉艾沈沒聽清楚，問我說了什麽，我搖搖頭，把話咽了下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那本就是葉艾沈自己的事，被打斷了一次，我也就沒勇氣再問下去了。

今天書店裏來了個臉生的男性客人，一身休閑打扮，進店後在書架上找了本書就在落地窗旁邊的座位坐下看了起來。

說是看書，但我覺得他看得并不是很認真，反而是像在等人。因為他時不時的會看看門口，偶爾又會看看收銀臺，害我以為他是覺得自己不買書呆在書店裏怕老板不高興。

“舊時光”設置了很多座位供客人看書，不只是單純賣書的地方，所以我覺得他應該不用為此擔心。

門上鈴铛響起，我擡頭一看，是林間來了。我剛想跟他打招呼，卻見坐在落地窗旁邊的那位客人朝着他走了過去，而林間也是一臉笑容。

看來是林間的熟人。

他們兩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後，林間跟我說他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林間和那位客人就一起離開了。

換班之後時間還早，我在附近閑逛，點了碗米線當晚飯。去公交車站的時候經過書店，我下意識的往那邊看了看，發現之前那位客人又來了，手裏提着保溫桶正站在收銀臺那裏和林間說話，沒多會兒林間就領着他往店後面的休息間走去，留下另一個店員在那兒看店。

我擦了下額頭的汗水，站在站臺的陰涼地等公交車。

已經快下午六點了，天空還是很亮，空氣被陽光熏染得熱烘烘的。公交車如老人般姍姍來遲，投幣上車後感受到車內的冷氣我才覺得舒爽了許多。

我拿着計算機二級考試的資料去圖書館複習。假日裏圖書館裏的學生并不多，閉館時間也比較早，感覺我還沒看多久，閉館音樂就響了起來。我伸了伸懶腰，整理了下，離開了圖書館。

我散步回寝室，思考着昨天葉艾沈提出的租房建議，還是沒有決定好。

反正裏下學期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我想到時候再說吧。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起來，剛在圖書館我把鈴聲關了。手機上顯示着“媽媽”兩字，我接通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媽媽一如既往噓寒問暖的聲音。

“你今年暑假不回來嗎？”媽媽問我。

我說：“嗯。”

她沉默了幾秒鐘，問我錢夠不夠用，不夠的話她給我打過來。

我連忙拒絕。

“夠了夠了，你不用打錢給我，我現在也有在做兼職，你不用擔心。”

媽媽又和我說了一些話，最後她語氣有點緩慢的說：“小梓……是爸媽……”話一噎，然後接口道：“有空的話，還是回家看看吧。好久沒見你，媽媽有點想你。”

“嗯……”

媽媽想要說什麽呢？

無論想說什麽，我想都不是我想聽到。

我擡頭望着天空，夏季的夜晚天空很澄淨，星星一閃一閃的，就像在有規律的呼吸一樣。我突然生出了一種想要買一棟房子的沖動，而且非常強烈。房子不用太大，夠我住就好，一室一廳或者兩室一廳。裏面沒有其他多餘的人，是一間只屬于我的房子。

那樣，我是不是也算是有了一個歸宿呢？

經過宿舍樓下架空層，瞥了一眼，有人站在裏面，看身形，大概是一男一女。我走到宿舍門口，那兩人似乎也說完了話從架空中走了出來，借着宿舍樓裏的燈光我看清楚了那兩個人的長相。

原來有一個是葉艾沈。

另外一個是個長頭發的女生。

我在門口站了幾秒，擡腳走了進去，回了寝室。

洗了澡，換了衣服，我爬上了床。其餘兩個室友有一個已經回來了，正在玩游戲，另一個還沒回。我靠在牆壁上，望着空蕩蕩的白色天花板，角落裏還有個小小的蜘蛛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結的。

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感受，亂七八糟的。

葉艾沈打開寝室門走了進來，掃視了一圈，最後擡頭望向了我。“巫梓，剛是不是你啊？”

我往下看着他，點了點頭。

“你沒看到我嗎？”葉艾沈問我。

“看到了。”我說。

“你先走了，我還以為你沒看到我呢。”

我沉默了會兒，解釋道：“看到你跟人說話，不好打擾，我就先回來了。”

“哦，剛那是我同學，跟我說點事兒。”葉艾沈說，“有人用衛生間嗎？沒人我洗澡去了。”

我用過了，玩兒游戲的那位室友說了句“不”後，葉艾沈進了衛生間。

我躺在床上，心裏空落落的。

我意識到，我可能有點太過依賴葉艾沈了。他是陪我時間最長的朋友，我們從小學認識，直到現在，十多年了。我身邊并沒有關系維持的如此長的朋友。我心裏把他歸為最重要的那一類，下意識的以為我們能夠一直當好朋友下去。但是現在我才知道，我的世界裏可能只有他一個人，但他卻不是我一個人的。他是一個如此優秀的人，會結識很多人，會有別的朋友也很正常。我所知道的有關他的事不一定是我一個人知道的，其他人可能也知道。我所接受到的來自他的友好對待也不一定是我一個人才有的，其他人可能也擁有。

我讨厭這種落差感，也讨厭會這樣想的自己。

葉艾沈又不像我一樣，性格內向不善交談拒絕和別人溝通，總是孤零零的一個呆在角落。他是一個會發光的人，自然會吸引很多與他同樣優秀的人，又怎麽會只圍着我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打轉呢？

我不能把自己的這種想要自己也是對方唯一的想法強加在葉艾沈身上，這對葉艾沈不公平。

我不能有獨占欲。

以後我也要學着不那麽依賴他才行。

我，我……要學會習慣一個人才行。

本來我就是一個人。

想要一棟自己的房子，特別想要。

我要快點存錢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唔，讓林間他倆出來打下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