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關系

１１月１３日 星期四 雨

我和葉艾沈之間的狀态很不對勁。

自那天以後，這都過了一個月了，葉艾沈沒有對他說的話有更多的解釋，反而是在躲着我。

多搞笑，之前是我在躲着他，現在變成他躲着我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躲着我，只是因為他說了那樣一句話嗎？可是他不是讓我忘記嗎，他現在的行為又是在幹什麽呢？他知道他的行為會讓我更加清楚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嗎？

焦躁。

很焦躁。

我讨厭這樣不清不楚。

現在的感覺，就跟以前爸媽離婚之前一樣，整個人仿佛陷在了沼澤裏，身上黏糊糊的，頭頂分明就是一根可以拯救的繩索，可是卻沒有人伸手去抓住。都快被沼澤淹沒了，為什麽還是不肯把自己和這泥濘分離開來？水就是水，土就是土，濕的就保持濕的狀态，幹的就保持幹的樣子，為什麽要這樣攪和在一起成一灘稀泥？就不能有個明确的界線嗎？

不上不下，很難受。

我和葉艾沈原本是走在各自的路上，他有他的陽光大道，我有我的獨木小橋，可是，現在荊棘非得把路和橋合在一起，把周圍的天空團團圍住，使勁的推擠着。再這樣下去，我想，我這座破木橋就該垮了。

于是昨晚，我大半夜的跟葉艾沈發了條信息過去。

我說，讓我們今天好好的談一談。

發出去過後，我後悔了。

我是很想把這黏糊暧昧的關系劃分清楚，但是萬一葉艾沈并不是這麽覺得的，他要是覺得這跟之前沒什麽兩樣，反而是我想多了怎麽辦？

說是要好好談一談，但我要怎麽說？我們能怎麽談？我難道要直接質問他那晚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嗎？得到他徹底的否定之後，我就能松口氣、把自己回歸到準确的定位嗎？我難道可以和他說我們就只是朋友嗎？我真的能說出我們只是朋友嗎？我真的能夠把自己的心思藏匿好嗎？我真的能保證自己在這之後恢複成當初的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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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許都做不到吧。

可是劃分清楚關系後，我至少能夠時刻提醒自己與對方的關系，時刻警醒着。總有一天，我能回到最開始的位置吧。

我和葉艾沈的課表在今天是反着的，他上午滿課，下午有一節大課，我則是上午一節大課，下午滿課，晚上還有一節。我們要好好談談的話，只能在我晚上下課以後了。

整天我都在思考要怎麽和葉艾沈說，要如何措辭，上課也沒多大的心思。晚上下課過後，我和同學走出教室，發現葉艾沈已經在外面等着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我和同學告別後，就和葉艾沈沿着反方向人相對較少的路走着。

天已經漸漸的冷了下來，今天還下着小雨，更增添了幾分寒意。我撐着傘，跟在葉艾沈後面，走了很長一段路，我們倆都沒有說話。

我有點冷，一手揣在兜裏，一手拉長袖子半遮住握着雨傘傘柄的手。輕輕呵了一口氣，隐隐的有一團白氣出現，想來再過段時間就很明顯了。

我發覺每次和葉艾沈說話，多數時候都是他先開口，今天也是這樣。是我說要談談的，結果走了這麽久，我卻一句話也沒說，反倒是葉艾沈率先說話了。

“對不起，巫梓。”他說，“我很抱歉我這段時間躲着你。”

他竟然先向我道歉了！

我之前也有相同的行為，卻沒曾和他道過歉，相比之下，我真是很糟糕啊。

一時之間，我除了搖頭外，竟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說要好好談談，那麽，我先來吧。”葉艾沈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那天晚上我說的話，的确是一時沖動了。”

我還在糾結自己要不要趁着這個機會也和葉艾沈道歉，就聽到他這樣說，瞬間，我想，我果然是想多了。而他，也果然只是随口說的。

“我說我是胡言亂語，讓你忘了我說的話，對這一點，我向你道歉。”葉艾沈停住了腳步，“我的确是後悔自己說了那樣的話，但我後悔的不是話的內容，而是說話的時機。因為被女生跟你表白和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這兩件事刺激，我自以為是的自制潰敗成軍，沖動之下，毫無鋪墊的就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出口，這樣的我，真的很差勁。”

“嗯？”什麽……意思？

“我無法面對你，所以選擇了躲避。可昨晚收到你發的信息之後，我想，這件事終歸是要解決的，我再逃避下去就太對不起你了。巫梓，我那天說的話是認真的。”葉艾沈轉過身來看着我的眼睛，對着我鄭重的說：“我喜歡你，巫梓。”

什麽？

葉艾沈喜歡我？

葉艾沈他真的喜歡我？！

太過震驚，我一時不敢相信。

葉艾沈苦笑了一聲，“吓到你了？真是……對不起。”他嘆了一口氣，“明明說了不會說出來讓你煩惱的，結果我還是自私的說了出來，真的，對不起了呢。”

他垂下眼睛，低低的說：“是不是很惡心？被同樣是男生的我說喜歡。而且，我們還是朋友，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葉艾沈的聲音一下子斷掉，哽咽了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看到他的肩膀微微抖動了起來。

“對不起，巫梓……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吐出，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來。他伸手揉了下眼睛，擡起了頭，自嘲道：“我可真是沒出息啊。”他眨了眨眼睛，拉起嘴角，帶着乞求的問道：“以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我心裏五味雜陳。

我原本以為我的喜歡是不會有結果的，我永遠也不會說出口，也永遠聽到不到葉艾沈對我的回應。可是，現在，葉艾沈竟然說他喜歡我。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麽失态的模樣。聽到他這麽說，我很高興，也很想跟他說我也喜歡他。

我想起了我認識龔野那會兒龔野曾對我說的話，他說：“葉艾沈那家夥可喜歡你了，老是在我面前說他有個小學同學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優秀，我倒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麽誇獎一個人的。”

葉艾沈他喜歡我，葉艾沈覺得我很好，葉艾沈認為我很優秀。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能被喜歡的人喜歡和肯定，我真的很開心。

但是，我卻忽然失去了表白的勇氣。

我這樣的人，真的能夠被人喜歡嗎？葉艾沈喜歡我什麽呢？我什麽優點都沒有，性格又內向陰沉，我有什麽值得葉艾沈喜歡的呢？我并沒有葉艾沈說的那麽好，我根本配不上那麽優秀的葉艾沈。

我想問問他，我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喜歡我。

可是，葉艾沈誤會了。他見我很久都沒說話，語氣失落，自我放棄道：“也是，都這樣了，還怎麽可能做朋友？是我……太貪心了，對不起。”他沉默了幾秒，抿了抿嘴，故作輕松的說道：“好了，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巫梓，你想和我談點什麽？”

“我……”

“都說出來吧，明天……以後，我會盡量不和你碰面的，不能再跟你添堵了。租的房子，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也可以搬出去。”

“不是！”聽他那種再不相見的話語我心裏一下自己就慌起來，急忙喊了出來，可是卻又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說，只能呢喃着：“不是……”

葉艾沈沒問我到底想說什麽，只是耐心的等着我。

我讨厭這樣糾結的自己，讨厭自己這樣猶豫不定，讨厭自己的不會說話。明明想說的話有很多，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明喜歡葉艾沈，卻又不告訴他。明明想和他在一起，卻又讓他以為我們不可能。明明很想有他在身邊，卻又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我真的是讨厭死這樣的自己了。

如果我再這樣下去，葉艾沈會離開的吧，一定會離開的吧。

誰叫我……沒有回答他呢？

林間跟我說過，一個人等待的時間太長了就會等不下去然後離開。

“能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不錯過那個人是最好了。畢竟等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我明明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也知道了葉艾沈的心意，我為什麽要讓我們彼此錯過？為什麽要讓葉艾沈遭受等待的煎熬最後無望的離開？

我不要這樣。

不要！

“葉艾沈，我們以後不能做朋友了。”我緊緊握着傘柄，逼迫自己不移動望着葉艾沈的眼睛。

“啊……我，我知道了。”我第一次覺得葉艾沈快要哭出來了，雖然他只是很緩慢的點了點頭，然後不再看我，但我就是這樣感覺的。

“因為！”我鼓足勇氣，把胸腔裏徘徊多日的感情宣洩出口，“我也喜歡你！”

葉艾沈猛然回頭驚訝的看着我。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們不能做朋友了。”我覺得我的眼眶有點發熱，手在發抖，“我不想讓你做我的朋友，我想讓你做我的家人，一輩子在一起的家人，可以嗎？”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我鼓起的勇氣終于堅持到了最後，終于把自己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接下來，就是等葉艾沈的回答了。

我覺得自己頭有點暈，力氣從身上散去，簡直要蹲下了，可是有個人比我的大腦反應更快，葉艾沈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裏，阻止了我的下滑。

原本在葉艾沈手裏的傘被無情的丢在了地上，耳邊傳來葉艾沈粗粗的喘氣聲。他反複的念着我的名，抱住我後背的手微微顫抖着。我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環住了他背。

“我以為我此生都沒這樣的機會，巫梓。”葉艾沈對我說，“謝謝你。”

終于沒再聽到他的道歉了。這個晚上，聽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對不起”。可是，哪裏是他要道歉呢？明明是我要道歉才對，也明明是我要道謝才對。

對不起，喜歡上了你。

謝謝你，喜歡上了我。

沾滿泥水的傘被拾起合上，葉艾沈接過了我手裏的傘，走在我的身邊。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葉艾沈輕聲問我。

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葉艾沈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我回握住了他的。我們倆挨得很近，撐着同一把傘，走在滿含濕意的夜色裏。

路上已沒有剛才下課的學生，路燈并不明亮，昏暗的環境中沒有人注意到兩個手牽手的男生。

我總覺得有點不真實。

我竟然真的和葉艾沈在一起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葉艾沈問我。

我笑了笑，我們倆竟然想到了一起。

“不是。”我說。

“就算是做夢，能有你一起，我就很滿足了。”

我覺得我的臉有點發熱。

第一次希望回家的路能夠更長一點，我不想放開牽着我的那只手。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一首歌：平井堅的《僕の心をつくってよ》（創造我的心）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巫梓的心情吧。

（PS：這首歌是《哆啦A夢：大雄的南極冰天雪地大冒險》的主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