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攀附于誰

慕思凝颌首,答道:“還算适應,謝太後挂心。”

“如此便好。”太後提起桌上的茶盞,撇了撇浮葉,神色淡然地說道:“本宮久居永樂,平日裏也沒幾個說話的,思嫔你瞧着倒是個伶俐的,往後可要常來陪本宮說說話。”

慕思凝臉上挂着清淺的笑意,緩聲道:“臣妾不敢前來叨擾太後清修。”

“哦?”太後連眼皮都不掀,不冷不熱地說道:“本宮卻是不大相信,只怕是思嫔的心太大了,這永樂宮啊裝不下,往日還有李妃還能常來同本宮說說話,如今卻也不能來了,說起來,這也是思嫔的大功一件呢。”

太後與李妃同屬一個家族,李家如今盤踞朝野,勢頭正勁,禁足李妃無疑是在虎口處拔毛,既得罪了李家,又惹惱了太後。

慕思凝溫婉說道:“李妃姐姐言行無狀,臣妾只是代為小小的懲戒一番,讓她好好修身養性,若不然今後只會更加猖狂,底下人也會嘲笑李家的教養,連帶污了李家的名聲,太後娘娘也不希望如此吧?”

“思嫔倒是有心了。”太後陰陽怪氣地刺了一句。

慕思凝淡然一笑,并不理會。

太後今日召喚思嫔過來,也不單為了李妃這件事,她手裏翻看着經書,頭也不擡地說道:“思嫔近來代掌中宮,事務繁忙,想必身體吃不消,本宮這裏有上好的血燕,你拿回去些,好好補補身體,往後可千萬別再做出搶人賞賜這等小家子的事來。”

這便是在借着賞賜,諷刺她昨日搶下燕窩的事情,慕思凝垂首謝恩,态度不卑不亢,“多謝太後娘娘賞賜,只是臣妾如今身居中宮,所有賞賜一概不受,只能辜負太後美意了,并且依臣妾來看,張嬷嬷年事已高,又為太後娘娘如此操勞,何不将血燕賜予她,也彰顯了太後的寬厚仁慈,不是為了小小一盅血燕計較的狹隘之人。”

張嬷嬷眼皮一跳,這思嫔果真是個嘴利的,竟然連太後也敢當面頂撞,還真是嫌活得太長了,她小心翼翼地擡眼瞄了太後一眼,只見太後扯着嘴角,笑容有些僵硬,“既然如此,便如了你願,将血燕賜給張嬷嬷罷。”

張嬷嬷聞言,慌忙上前謝恩。

太後擺了擺手,讓她退了下去。

如今中宮在慕思凝的鎮守下猶如鐵皮一般,連只蒼蠅也飛不了進去,更遑論在裏面安插人手了,今日召來一看,果真不好對付。

似乎有些乏了,太後整個人倚在榻上,一只手支着額頭,就這樣細細看着慕思凝,嘴角一揚,挑開了話頭,“今日思嫔一番口舌下來,讓本宮感嘆真是後生可畏,思嫔如此聰明伶俐,心裏想必也早有了一番計較,究竟該攀附于誰較自身更為有利?”

太後抛出了橄榄枝,想要拉攏她一把,慕思凝卻沒有這個意願。

“太後娘娘謬贊了,臣妾愚鈍,也并沒有想要攀附于誰。”

這話放在幾日前,太後還會相信幾分,而如今她已手執鳳印,協理後宮,并且還把持了鳳梧宮的大小事宜,再說出這番話來,可就顯得虛假了。

太後挑起高眉,質疑道:“哦?如此又為何要替皇後做事?”

慕思凝看着窗外簌簌的雪霜,淺笑道:“臣妾只是奉旨行事,保護皇子安危,要真論起來應該是在為皇上做事。”

太後臉色一滞,如今皇上皇後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無論是為着他們誰,都是在同她作對,而她卻不能直接說出口,只得旁敲側擊地利誘道:“其實,只要是個明白人,就會做出最好的選擇,皇後生下皇子于後宮衆人都無益處,只要有誠意,皇後的位置又有何難?思嫔也未必不能取而代之,生下人中龍鳳。”

果真是只老狐貍,若是自己接受了她的利誘,就算生下皇子,母族勢力不夠強盛,最終也是淪為她的傀儡,拿捏在手裏,于她并無壞處,順便還能挑起寧王府與皇上之間的嫌隙,當真是好算計!

只可惜她算錯了一點。

慕思凝含笑說道:“臣妾愚鈍,無心後位。”

太後撫了撫她的護甲,低聲道:“怎麽,你覺得皇後會真心待你?”

慕思凝搖頭淺笑,“皇後到底是不是真心待臣妾,臣妾不在意,臣妾只是随心而已。”

太後聞言嘴角泛起冷笑,眼瞳裏流轉着寒霜,“你不在意權勢?本宮不信。”

凡事入了這宮門的人,這一輩子無不是為了權勢名利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皇城裏只有在乎權勢的人與假裝不在乎權勢的人,這入了賭場的賭徒,還有不在意輸贏的?

可笑!

慕思凝自然理解太後以及這宮裏大多數人的想法,甚至明白有那麽一部分的人還會在背地裏諷刺自己假清高,只是慕思凝自己卻有一番見解。

“皇權至高無上,人人都想攀附皇權,甚至取而代之,這萬人之上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又有幾人能把持住?只是權力的漩渦永無止境,鬥敗了皇後,還有下一個皇後,沒有人是永遠的贏家,臣妾只是看得穿,所以看得淡,只求身心自在。”

這番話在太後聽來……簡直不可理喻。

太後心裏充斥着野心和欲望,心裏只覺得思嫔幼稚可笑,她也懶得辯駁,只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慕太傅近來可好?本宮聽聞朝堂上有許多參他科舉受賄的本,科舉選拔的可是本朝的棟梁之材,這件事可大可小。”

慕思凝聽了,神色未變,這太後想用誣陷父親這一招來逼自己就範實在太過愚蠢,她緩緩說道:“臣妾不知,不過清者自清,無需多言,更遑論後宮不得幹政,若真有此事,臣妾相信皇上會做出公正的判決。”

慕思凝話中有話。

太後自然是聽懂了,她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這思嫔簡直是不知所謂,膽大包天,居然敢說出這番話來,當真以為自己治不了她了?

“你這是在置喙本宮幹預朝政?”太後惱怒至極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臉色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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