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何凜滿心茫然。
他們與水龍幫向來只是小打小鬧,何時不讓他們好好過了?他想不明白這之間發生了什麽,一句話還未曾問出口,那少當家恨不得揚刀沖在最前,這已是極為反常了,寨中衆人又怎麽可能讓他真沖到何凜身邊,混亂之中,幾人将他制住了,狠狠按在地上,其餘一幹人等也被抓了個幹淨。
少當家目眦盡裂,拗着脖子,還惡狠狠地盯着何凜,那眼神令人生畏,何凜皺着眉,或許還想再問一問,這變故令他心下生疑,不明白自己是在何處得罪了水龍幫,為何水龍幫少當家竟仿佛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少當家大喊道:“狗賊!你殺我父親!我定要你狗命來償!”
何凜不由一怔,水龍幫幫主已死了?他全然不知此事,一時間分了心神思忖,正滿心疑惑,那少當家忽而強掙桎梏,也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寸餘寬的短刀,匍匐掙紮兩步,一片驚慌尖呼之中,狠狠朝上對着何凜的小腹紮了進去。
……
葉卿之連夜噩夢,忐忑難安,他總覺得此次水龍幫來襲并不簡單,可他那義兄大約是個愣子,死活不肯聽他一句勸告,也不知現今他們如何了。
算着時間,若一切順利,趕去支援的人也該要回來了,葉卿之一早便讓人去門外等候相迎,到了午後,迎接的人回來通報,卻是一路跌跌撞撞跑進來的,在門檻上絆了一腳,狼狽不堪摔倒在地,哭嚎着大喊:二當家傷重了。
葉卿之手一抖,手中茶杯碎了一地,臉色唰得慘白下去,起身拔腿便往外跑。那一夥人還在寨外,何凜倒還清醒着,長途跋涉後一張臉煞白如紙,虛軟軟靠在馬車上,葉卿之跑了出來,一眼見着何凜還有力氣與人說話,松下一口氣,心便安了幾分。而何凜老遠便看着他,氣聲虛弱,喚一句義弟,葉卿之急忙跑到他跟前,何凜苦笑一聲,從牙縫中擠出幾字,說:“我早該聽你的勸告。”
葉卿之哪還有責怪他的意思,他慌慌忙忙将人安置妥當了,令寨中大夫好生照看着,見何凜累極閉目睡去,悄聲走出屋外,忽而一陣寒風吹來,他凍得發抖,這才發覺眼下深秋天寒,而自己跑得太急,連件外衣都不曾披上。
早有仆役為他尋來外袍,何凜受了重傷,這主事的已倒下了一個,他可不能再染風寒了。
葉卿之喚來同去的幾位堂主,問清楚當日境況,又遣人去好好查一查水龍幫現今已如何了,一切布置妥當,這才憋不住問上一句:“義兄受了重傷,不宜走動,為何不在原處修養,非得如此舟車勞頓地跑回來。”
幾名堂主面面相觑,過了許久,方才有人嗫嚅開口道:“二當家以為自己傷重,時日無多了。”
葉卿之更是不解:“既然如此,那就更應該留在原地修養才是。”
那名堂主又說道:“他生怕在原地多呆些時日,便再也見不到您了。”
葉卿之怔然,一時語塞,久不能言。
堂上一時靜極,過了許久,忽而聽見葉卿之開口罵道:“真是胡鬧。”
那幾名堂主擡頭,只見着葉卿之已起身離去,那背影看上去是冷淡無情了一些,可方才的聲調卻微微發着顫,有些許難以平複的哽咽。
是夜何凜忽而發起了高燒,大夫說他是途中太過勞累,邪毒入體,又說是傷口感染,總言之極為棘手。葉卿之守了他兩日,何凜卻始終昏迷不醒,高熱不退,口中整日說着胡話,一會兒嚷着義父,說自己定然會扶着義弟坐穩寨主的位子,一會兒又喊卿之,道無妨,這一路有義兄護着你。
葉卿之聽了,臉上的神色卻未曾有半點變化,冷冷淡淡的,處事仍鎮定理智,寨中私下有人罵他無情,這話傳到他耳中,他也不曾去反駁。又過了幾日,大夫已束手無策,明裏暗中告訴葉卿之該為何凜準備後事了,葉卿之卻充耳不聞,一根筋般守在何凜床邊。又過一日,何凜忽而便退了高熱,稍稍醒轉過來,卻仍虛弱至極,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葉卿之見他醒了,那眼眸中總算是帶了些喜色,匆匆忙忙召人去将大夫請過來,大夫把過脈,直說何凜似已退了熱,只要熬過這幾日,大約便是沒事了。
待到大夫離去,何凜又有些昏沉,葉卿之坐在床側,望着他的面容,只覺得這張臉像是朝中的年輕将軍,一點也沒有水賊匪氣的模樣,看得久了,聲調微微顯得有些哽咽,低聲開口說:“義兄,你若是好了,我什麽事都應你。”
再定睛去看,何凜早已昏睡過去,這一句許諾,倒也不知他究竟聽沒聽見。
而後幾日何凜醒醒睡睡,葉卿之不敢離開他半步,他醒轉的時間大多都不長,漸漸能與葉卿之簡單說上幾句話,大夫說他已無大礙,仔細休養便好,葉卿之松下那一口氣,數日衣不解帶地照顧,只吊着那一口氣,積勞成疾,葉卿之轉而也病了一場,雖不嚴重,卻擔心将病氣過給了何凜,幾日不曾去看過他。
何凜已能下床行走,他想着要見葉卿之一面,令人攙着走到了葉卿之屋外,葉卿之卻不許他進來,兩人只隔着窗子匆匆看了對方一眼,葉卿之咳嗽着要趕何凜走,何凜站在窗外,深深望他一眼,說:“那日你說的話,我全聽見了。”
葉卿之生着病,臉色蒼白,頰上卻微微泛了紅,那眉眼間好似有無限風情,低聲道:“我知道,我答應過你。”
何凜不由笑了,下人攙他離開,他極為高興,走出幾步,還要回頭看一看葉卿之,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
再幾日,葉卿之病愈,何凜的傷也好了大半,他們派去徹查水龍幫一事的弟兄趕了回來,說水龍幫來襲的前些日子,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那水龍幫十幾處分舵盡數被人搗毀,水龍幫的老幫主也已死了。
何凜吃驚不已,他們與水龍幫針鋒相對鬥了這麽些年,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吃下水龍幫,什麽人竟有如此能耐,神不知鬼不覺間竟将整個水龍幫搗滅了。何凜想起水龍幫少當家所說的話,那少當家似乎是誤會此事是他們所為,這件事處處透着詭異,令人深思,卻也不知該從何查起。
水龍幫的少當家還關在他們的水牢內,何凜去問過幾次,除開被罵得狗血淋頭外,一無所獲。
這事情好似就這麽過去了,沒了水龍幫與他們搶生意,他們終于稱霸了整條江面,稀裏糊塗地完成了老寨主的遺願。
轉眼便入了冬,小寒前後,大夫說何凜身上的傷已痊愈,只是在小腹上留下了一條寸餘長的可怖傷疤。寨中的弟兄們甚為高興,擺了宴席要慶賀此事,葉卿之卻說何凜傷口方愈,不許他喝一口酒。
席上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何凜卻捧着一杯溫水,可憐兮兮坐在一旁,油膩沾不得,葷腥沾不得,酒也不許喝,他瞅着清粥白菜就覺得眼暈,再一看葉卿之正坐在他身旁,給自己壯一壯膽,湊上去假裝随意攬了葉卿之的腰,葉卿之也只是蹙眉看了他一眼,并未躲避。
這一下何凜的膽子更大了,他左右一望,無人注意他,桌子擋了他的手,更不會有人看見,他便伸出了手去,貼着葉卿之的外袍,順着腰腹緩緩撫到腿側,葉卿之又蹙眉看了看他,仍是不曾躲避,也什麽都沒說。
何凜卻不敢更進一步了,他怕被人看見,如此摟着就挺好。
宴席散時,手下人醉暈得橫七豎八滿地都是,葉卿之替他擋了幾輪酒,也已有些醉了,捂着頭倚撐在桌上,大約是覺得頭疼。何凜攙了他回房,方踏進屋子,葉卿之忽而反手關上房門,摟着他的脖頸踮腳便親了上來,何凜一瞬驚愕,卻極快回神,摟住葉卿之的腰,反身将他壓到牆上。
他用的力道有些重,葉卿之的後背狠狠撞上了牆,吃痛低哼了一聲,主動權落到了何凜手上,唇舌相交間何凜已将他的衣帶解開,将人摟進懷中,直抱着壓在了床上。
他眼神晦暗不明,啜吻着葉卿之白皙的脖頸,擡起頭來,望一眼葉卿之呼吸微促的模樣,低聲許諾道:“卿之,我絕不負你。”
葉卿之垂眸望他,眼角微微有些泛紅了,眼神間有些恍然,許久才微微笑了笑,攬住何凜的腰,細細喘着氣,低聲說:“此時的許諾都是做不得真的。”
何凜皺眉,正要解釋一句,葉卿之卻貓起腰,在他唇上輕輕舔了舔,驀然一笑,低語道:“我可用不着你許諾……只要你信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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