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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衛泠便将這想法告訴了弟弟。衛漣着實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了一下,接着略一思索,便體會到兄長照拂的好意,心中百般滋味翻滾,最後還是歸于一聲嘆息,含笑握住他的手:“哥哥提攜之意,阿漣十分感激,只是……”
衛泠表情略尴尬:“你不嫌我多事就好……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接着,有些倉促的樣子,送上來的茶盞連唇都沒沾,便匆匆離去了。
感到震驚的除了京裏的衛小侯爺,還有遠在漠北的歸德将軍陸寰。
算算日子,平安侯才回京沒幾日,這邊就接到了征召烈戰潼入虎贲軍的鴿訊——為着時間緊張,直接先調人,後續才補的公文手續。陸将軍一面暗暗心驚,一面卻有一種詭異的“果然如此”的感覺。平心而論,抛開這些後臺運作,這位烈校尉本身的表現已經可圈可點,先前那輪升遷就是他自己掙下的。不過,既然有着這樣鐵打的靠山,又何苦來此地默默苦熬、吃盡風沙?陸寰實在想不通,也就讓他去了。
至于烈戰潼本人,得到這樣的指令後,只楞了一下便眯起了眼——這是,要換個地方打磨自己了。
虎贲軍……他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不過半年前,他還是虎贲軍清剿堵截、一路追殺的對象。時移世易,如今竟然搖身一變,以低階軍官的身份加入其中。烈四抿緊唇,說不抗拒,那是假的。但是對着周圍一雙雙欽羨的眼睛,他不好表現出什麽,只得肅着臉接了指派,把一切情緒咽回肚子裏。
何況,這也許是他花了許多力氣才鋪就的路吧?烈四深呼吸,目光投向遠方,千裏之遙外的京城裏,那人此刻不知在做什麽呢?他吐出一口濁氣,壓制着自己——想那麽多做什麽,盡快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兵者,兇也。可是自己要做的,絕不僅僅是一柄人形兇器而已——必須成為那個握刀的人。
他低頭,握緊了懸于腰間的重劍,表情隐忍而堅決。
孑然一身,浪跡這些年,除了那人,再無牽挂。終有一日,自己要将他捧在掌心、護入羽翼,讓他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再不要露出那樣傷心的、疲倦的神情。
調令上要求他于指定日期之內至乾州虎贲軍駐紮地報道,算算日子只剩不到十天。在一路綠燈的特殊待遇下,烈戰潼迅速的交割了漠北這邊的各項事宜,辦好了相關的調令文書,然後只帶了最親近的兩名下屬士兵,輕裝上路,縱馬疾馳,然而那方向卻是——京城。
一路風餐露宿,拼命壓縮着一切可擠壓的時間,終于在七天後的傍晚入了城。他帶的那兩名士兵好歹也算年輕悍勇,都快撐不住了。就連烈四自己,從馬上跳下來的那一刻,兩條腿都有些止不住的發抖。他咬咬牙,慢慢走動起來。而兩名下屬則帶着發懵的表情看着他走向面前那所氣勢恢宏的宅邸,門楣處一塊赤金匾額,上頭幾個莊嚴凜然的大字:敕造福寧大長公主府。衣着整齊劃一的門房仆役們規規矩矩的立在兩邊。豪門貴戚府邸的正門,照規矩除非重大場合或尊貴人物造訪,否則日常是不開的,因此烈四直往旁邊角門而去。門房們見一個風塵仆仆胡子拉碴的低級軍官竟然徑直上門來,詫異之餘自然是把人攔下了。兩名士兵只見那頭烈戰潼停住腳步,低聲說了幾句,然後門房表情有些驚訝,對視一眼後商量了兩句,接着便派了人進去通報。烈戰潼靜靜立在那裏,表情平靜,內心卻洶湧而急切。他明白自己此舉有多麽瘋狂——可是,去他媽的,老子想他了,老子想出征前再見他一眼,就這麽簡單!
當門房上的消息通過層層轉遞終于傳到司琴處的時候,衛小侯爺才陪福寧公主用完晚膳回到棠棣閣坐下歇息,第一口茶剛剛入口。
司琴如同被塞了個燙手山芋,心髒狂跳,忐忑猶豫的從外間朝裏看看自家主子,掙紮半晌,還是悄悄的上前,極低聲回禀道:“主子,漠北的那位烈校尉……來京裏了,在門房上求見主子。”
衛漣執杯的手霎時一哆嗦,溫熱的茶水濺了出來。司琴和一旁侍立的白鷺慌忙上前“主子小心燙着!”
衛漣定一定神,沖他倆擺擺手,幹脆将茶杯擱到一旁,臉上浮起淺淺的、似喜似憂的、複雜而交織的表情。怔了一會兒,他終于一個深呼吸,起身輕輕揮了揮袖子:“走。”
司琴楞了一下,慌忙跟上。
門房上原本只是例行的打發人進去通報——大長公主府何等門第,每天多少人上門求見,多數都是沒下文的。沒曾想,只過了一盞茶功夫,平安侯竟然親自出來了,倒把門上吓了一跳。
衛漣有些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這人,一身的風霜,須發茂盛,胡子拉碴,兩只眼睛異常明亮的盯着自己,掩不住的歡喜。慢慢的,他嘴角浮起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笑意,輕聲道:“怎麽弄的跟野人一樣?”
烈戰潼摸摸頭,咧嘴一笑:“趕路,沒辦法。”
衛漣不輕不重的白了他一眼,擺出有些嫌棄的表情,逸然轉身悠悠回返,只丢下一句話,脆生生的嗓音裏透着笑意:“帶去客院,洗刷幹淨——髒死了。”
司琴一愣,趕緊應下了,一面招呼烈四入內,一面又吩咐小厮們安頓起烈四帶來的兩名士兵,又叫車馬房上的将他們的馬牽去洗刷喂養。好一番擾攘,這才安頓下來了。
話說烈四看着美人遠去的背影,心中無限不舍,恨不得沖過去将人狠狠摟進懷裏抱一會兒。可這是在人家裏,他再混,基本的分寸還是有的。只得按捺住自己,乖乖跟着司琴去到客院,一頓風卷殘雲的飽飯後,司琴吩咐下頭送來沐浴的全套家什,又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套內衣外衫讓他換上。等到全部折騰完,前土匪終于從野獸重新變回人樣,天已經快黑透了,摻着香料的牛油蠟燭都燃掉了一截,心心念念的美人卻依然不見蹤影。烈戰潼心中焦急起來。他全憑一股任性肆意才沖到京城,只得這點相聚時間,明早就要動身離開,不然指定時間內只怕趕不到乾州報到。美人要是晾着他,可就太慘啦。
正不安時,只聽外頭呼啦啦響起請安的聲音,一個熟悉的清澈的嗓音有些慵懶的吩咐道:“都下去吧,無事莫來打擾。”
他心髒忽然漏跳了一拍,有些僵硬的轉頭,只見房間門口,美人靜靜立在那裏,笑微微看向他,一身碧色織銀絲的長衫,頭上一枚碧玉發環,愈發顯得烏發雪膚,恍若天人一般。
他一時竟有些哽咽了,只怔怔望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衛漣默然凝視着他,許久,神情間有些動容的樣子,低低嘆了口氣,上前仰頭慢慢撫上他眉峰,柔聲道:“怎麽啦?”
烈四一動不動的望着他,忽然猛的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他拖入懷中,低頭重重吻了下去。
衛漣軟軟嗯了一聲,卻是沒有反抗,只在唇上被咬疼了時才輕輕掙紮了一下。這細微的掙紮反而讓他更激動起來,一手握住他的腰,一手按住他後腦,滾燙的吻一個個落下,越來越重,越來越往下移。衛漣從意亂情迷中掙紮出一絲清醒,喘息着抵住他胸口開始往外推:“這裏不行……放開我!”
這種時候,能停下來的大約只有聖人。烈戰潼有些痛苦的低低咆哮,止住了四處游移的手,卻仍緊緊抱着他不肯放。衛漣眼中一點一點浮起笑意,安撫似的踮起腳尖親了一下他英挺的鼻梁:“聽話,放手。”
烈四失笑,這口吻,把自己當什麽呢。不過他還是狠狠摟了他一下,這才順從的松開手。之前一路堅挺的某件東西,原本就磨蹭的衛小侯爺面紅耳赤,最後這一抱更是硬邦邦直接頂上他小腹,一點不收斂。美人眼中汪着春水,有些羞赧有些別扭的瞪他一眼,想說什麽卻說不出口。某人見狀直樂,有些流氓的沖他低聲吹了記口哨,斜扯着嘴角一笑:“寶貝兒,它想死你了!”
慘遭調戲的衛小侯爺臉更紅了,怒向膽邊生,惡狠狠朝他下身瞥了一眼,磨着牙擠出一句:“好啊,幹脆剁下來送給爺留個念想,怎樣?”
烈四一驚,條件反射的繃直了腿,不敢再随便撩撥他了。
口頭上扳回一局,衛小美人心情愉快,理理被揉亂的衣襟,悠悠然坐到一旁,開始明知故問的盤問他:“你不去乾州,來京城做什麽?”
烈戰潼迎上他的視線,坦坦蕩蕩毫不掩飾:“想你了,趕來看一眼,明早就走。”
衛漣一愣,原本已經漸漸恢複白皙的面龐又重新發燙起來。他有些尴尬的別過頭,眼底卻閃爍起些微歡喜的笑意,幹咳了一聲,低低罵道:“瘋子!”
這瘋子幹脆一把将他抱起按于膝上,兩條手臂鐵箍似的将他捆的死緊,将臉埋入他頸間,一面深深嗅着少年潔淨馨香的氣息,一面咕哝道:“從見你第一眼起,就已經瘋了。”
衛漣一呆,心中忽然好似滾起一股熱熱的、酸澀又甘甜的暖流,難以描述。他輕輕擡手撫摸上頸間沉沉的腦袋,被後腦上一小塊凸起的骨頭磕得有些疼。他無聲的笑了起來。這塊骨頭,便是世人口中的天生反骨,長在這人身上,竟是異常的适合。他手上用力,緩緩推開他,柔聲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早我再來看你,順便說說虎贲軍的事情。”
烈四壓抑的、無奈的在他唇上又重重啃了一記,這才不情不願的松開手臂,眼睜睜的目送他離開,一臉被抛棄的表情,看的衛漣哭笑不得,只得又回身好生安撫了一通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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