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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賀征看着面前一碗西紅柿雞蛋面, 久久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也不需要說話。

江昀對自己的手藝非常有信心, 沒有廢話地問他好吃不好吃,鹹了淡了。也許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什麽也沒問。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對面。

賀征拿筷子把面挑起來的時候, 才發現手在抖,有種使不上力的感覺。

一口下去,從食道到胃,再到整個身體, 就像麻藥消退後重新恢複知覺似的。冷啊熱啊餓啊, 一起湧上來。

好吃,酸酸甜甜,就是西紅柿雞蛋該有的味兒。

還有就是餓,餓得他整個人都放空了, 什麽都想不起來,就埋頭吃,恨不得把碗都吃進去。

“……還要嗎?”江昀只盛了半碗,中途就已經放下了筷子, 眼楮微眯着看他吃。

“還有嗎?”賀征說。

“有,要多少有多少。”江昀笑了笑,又進廚房。

賀征聽到他打火的聲音, 愣愣地坐着, 等江昀又端了一碗出來, 才嘆了口氣說︰“現做的也叫有嗎?”

江昀笑了笑︰“澆頭多做了一點, 只有面是現煮的。不然會坨掉。”

賀征鬼使神差來了一句︰“那我吃完這碗還有嗎?”

“有啊。”江昀面前已經沒碗了,捧了個杯子,熱氣将他鼻尖蒸得有點紅︰“有材料,有我,就有你吃的。你想換個澆頭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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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征手上頓了頓,沒再說話,又低頭吃起來。

幾天之前,賀征還沒懷疑過自己的性向。從上學到混圈,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麽人都見過,他對伴侶對家庭的幻想,始終停留在模糊的女性形象上。

也許是自己家庭奇葩,他對“普通”反而執着。

可江昀一點也不普通。

到底為什麽會喜歡呢?

賀征又吃了一口面。

江昀剛來那天,他在客棧門口等了會兒。這個行為是出于禮貌和一點奇妙的在意。這種在意在看到江昀站着淋雨時又轉成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把因為許久不見而産生的那點距離感全燒沒了。

跟個小孩兒似的,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箱子上還貼個卡通貼紙。

看到那貼紙,他又生不起氣來了,就覺得挺可愛的。

那晚他跟羽茜碰上,想說電影的事,但羽茜态度不怎麽好,搞得他相當煩躁。第二天分組還得跟她出去逛山,笑臉都快裝不出來了。

羽茜顯然感受到了,中途跟他發了次火。

賀征不想跟她吵,一個人走到前面去了,幾秒後羽茜滑到了溝裏,他才轉回去把人救起來。

當時是怎麽想的?

賀征回憶了一下。

大概是……還不如回去看江昀啞巴打字。

江昀挺招人疼的,盡管知道自己着急也沒用,賀征還是不由自主地注意他。生怕哪裏沒看顧好,又淋雨了,迷路了,憂郁了。

事實證明他還真不是瞎擔心,不過在陽臺打了個電話,就能發現江昀又把自己搞病了。

病起來又睡着的江昀也挺可愛的,估計不太舒服,眉毛一直皺着,苦大仇深的。頭發有點擋眼楮,嘴巴微微張開,能看到一點舌尖。

手下意識地捂胃。

賀征又翻回隔壁,拿了個暖寶寶過來,這還是他上次去拍戲放在行李箱忘拿出來的,給江昀貼在肚子上了。

江昀警惕心不怎麽樣,把他手拿開,掀了衛衣都沒醒。賀征有點好笑,索性坐那兒看了會兒文件,過了一個小時又給他換了個貼上,江昀這次動了,嘴巴抿了抿,含糊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麽,翻了個身還是沒醒。

賀征總覺得他說的是滾。

還挺燥。

怕江昀半夜發燒,賀征又留了一個小時。閑着沒事兒幹就把速寫本拿過來畫人。

他沒什麽美術底子,半路出家,因為主要學分鏡,練的場景比人多。羽茜非要他畫她的時候賀征覺得很尴尬,這會兒倒還好,反正沒人看到。

他翻到本子最後一頁,畫了好幾個小像,最後覺得太醜了,有點洩氣地把兩頁撕了。

賀征決定節目期間再也不畫人了。

尤其在竹林外邊,享受過江昀崇拜的小眼神以後,賀征覺得那股氣兒才通了。

連帶着羽茜的那張小像也不想留在本子裏。就給江昀……反正他不會嫌棄。而且還很容易滿足,給他點什麽都挺高興的。

就是太容易滿足了,賀征反而覺得給的不夠。想讓他更開心一點。

不過到頭來,賀征也不知道那臺鋼琴是取悅了江昀,還是取悅了自己。

他猶自記得江昀唱那首teenage dream,眼神有點飄,按琴鍵的手指像按在他尾椎骨上似的,全身都麻。什麽少年春夢?好像字字句句都是。

雨打花落,根本拒絕不了,好像他不過出了聲,要什麽都能給他。

江昀喝醉了也很可愛,那種勁勁兒的狀态,幾句話一嗆,說得陳戀戀臉都黑了。

但賀征沒樂多久,又覺得挺不是滋味,在江昀跟瑞秋去沙發上打游戲以後,搜了半天微博。他剛出道的時候刷過微博,整天把自己氣個半死,就卸載了。

現在重新下回來,微博版本升級,受的氣也他媽升級了。

那晚賀征熬到三點半才睡着,睡着了也很不安穩,連連做各種極限運動式噩夢。早上醒了再看看江昀,又氣不起來了。

畢竟是藝術家,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意什麽,不在意什麽。

有時候覺得他挺佛,那麽大的事兒也不争不搶的。回頭又成個小傻子,一個松鼠跑了都能傷心半天。

賀征本來根本不覺得有什麽,跑了就跑了呗,但去後院找江昀的時候,看見人哭了。

那絕對是哭了,擡手擦了下眼楮。雖然不明顯,但眼角有點紅。

配上他那冷冰冰的表情,讓賀征覺得心被小蟲子蟄了一下。

那瞬間賀征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說什麽話?做什麽動作?這破事兒是不是該怪我?

回過頭來又覺得挺奇怪的,為什麽這麽在意?

幾天以後賀征終于知道了。

為什麽在意?

因為挺喜歡的。

喜歡到江昀睡着他的枕頭,閉着眼楮靠過來的時候,心髒會跟壞了似的瘋狂颠簸。

賀征也不是沒看過他睡覺,一個人的時候挺老實的,偶爾翻個身,不打呼嚕不磨牙,挺乖的。結果睡到他旁邊,就跟吃了膠水似的,總往他身上粘。

賀征推了幾次,沒用,推開了粘的更緊。差不多快三點的時候,還抱住了他胳膊,頭往他肩膀蹭了蹭。

賀征本來都快睡着了,愣是被蹭得再次清醒,睜着眼楮看天花板,無聲思考。

為什麽這麽困了,連再推人的力氣都沒有了,竟然還能有反應。

這問題十分艱深,想着想着賀征就睡過去了。再醒來時他背對着江昀睡的,江昀呼吸打在他後頸。賀征大腦非常敬業地繼承了昨晚的反應,他不得不起來,去浴室沖了個涼水。

得回避了。賀征想。

但怎麽回避才合适?

這些天他一直在煩惱這個問題,也給自己定了一些規矩。

但此刻,吃着這碗面,江昀在對面坐着,室內亮着挺暗的黃光。他突然有種……想把人弄到手的沖動。

但是不行。賀征,不行。

……那就今晚吧。

賀征垂下眼楮,喝了口面湯。就今晚,再給我一碗面的時間。放縱一下。

***

“你昨天幾點回來的?”羽茜從樓上下來,打了個哈欠,自然地坐到餐桌旁,醒了會兒神。

“沒多晚。”賀征說。

“江小昀說要等你呢,等到了嗎?”羽茜說着,又打了個哈欠︰“哎喲我這困的……你幹嘛去了,下雨天的。”

“有點私事。”賀征打定主意不想多說。

羽茜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沒意思的表情。

江昀正好端着炕熟的小燒餅出來,聞言心裏暗想,連我都不知道呢!!!還能說給你聽!?你等他了嗎?給他煮面了嗎!?

“白芝麻是鹹餡兒的,黑芝麻是糖心的,你們自己挑。”江昀不動聲色地說。

羽茜拿了個糖心的,咬了一口,裏面溫熱的汁往外流。她拿手兜了兜︰“唔好吃……昀昀太賢惠了,今天不是休息嗎,攝像都沒起,你還做早飯?”

江昀笑笑︰“我第一次做,今天練練手,不然明天要失敗了不就毀人設了嗎。當心餡兒燙。”

“看看。”羽茜感嘆︰“将來誰嫁給你真的上輩子拯救世界。”

江昀又笑笑沒說話。

他還挺着急的,明天丘燦麟和瑞秋媽媽一起來,錄完兩天就要散夥了,但他好像還有挺多好吃的沒做給賀征吃過。

江昀想着,又看了賀征一眼。

昨天那副萎靡的狀态已經不見了,又回到了吃飽了的大貓狀态,微微躬背坐着吃餅。

“味道還行嗎?”江昀問。

賀征沒說話,拿了餅伸到江昀面前。江昀猶豫了一下,沒拿手接,張嘴叼了。

“挺好的。”賀征笑起來。

今天有時間,江昀下午偷偷跑去竹林,切了會兒玻璃,總算趕在天黑前把小塊塊切完了。還有兩天時間,粘起來沒切着費事,後天晚上應該來得及送出去。

錄單采的時候,導演提醒他們沒用出去的禮物資金可以用了,江昀才想起來其他人也得有禮物,于是按着各人性格平分了一下自己的錢,每個人分到的都差不多。

出來的時候他想着,既然導演提醒他了,其他人想必也接到了通知。

不知道賀征會送他什麽?

……随便吧。江昀嘆了口氣,心想我還能嫌棄他嗎。

丘燦麟第二天一早就來了,坐着節目組的車,直接開到客棧門口。

天氣很好,清晨陽光曬在草露上,光用看的就能感覺到暖和。

“哇,好大啊——”丘燦麟一跳下車,立馬做出驚訝狀,幾步沖進門裏,還沒打聲招呼,又轉頭慌慌張張跑出去。

“不好意思!箱子還沒拿……啊謝謝staff!謝謝小哥哥!師兄我來啦!”

他拖着沉重的超大行李箱走過曬場,大家已經都放下早餐來到門口熱情迎接了。江昀被迫站在最中間,想友好微笑,奈何演技一般,嘴角扯了扯,只剩下高冷。

“丘燦麟。”江昀打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丘燦麟甜甜一笑,走到門檻前,費勁巴拉地想把箱子擡起來。

江昀向前一步打算幫他,丘燦麟連忙說︰“不用不用,師兄你手不是傷了嗎,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他話雖然這麽說,但小小的身板兒哪兒真擡得起來,咬着牙臉都憋紅了,箱子也就離地兩厘米。

“……”江昀剛剛直起腰,正想重新伸手,被賀征擋了一下。

賀征一手托箱底,一手扶提手,輕松把箱子擡過門檻。

“謝謝賀前輩。”丘燦麟看着很不好意思,小臉兒紅撲撲的。他挨個打了一圈招呼,終于坐到餐桌前。

瑞秋熱情給他遞桃酥︰“我們怎麽叫你啊?跟着昀昀喊你師弟?”

丘燦麟腼腆地抿嘴笑︰“都可以啊,燦燦、小麟,麟麟……粉絲都随便叫,你們也随便挑個吧。不過師兄不這麽叫我,都連名帶姓的……”

他說着看向江昀,眼含期待。

江昀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緩緩微笑︰“因為你平時都連名帶姓的叫我,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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