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去撿,剛才那股香味又靠近了,一擡頭,淩煊那雙黑亮的眼睛離自己近在咫尺。

身旁那人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自己,眼中寫滿了淡然,眼神很沉,細細分辨去,瞳孔中甚至還有些冷酷。

大約過了十幾秒,或者一個世紀,男人冷漠地轉開眼睛,俯下身子,把落在腳邊的一份文件撿起來遞給他。

“謝謝。”鐘轶聽到自己聲如蚊吶道。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叫一聲淩煊的名字,身旁那人已經起身,道別道:“龍總,我那邊還有點事,今天就不多叨擾了。”

“學長,那,合作愉快。”淩煊轉過頭對他伸出手,沒有一絲感情地補充道。

“合作愉快,多指教。”

他們似是準備握手,最終只是草草地交握了下指尖。

好在如此,他并不想讓旁人察覺,只是短短十幾分鐘的交鋒,他的手心便滲滿了冷汗。

鐘轶順從低着頭,鼻尖被窗外的光線勾勒出一點無辜的光亮,他沉默地聽着對方離開的腳步聲,仿若一個嫌疑犯聆聽法庭判決。他的手臂向下垂着,手中的文件似有千鈞重。

10/

冰塊被吸管翻攪着,将它透明的眼淚融入可樂中,紙杯的外緣滲出了許多水珠,好似誰家孩子哭花了的髒兮兮的臉。

出門前,鐘轶謝絕了龍嘉褀對自己一塊兒吃午飯的邀約,他被淩煊的突然造訪擾的心神大亂,着實再沒心情和新同事聯絡感情,龍總那邊亦只是胡亂搪塞了幾句,也不知那等人精兒領導會否看出什麽端倪。

走出寫字樓,大街上的景物早已同原先那點印象面目全非了,只有一家肯德基還歷久彌堅的開着,他走近一看,才發現裏面的裝修都不知變了幾輪。

正是一天中最高溫的時候,烈日放肆發射着自己的熱量,在外邊沒走一會兒,鐘轶便覺得後脖子被曬得火辣辣的疼。

他低頭吸了一口從肯德基裏買的可樂,今日第18次想起了某人。

大學時淩煊最喜歡喝可樂,但被家長教育不許多喝,自從跟鐘轶在一起後,便毫不介意地喝起了可樂,大言不慚說反正這輩子也不生兒子了。

鐘轶看着淩煊這副嗜可樂如命的樣子,忍不住發愁,說你就算不生兒子,喝這麽多可樂也得變成大胖子和骨質疏松。

說這話的時候,淩煊正枕在鐘轶的腿上玩手機游戲,“啧”了一聲,道:“那也沒關系,我這輩子只跟你在一起,只禍害你一個,你給我生,不許嫌棄我。”

“滾吧你,老子一頂天立地大男人,哪來的器官給你生孩子。”鐘轶捶了一拳淩煊的小腹道。

“啊!!!”明明沒用多大力氣,淩煊卻立馬十分誇張地彈跳起來,捂着肚子嗷嗷直叫,“謀殺親夫啊你,真是鐵石心腸啊轶哥哥。”

這一聲“轶哥哥”叫的他汗毛倒立,鐘轶嘆了口氣,說:“真他娘的服了你了。躺下躺下,我給你揉揉。”

那時的自己,分明不信少年這些信口就來的諾言,他始終認為他們無法天長地久,但話聽到心裏,分明是憂愁而甜蜜的。

五年後,赤時當空下,鐘轶咬着吸管忍不住想,穿的人模狗樣的淩總現在肯定已經不再喝可樂了,也不記得他從前說過的那些話了。

打包袋裏還有一份漢堡套餐,剛才咬了一口,如同嚼蠟,便随手扔進了紙袋裏。他站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看着行人來來回回,紅綠燈交替了三次。

該回去了。鐘轶想道。

沿着人行道走了幾步,一架兒童三輪電動車從鐘轶旁邊駛過,現在是紅燈,車上的小男孩甚至沒有看一眼過往車輛,便橫沖直撞地往機動車駕駛道上開。

耳邊響起幾聲摩托車的喇叭聲,鐘轶來不及細想,身體已搶先做出反應,他一步上前,猛地把小男孩從玩具車裏拽了出來。

“砰!”一大一小一起摔倒在花壇旁,與此同時,疾馳而過的摩托車瞬間将玩具車撞飛了出去。

孩子被鐘轶緊緊摟在懷裏,兩個人都驚魂未定,鐘轶只知道坐在發燙的水泥地上喘氣,腦子都是懵的。

過了好一會兒,遲鈍的家長這才姍姍來遲,小男孩這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掙脫了鐘轶,搖搖晃晃地向大人跑去。

“好險啊,差一點點!”

“還好那個年輕人反應夠快!”

“現在的家長也是心大,就這麽讓小孩開着玩具車上了路!”

圍觀群衆的議論聲慢慢聚集起來,孩子的母親亦是在圍觀人群的讨伐中聲淚俱下:“都怪媽媽不小心!吓死媽媽了!是媽媽不好!”

鐘轶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下午上班的點了,眼見小孩毫發無損,他也無心上演好心人與事主相認的戲碼,便悄悄從人群中退出,一瘸一拐朝公司的方位走去。

才走了兩步,只覺得鼻子一熱,起初他還以為是鼻涕,用手一抹,一低頭,手掌胸口均是血淋淋一片。

大概是剛才救人時被小孩的頭盔撞的。鐘轶随手蹭了蹭,想找餐巾紙,才想起可樂和漢堡都被落在了路邊。

自己的凝血功能不好,一流鼻血就很難止住,正準備盡快找個藥店清理一下,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響了喇叭。

鐘轶還以為自己擋着人家的道了,又捂着鼻子往旁邊挪了兩步,只見車門一開,從上面下來一個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青年,對他一臉凜然道:“你太不小心了。”

盡管多年未曾交談,兩人分手後也再無一通電話,但淩煊的語氣還是跟當年一模一樣。

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他們從未分手,他們屬于彼此的人生裏,全然沒有一段長達五年的分離。

可偏偏是這個狼狽的樣子,他們分開後的第二次見面,就讓他看到了最毫無準備的自己。

鐘轶擺擺手想說自己沒事,鼻血卻一下子湧到了嘴邊。

“你怎麽樣了,還有哪裏傷到了?說話。”淩煊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鐘轶。

大熱天的,人人都是一身臭汗,恨不得裸奔上街了,就他穿的整整齊齊,好似櫥窗裏的模特,冰冷、精致而無情。

鐘轶搖搖頭把人推開,“我沒事,我,我還得回去上班。”

實在是丢臉至極,他只想趕緊離開。

“你還想到哪去?你這個樣子。”淩煊一把扯住他,口氣不容置喙,又側頭對副駕座上的女人道:“有沒有紙,拿點紙給我。”

鐘轶這才注意到車裏還有其他人。

車裏的女人比他們大幾歲,約摸三十出頭,一頭打理的很精致的短卷發,穿着合身的職業套裝,膚色不算白,身材管理的不錯,整體看上去精明強幹的樣子。一雙眼睛卻又有着少女般的羞怯和爛漫,隔着車窗朝淩煊回望了一眼,滿心的傾慕呼之欲出。

幾年不見,這小子竟然換了口味改了取向,還是這種性感女強人款的。鐘轶不鹹不淡地想着,先前碰面時那點蠢蠢欲動的東西,瞬間像肥皂泡一樣破掉。

處理一下傷口就各走各的,反正也不吃虧。此刻他反而理智下來,依言上了車。

11/

短發俏佳人買來了藥、礦泉水,按照醫囑讓鐘轶滴了藥,看他止住了血,又主動下車攔了的士,對淩煊道:“這次欠我一頓飯,我記下了。”說完偏風姿綽約的上車走了,連眼神都沒多留一個,行走間那背影凹凸有致,晃動的指間都透着成熟女性的自信,看上去無可挑剔。

“行,我記着呢。”淩煊抖了根煙出來想點,說話間又把煙夾在指尖,目送女人離開,這才拿出了打火機。

聽着兩人講話時熟稔而親昵的口氣,鐘轶迅速轉開了臉,突然對玻璃上細小的塵埃燃起了興趣。

淩煊看了他一眼,坐進主駕座關上車門,一時之間,車廂裏的兩人都未出聲,只有電臺裏正在放的法文歌在淺吟低唱。

鐘轶低頭看着自己血跡斑斑的襯衫,鼻血已經不流了,他明白自己該走了,可或許是因為失血有些多,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車裏的空調又太過涼爽,他聞着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水味,竟然對此處産生了不應有的貪戀。

“什麽時候回來的?”淩煊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似随意地開了口,聲音很低。

“剛才那姑娘挺漂亮的。”鐘轶正看着路邊駛過的一架三輪車,糊裏糊塗答非所問道。

“哦,一個朋友,剛巧一起吃飯,在路上看到你……”淩煊爽朗的笑了笑,又解釋道:“她是深圳報業集團駐G市辦事處的副主編,姓胡。我們公司挺多業務都跟他們打交道,一來二往便成了朋友。”

“是這樣啊。”鐘轶傻乎乎道。

又是一陣沉默,沉默如同在午後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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