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入夢

韓臻本以為今晚別想睡個好覺了，但是抹了喬蘊送來的藥，大腿根處火辣辣的灼痛感被一股清涼替代。早上從北京飛過來，下午又拍了幾個小時戲，這會兒已經疲憊不堪了，吃飽喝足，一碰枕頭就睡着了，夢裏偶爾還會閃過一張笑盈盈的臉。

第二天早上，韓臻趕到化妝室，喬蘊已經在化妝了。化妝師正在給喬蘊粘頭套，他睡眠不夠，正在打瞌睡，聽見動靜，睜開眼，從鏡子裏瞥見身着黑色運動褲的韓臻，瞬間來了精神：“韓老師早啊！”自己的褲子他穿着還挺合适的。

韓臻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你這麽早啊。”他看着喬蘊的臉，跟夢裏那張臉有點重合了，真是奇怪，喬蘊居然會入夢來，他挂念已久的韓馳卻從來沒有入夢，夢真是個奇妙的機制，毫無規律可循。

喬蘊打了個哈欠：“古裝戲化妝比較麻煩，尤其是女演員需要很久，早點來不用排隊。”

女化妝師三十多歲的樣子，她扭頭對韓臻說：“韓老師您先等會兒，我給喬老師弄完就給您弄。”

“不急，你慢慢弄吧。”韓臻在喬蘊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正好從鏡子裏跟喬蘊對視了一眼。

喬蘊本來想趁着化妝打個瞌睡，現在韓臻就在旁邊，那肯定不能睡了，說點什麽好呢？在人前聊睡眠和衣服，又顯得太過私密，聊其他的話題吧，兩人又不熟，所以幹脆就主動跟他對起了臺詞。

韓臻對他提出對臺詞很是意外，還挺有上進心的。這些日子他也查了自己合作對象的背景資料，包括喬蘊的，也看過一點他拍的戲，總體來說，天賦是有的，有基本技巧，只是細節方面處理得不怎麽好，不是多麽出彩，但也不會叫人太出戲。就昨天的表現來說，還是可圈可點的，總而言之，演技還在上升期。

韓臻覺得這點挺不錯的，現在不少年輕演員，出道沒幾年，演戲風格就固定了，技巧是有了，但演什麽都一個樣子，甚至只演一類角色，不再追求突破，因為靠名氣和這點演技也能賺得盆滿缽滿。這類演員名氣是有的，很多觀衆都叫得出他的名字，卻不見得能想起他演的某個角色，他們有個更合适的稱呼——明星。

劇組忙活了一上午，終于可以收工吃飯了。喬蘊戲份多，又是主演，導演要求會更高一些，反複在磨一個單人鏡頭，等到弄完都快一點了，別人都吃完飯了。他跑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的時候劇務小何将一個盒飯遞給他：“喬老師，快吃吧，飯都涼透了。”

“這天也不冷，不礙事。”喬蘊沒帶助理，劇組也沒專門給他加餐，都是跟劇組的人吃一樣的盒飯。

結果今天運氣不太好，他正伸手去接盒飯，一個布置場地的場工擡着東西往後退了兩步，碰到了拿着飯盒的小何，小何手一抖，盒飯“啪”一下掉在了地上，小何傻眼了：“對、對不起！”

喬蘊看着撒了一地的白米飯，非常大度地說：“沒事，你趕緊掃了吧，別影響拍攝，你再幫我訂個外賣吧。”

“對不起，喬老師！真對不起！我馬上給您訂外賣。”小何滿臉通紅。

“沒關系。”喬蘊溫和地說，“我給你發個紅包好了。”

“不用，不用，喬老師，還是我來買吧。”小何都快要哭了，她滿心愧疚，喬蘊忙到這個時候才下班，還沒能吃上飯，肯定已經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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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蘊擺擺手：“沒事，我買吧，你一個月能掙多少。我加你的微信。”說完在劇組群裏找到小何的微信，主動加了她好友。

小何感動不已，問：“喬老師想吃什麽？”

“都行，點個面條之類的吧，這個比較快。”喬蘊有點擔心會趕不及下午開工。

“好的。”小何趕緊拿着手機點餐。

王紫璇已經吃完了飯，正在一旁休息，聽見這邊的動靜，朝喬蘊招招手：“喬哥！”

喬蘊走過去：“幹嘛呢？”

王紫璇同情地看着他：“還沒吃飯呢？餓了吧，我這裏有點吃的，你先吃點稍微墊一下。”她從助理那兒拿過一個包，翻出來一個鹽焗雞腿和一個士力架，遞給喬蘊。

喬蘊人緣不錯，他又從不擺男一號的譜，跟劇組同事都處得還不錯，他笑嘻嘻地說：“還是你們女孩子考慮周到，正需要呢，多謝！”

王紫璇說：“跟我還客氣啥。對了，你怎麽沒帶個助理，至少還有人管飯，劇組的盒飯太難吃了。”

喬蘊接過王紫璇助理遞來的椅子坐下，撕開包裝，狠狠咬了一口雞腿肉，說：“公司沒給我配，我自己也沒來得及請，以後再說吧。”

王紫璇将手擋在嘴側，偏過頭壓低了聲音說：“聽說你不跟騰達續約了？”

喬蘊斜睨她：“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個朋友就簽了騰達，從他那得知的小道消息。說實話，騰達是挺坑的，你打算再簽哪家？還是自己出來單幹？”王紫璇問。

喬蘊聳肩：“還沒想好。”以他現在這個情況，單獨開工作室不太合适，沒有個靠譜的經紀人，人脈也有限，而且很多人開工作室都會挂靠一個公司，他跟騰達已經鬧翻了，挂靠它是不可能了，所以還是會考慮進別的經濟公司，不過得靠譜一點的才行。

喬蘊早上五點半就起來了，七點多吃了早飯到現在，早已饑腸辘辘了，王紫璇給的雞腿和士力架被他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總算解了一點饑。就是口幹得厲害，他打算去找瓶水喝，這時一瓶礦泉水從側上方遞了過來，喬蘊擡頭一看，又驚又喜：“謝謝韓老師！你真是雪中送炭。”接過水瓶，擰開喝了一大口。

王紫璇扭頭看見韓臻，原本散漫的坐姿也端正了起來：“韓老師，我很小就看您的戲，沒想到居然有機會跟傳說中的您合作，真是太榮幸了。”王紫璇二十出頭，比韓臻小了将近十歲，韓臻當紅的時候，她的确還是個孩子。

韓臻哂笑着坐下來：“我也沒想到，自己差點就活成了一個傳說。”

韓臻跟他倆都不太熟，三人湊在一塊兒也沒法聊私人話題，王紫璇便主動跟韓臻請教起了演戲的技巧。這恰好也是喬蘊想問的，但因為還不太熟，沒好意思問，王紫璇問了，他便跟着聽了一堂免費的演技課。韓臻也不藏着掖着，說的都是幹貨，喬蘊暗暗嘆服，不愧是拿影帝的，令人受益匪淺。

喬蘊的午飯直到開機前幾分鐘才送到，他急急忙忙吃完了。飯剛下肚，就去拍戲了，那感覺自然不會好受，尤其是吊着威亞蕩來蕩去的時候，差點沒把胃給倒出來，直到大半個下午，那種不适感才好起來。

晚上還有夜戲，吃晚飯的時候，喬蘊準備去拿飯，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喬蘊，這邊。”

喬蘊一扭頭，看見韓臻正在攝影棚內的道具桌邊，桌上擺了兩個盒飯。喬蘊高興地跑過去：“韓老師，您給我拿了飯？”

韓臻說：“中午不是沒趕上吃飯嗎，我幫你拿了一份。”

“謝謝韓老師！”喬蘊完全是喜出望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投桃報李吧。

韓臻慢條斯理地抽出筷子，打開飯盒開始吃飯。

晚上吃的是西紅柿雞蛋、茄子燒肉和空心菜，還有一份海帶湯，普通盒飯水準，只是味道太一般了。喬蘊吃了一口雞蛋，糖放多了，口味偏甜，他擡眼看旁邊的韓臻，他正慢條斯理地吃着飯，動作十分優雅，不過喬蘊卻看出了韓臻的胃口不太好，他問：“韓老師，是不是不太合口味？”

韓臻神色淡淡地說：“偏甜了點。”

“我也覺得，齁甜齁甜的，蔬菜裏感覺都放了糖。韓老師，我覺得劇組應該給您額外訂餐，不應該跟我們一起吃。”喬蘊說。

韓臻斜睨他：“為什麽？”

喬蘊瞄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韓老師您加盟我們劇組後，給劇組帶來了多少話題和關注度啊，這就是無形的廣告，您都沒收他們廣告費，難道不該給您提供好點的盒飯？”

“你不是男一號嗎，怎麽沒要求加餐？”韓臻說。

喬蘊嘿嘿笑：“我咖位不夠呀。”

“我也沒咖位。現在我也就比一個新人好了那麽丁點兒，有一點過去的成績，但那都是過去式了。”韓臻說。

喬蘊聽見這話，心裏油然升起一股欽佩之情，果然是他男神啊，如此謙遜低調：“韓老師，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您，您怎麽會接這個戲啊？”

韓臻沒有馬上回答，喬蘊趕緊說：“不方便的話可以不說。”

韓臻吃了一口飯，說：“也沒什麽不方便的，林導以前有恩于我，加上我正好要複出，這裏缺人，角色和價格都合适，就過來了。”

價格合适，這理由已經足夠充分。喬蘊也沒追問他片酬是多少，正常來說，男二片酬不會比男一高，但若是知道韓臻片酬還不如自己，這并不會令喬蘊感覺好受。

其實喬蘊更想知道韓臻當初為什麽要離開娛樂圈，現在為什麽又要回來，不過他倆的交情明顯還不到能夠聊這個的份上，所以很識趣地沒問。

菜雖然不合胃口，兩人還是把飯都吃完了，對于拍了一下午打戲的人來說，饑餓已經容不得他們去挑剔了。

喬蘊打了個嗝，說：“回頭我跟劇務反應一下，讓廚師做些辣點的菜吧，稍微再鹹點，這菜口味也太甜了，咱們出這麽多汗，不補充點鹽分哪夠。韓老師你能吃辣嗎？”

“能。”作為北方人，韓臻口味是偏重的，劇組訂的盒飯明顯是江浙口味，他并不喜歡。

快十一點的時候，随着導演一聲過，終于收工了。卸完妝，喬蘊和韓臻疲憊不堪地坐劇組的車回酒店，女主王紫璇雖然出道不久，卻是公司力捧的新人，還專門為她配了保姆車，從來不會跟他倆同行。

進了電梯，喬蘊無力地靠在電梯裏，突然肚子“咕——”地響了起來，韓臻扭頭瞥他一眼，喬蘊嘿嘿笑，摸着肚子說：“餓了。韓老師，您吃宵夜嗎？”夜戲一般是到十二點劇組才提供宵夜，沒到就不會訂。

韓臻打了個哈欠，說：“有點晚了，這會兒應該沒什麽吃的了。”關鍵是不想出去吃了，訂外賣也要等好久。

喬蘊說：“不去外面吃，我那有自熱火鍋，您吃嗎？”開機前兩天，他就屯了不少吃的喝的在酒店，就是以防這種情況。

韓臻扭頭看着他，猶豫了片刻，笑着點頭：“好，謝謝！”說實話，是真有點餓了。

喬蘊興奮地跑回房間，找出一盒自嗨鍋，挑了自己最愛的麻辣牛肉口味，将自嗨鍋放到還在門口等着的韓臻手裏：“拿去加熱一下，十五分鐘後就能吃了。韓老師晚安，早點休息！”

韓臻看着他真誠的笑臉：“謝謝！晚安！”

盡管很疲憊，但喬蘊心情十分雀躍，感覺自己已經跟韓臻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了，跟韓臻的關系也更近了一步。

通常來說，一個劇組的演員如果不是本來就認識的，進組之後通常都會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是因為名氣大的會端着點，名氣小的怕落個巴結的名聲，也比較矜持，除非是那種特別功利的，致力于結交一切有價值人的人，會找各種機會去套近乎別人。喬蘊不喜歡巴結人，拍了這麽多年戲，交到的圈內朋友能用五個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這次碰到韓臻，喬蘊便打破了他的原則，主動跟韓臻套起了近乎，倒不是為着韓臻能給他帶來什麽好處，僅僅是因為仰慕和喜歡，這樣千載難逢的共事機會，如果不好好把握，等戲一殺青，就變成了徹底沒關系的前同事，日後若是想起來，他腸子都會悔青的。好在他投桃，韓臻也會報李，喬蘊越來越覺得自己接這部戲是再正确不過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