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至此如今都不人

江臨沐被關在戒律堂中。

這地方的居住環境要比法堂惡劣一些。

法堂類似凡人的宗主廟，犯錯了關進去對祖師爺的神像反悔。而戒律堂則是真真正正的關囚犯地方。

這地方潮濕，帶着微不可聞的血鏽氣息還有直沖鼻翼的臭味，裏面連坐的位置都沒有。

應鱗一間這條件立即出離憤怒了：“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就讓我師尊住這種破地方？”

“沒大沒小，這是戒律堂，犯錯的人都要關在這裏！”管理此處的長老瞪了應鱗一眼，又轉過身看向江臨沐，皮笑肉不笑地說：“江宗主不會讓老夫為難吧？”

“當然不會。”江臨沐也笑了，露出兩顆冷白的小牙，他笑得一看就不懷好意，反倒是長老莫名其妙打了個冷顫。

牢房裏實在不幹淨，角落裏的稻草發出潮濕腐朽的味道，甚至上面長了一叢黑色的小蘑菇！

應鱗沉着臉，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鋪在地上：“麻煩師尊暫時委屈一下，我回去給師尊拿些日常用具來。”

長老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這師徒倆準備幹什麽？

“這裏可是戒律堂！不是他們游樂的地方！”

“我師尊不是進來了嗎？我只是給他送點東西，又不是幫他逃獄！”應鱗心中煩悶，語氣都重了些。

長老被堵地說不出來。

還真沒說不讓帶東西。

的确，這裏是修真界，修士大多為修行費盡心思，比不上凡世的人心叵測，因此關于刑罰方面的要求比不上凡界。

江臨沐擡首看向應鱗微微偏過去的側臉，幾百年過去了，少年單薄的身軀變得挺拔，稚嫩的臉龐有着成熟男人的堅毅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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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他背後的孩子，終于長成為他遮風擋雨的男人。

這師尊當得……也太爽了吧！

應鱗回過頭，低聲道：“勞煩師尊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來。”

江臨沐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幾道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傳入耳中，牢房門“砰”一聲被關上了。

江臨沐輕輕嘆了口氣，拔掉旁邊稻草上的的蘑菇，将衣服攤開鋪上去，自己微微斜躺上去。

這裏太冷了，冷得他脊背都開始抽疼了起來。

應鱗回到宗門，沅戬還在安慰虎玉，她看上去暴躁急了，隔了老遠都能聽到她的怒吼聲，甚至沅戬臉上還帶着淤青。

“師兄……”沅戬見到應鱗，眼前忽然一亮。

“師兄，你放我出去吧！我就想給我哥哥報仇！”

“你可知殺人後會有什麽後果嗎？你哥哥将你拉扯這麽大，可不是讓你去送死的！”應鱗呵斥道。

虎玉雙目戚哀：“我不怕天道，死就死，哥哥還在下面等我呢……無論怎樣，只要能讓他們付出代價就行了，師兄！你讓我去吧！”

“師尊已經跟大宗主說過此事，大宗主決定派人前去交往。”

虎玉一愣，追問道：“然後呢？”

“強行拿下太羅山以及那個宗門，收編門內弟子入太玄宗門下——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強硬手段。”

“說到底！還是沒有給予他們任何懲罰不是嗎？”虎玉雙眼通紅，已經出離憤怒了：“說到底，還是沒有給兇手懲罰不是嗎！”

“那你想要什麽樣的懲罰？”應鱗盯着她的臉，心中無比煩悶。“滅了整個宗門為你哥哥報仇嗎？”

應鱗皺起眉頭：“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你也別有其他什麽想法，師尊已經盡量做到最好了。”

沅戬眨了眨眼，問道：“對了師兄，師尊呢？”

“師尊在……戒律堂。”

“什麽！”

燈火閃爍兩下，小耗子從油燈前面蹿過來，牆上的倒影大如龐牛，随後一個人影将它淹沒。

小耗子驚得“吱吱”兩聲，迅速逃竄到角落裏。

江臨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面色非常難看。

李長風站在牢外打量着他，突然嗤笑出聲：“怎麽樣，這裏的感覺還行吧。”

“你怎麽在這兒？”

李長風蹲了下來：“你這不是還有什麽事想問我嗎？你問，我都告訴你。”

江臨沐沒有說話，但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長風。

“當年，你母親病重，大宗主給你的藥草是假的，但是後來你拜入他門下後，給的丹藥卻是真的。”李長風悠悠地說：“但是，這是她與修真界最後的一點機緣了。”

“你騙我！”江臨沐猝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吼道：“你不是說她一直活着嗎？活到了九十多歲！你明明說過的！”

“我沒有騙你，她真的沒有死，一直活着，多活了三十多年，死的時候大概九十多歲了。”李長風說：“你不是跟她說，自己會回來嗎？她不敢死，一直努力活着，硬是撐了這麽多年，啧啧，生不如死……你說你，離開她就算了，還給她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又是何其殘忍！”

江臨沐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胸口像是盤踞着一條毒蛇，此時正張開帶着毒液的尖牙，死死咬緊心髒！

當初臨行前，自己是抱着怎樣的心思才對她輕易說出“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三十多年啊！她一個老乞丐，沒吃沒穿，哭着跪着求人家施舍點飯菜，甚至吃樹皮，吃泥土，肚子裏塞棉花……卻是至死都沒等到與自己想見的那一天。

怪不得，這幾百年來，他從未等她入夢來。

“你明明答應我的……會将我省出來的靈石交給她！你明明說過的！”

“是又怎麽樣，你是傻子嗎？一介凡人，那配擁有那麽多上品靈石？你給她還不如送我得了！”李長風眼中滿是嫉恨：“大宗主看中你，收你為首席弟子！給予你別的弟子夢寐以求也得不到的東西！可是你呢？你是怎麽報答他的？斷不了塵埃事，優柔寡斷，你看看你這樣子，為了一個凡人，要哭了似的，真是可笑至極！”

“對了，你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李長風站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她是被撐死的。”

當年陳家家主的小兒子是個平庸的雙靈根，但是陳家家大業大，在附近一帶擁有一定的影響力。

李長風便找到他家，說看中他小兒子，天賦極高有升仙之機遇。

所謂一人得道，全家升天，陳家家主欣喜若狂，擺設宴席，請附近百姓一同享受這喜樂。

宴席中偷溜進來一個老太婆，瘦得跟骷髅似的，還瘸了一條腿，躲角落裏，抓起吃的就胡亂往嘴裏塞，顯然是餓瘋了。

陳家家主心情好，沒有将她趕出去，任她随便吃喝。

她肚子都撐圓了，還在往嘴裏塞東西，像是這次不吃夠，下次不知什麽時候再有這等機會。

周圍人都當看熱鬧，對着她指指點點，用手中饅頭砸她，她從地上撿起饅頭，繼續塞進嘴裏。

然而沒過多久，她突然不動了，直挺挺倒了下去，露出的腰腹處漸漸淤青一片，鮮血從還包着饅頭屑的嘴裏流出來。

大家都吓一跳，還是跟着縣令過來的仵作出頭，說她太長時間沒吃東西，突然進食這麽多，胃和肚子裏內髒被擠壓撐壞了。

陳家不用負責任，但是陳家家主心裏很是不痛快，他們叫了兩個仆人将她拖出去扔到附近惡名遠揚的亂葬崗中。

李長風看到他們所作所為，但是沒有阻止，而是迅速思考，她死了，自己還怎麽從江臨沐手中拿靈石？

說來也巧，她死後沒過多久，陳家的老家主也不行了。

他原本有重病，切忌大喜大悲，孫兒中竟出現能入仙之人，竟高興至極去世了。

李長風突然想到江臨沐曾經算到的一處風水寶地，他把那地方位置跟陳家家主說了。

陳家家主哪遇到過這等好事，非将李長風視為活神仙，願意為李長風立像，享受陳家香火供奉。

“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江臨沐雙眼通紅，撕心歇底地哭嚎，身上靈氣極其混亂，活脫脫像是走火入魔的瘋子！

“果然如此！”李長風微微睜大了眼睛，欣喜若狂：“大宗主說得沒錯，你身上帶魔氣，只要……”

一截枝條從牢門穿過來，直往他面門奪去！

李長風心一驚，連忙閃躲開來，那枝條也不知什麽做的，竟将身後鐵板穿了個大洞！

江臨沐站在牢門內，冷冷地看中他，衣袖下面卻湧出數不盡的樹枝根結，它們像手一樣将用來封印靈氣的牢門橫直劈開！

李長風心裏湧出一陣巨大的恐慌，他慌不擇忙往門外跑去！

“不，我得先告訴大宗主……”

那根樹枝，狠狠插入他胸膛！

一股說不出來的劇痛突然湧上來，李長風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胸膛上帶血的枝條。

“師尊！”應鱗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江臨沐這樣子分明已經走火入魔了！

他如今修為極高，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飛升了，現在殺人的話……他絕對過不了雷劫！

應鱗心一沉，摸出腰間尖刀，沖上去，将還存最後一絲氣息的李長風頭顱砍了下來！

“師尊，別怕，人現在是我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