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卡爾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多莉絲會有這樣的擔心。他腳踩在泰坦尼克號的甲板上, 輕輕跺了跺腳, 腳下的觸感如同在實地上;他又重重地用皮鞋踢在地上,仍然沒有那種劣質的薄鐵的回聲。
泰坦尼克號明明堅固極了!
可是多莉絲臉上的焦慮也不似作假, 卡爾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多莉絲在他的眼中向來是明媚的春光,霎時穿透陰郁, 照入他的心底。
而此時,她碧藍色的眼睛氤氲着霧氣,就好像彌漫着霧氣的海面, 神秘、模糊。
多莉絲怎麽擺出理由和猜想也無法說服卡爾,心裏亂成了一個死結。他堅信泰坦尼克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在多莉絲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下, 他反倒覺得蹊跷,甚至有些生氣。
“多莉絲, 你是聽了誰的謠言?為什麽這麽懷疑泰坦尼克號的安全性?是了, 剛才緊急停船的測試一定是把你吓到了,可是我說過, 我會保護好你的!就算、就算泰坦尼克號出了事,你是頭等艙的客人,也是我……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卡爾将多莉絲攏在了懷裏, 安慰道。
多莉絲聽着他的話,又為他的話感動,又覺得無力——為什麽勸服他這麽難呢?
“親愛的, 你是人魚,我也是人魚的後代。我們都會沒事的——”
“不!卡爾!”多莉絲抓住了他的白色襯衫,擡起頭看向他的眼睛,“我知道我會沒事的,可是你——如果泰坦尼克號真的面臨沉沒,你怎麽能脫身?你是白星公司的股東、你的鋼鐵廠又負責了泰坦尼克號的鋼材,就算我們都安全地活了下來,你也一定會被要求對它負責!”
卡爾皺起了眉頭,輕輕地撫摸着她的卷發:“你說的不無道理。可即便如此,我實在無法相信,‘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會出這樣的事情!”
“卡爾……”
“多莉絲!”卡爾突然話鋒一轉,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你在擔心我?多莉絲,你的着急和害怕全部是因為擔心我,對嗎?我真高興,你沒有把我當做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你說你喜歡過我,卻因為我的父親對我充滿了懷疑。那麽現在呢?你在為我擔心,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将不會拒絕我的愛意了?”
多莉絲頭疼地推開了他。
卡爾一個趔趄,又坐回了救生艇的座位上。
“我……”多莉絲在卡爾期待的目光中,并沒有說出他期待聽到的話,“我做了一個噩夢,卡爾。那是一個預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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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我看到我周圍全都是屍體,我們都漂浮在海面上,冰冷的海水将所有人吞噬。卡爾!那樣墳場般的寂靜讓我害怕極了!”多莉絲語無倫次地說。
卡爾睜大了眼睛,雙手握住了多莉絲輪椅的扶手,語氣堅定而又溫和:“多莉絲,那只是一個夢,夢怎麽能當真呢?親愛的,你只是思慮太多了。”他站起了身,走到了輪椅後推着她往回走。
“你真的需要一杯熱可可了!乖乖聽話,別想那麽多了。”
多莉絲閉上了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勸說,無論她重複幾遍,卡爾都固執地認為,泰坦尼克號的沉沒是絕無可能的。
卡爾哄她的語氣好像将她當做了一個胡攪蠻纏的小孩。
多莉絲很無力。
回到了休息室裏,餐桌上的飲食已經撤掉了大半,只留下些紅紅黃黃的酒。
衆人一小團一小團地聚坐在一起,男士們抽着香煙,吞雲吐霧中談論着生意或是社交場上新的交際花,眼睛半眯着,看不清視線。
夫人們也按照身份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個小團體。布克特夫人和其餘的子爵夫人們帶着年輕的子女圍坐在一起,一邊喝着茶,一邊有意無意地将話題引導了年輕人的身上。
多莉絲剛一進休息室的大門,就自己操控着輪椅來到了鋼琴邊,她對卡爾生了氣,也不想因為和他的近距離讓所有人又對她指指點點。
往常她才不在乎別人的眼神,可現在,她堵着一口氣,非要讓卡爾知道她的生氣。
1900正坐在凳子上閉着眼睛彈奏着一首即興的作品,多莉絲看着他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飛舞,手也癢了起來。
流水般的樂曲逐漸從指間洩露,越來越輕柔,如同平靜無波的海面上,一艘巨輪平穩地行駛着,跳躍的高音就好像海上嬉戲的海豚,纏繞着追逐着。
1900察覺到多莉絲的靠近,向右挪動着,給她讓開了一個位置。
多莉絲将雙手放到了鍵盤上,配合着1900手下歡快的主旋律,加入了如同貝斯般深厚的和音。
她的手指纖細,可指尖的音符卻格外深沉而又有力。如果說1900的琴聲就好像漂浮在無垠的海面,她的琴聲就如同深海裏幽靜、深邃而又神秘的回響。
起初,1900的音樂是主旋律,可是漸漸的,多莉絲變客為主。鋼琴中流露出的輕快明亮的顏色逐漸變成了深藍和黑色。指尖用力砸下的音符就好像暴風雨夜的陣陣雷鳴。
休息室裏的人們逐漸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和輕松的談話,眼神投向了鋼琴邊的兄妹。
他們的音樂就好像一把無形的手,将人們的心髒緊緊地攥在了手裏,幾乎喘不過氣來。
壯烈的音符排山倒海地迎面壓了過來,1900手下尖銳的高音就好像利刃,無情地刺入了心肺。
卡爾靠在牆邊,看着多莉絲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從胸口摸索着,想要掏出一支雪茄,卻發現什麽都沒有摸到。
‘啊,雪茄在喬伊洛夫那裏。’卡爾想了起來,先前被潑了一身酒,他随意地脫下了外套就扔給了喬伊洛夫,甚至把之前的襯衫都換了一件。
他的煙瘾上來了,手指無意識地碾磨着。
“先生?霍克利先生!”他被身旁一人喊得醒了過來。喬伊洛夫不知道什麽時候和船長等人一起回來了,為他遞上了一支雪茄。
卡爾将雪茄叼在了唇間,微微側身,喬伊洛夫恭敬地替他點上了煙。
史密斯船長和他的副手沒有貿然打斷博德曼兄妹二人的彈奏,他們靜靜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欣賞。
泰坦尼克號在平穩地行駛着,安穩地就好像在地面上,沒有任何的晃動和颠簸。如果不是看到窗外的海浪在日光和微風下向身後流去,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還在陸地上。
鋼琴聲越來越激昂,随着1900最後一個尖銳的音符戛然而止,全場的先生和女士們都不約而同、情不自禁地獻上了掌聲。
掌聲久久不能停息,施特勞斯先生第一個走到了兄妹倆的身邊,大笑着高聲稱贊。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有藝術細胞,可是多莉絲和1900的樂曲輕易就能讓所有人都熱血沸騰,情緒被旋律抓得牢牢的。
鋼琴和博德曼兄妹倆被圍聚在了最中間。
卡爾沒有上前做第一個獻上禮贊的人,此時也不急着擠入人群,和其他人一較高下。
他在思考多莉絲之前和他的交談,剛才的音樂明明白白地展現了多莉絲內心不安的波.動,她為什麽這樣激動?這樣害怕?
卡爾難以相信,曾經制造過血.腥現場的多莉絲會這麽柔弱,竟然會對一個噩夢耿耿于懷。
除非,她有把握,那确确實實是一個預言夢?
想到這裏,卡爾的臉色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博德曼小姐,您多慮了,泰坦尼克號上的救生艇數量是完全符合标準的!再者說,您也不該懷疑史密斯船長的技術啊!國王陛下曾經授予他英國征戰獎章,您怎麽能質疑這樣的‘平安船長’?”
安德魯斯先生反駁了多莉絲對于泰坦尼克號的安全系數的猜測,他有些憤怒:“泰坦尼克號也是我這一輩子最滿意的作品,您這樣無端的懷疑,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多莉絲搖了搖頭,據理力争道:“安德魯斯先生,我當然不是質疑您的設計和史密斯船長的技術!但是,事情總有萬一——”
“萬一?”布克特夫人冷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她扇着精致的羽毛扇,遮擋住了下半張臉,刻薄卻還是從她冷漠的眼神中直射了出來,“泰坦尼克號不存在萬一,博德曼小姐。您一個姑娘家,怎麽會有這樣可怕的想法?怎麽能對先生們的心血疑神疑鬼、指手畫腳呢?”
多莉絲看也不看她,繼續對史密斯船長說:“船長先生,您在海上經驗豐富,我相信沒有任何人比您更懂得海洋的可怕。請您試着想想,如果——我是說如果,泰坦尼克撞到了其他的郵輪或者冰山,您如何保全全船所有的生命呢?”
史密斯船長一直沒有說話,他神情冷靜,風霜在他的額頭和眼尾刻下了一道道的痕跡,他吸着煙,看上去正很認真地考慮所有人的意見。
布克特夫人還要說話,她的女兒挽住了她的手臂,露絲看着多莉絲。沖她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媽媽,多莉絲說的并非沒有道理,我也贊成她的觀點。我相信她并非是在質疑史密斯船長的可靠技術,而是——”
“那麽,她就是在質疑霍克利鋼鐵廠的産出質量咯?”布克特夫人冷哼着打斷了女兒的話,她斜眼責怪地瞪了一眼露絲。
布克特夫人并非不明白多莉絲的意思,但是這個女人——甚至可以說只是一個女孩兒!輕易地奪走了她事先看好的“女婿”的注意力,簡直就是一個妖精!
露絲下半輩子的體面怎麽能讓這樣一個小丫頭給搶走!
布克特夫人故意曲解着多莉絲的話,她的紅唇間每一個單詞的吞吐都帶着滿滿的惡意:“博德曼小姐,我們都對船長、船員以及霍克利鋼鐵廠充滿信任,先生們都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保障我們的安全。”
“而您。”布克特夫人的音調轉了一個彎,“難道您在詛咒泰坦尼克號嗎?”
多莉絲被她刻薄而又滿懷惡意的冤枉氣得臉頰通紅,她正要反駁,就聽到卡爾那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
“詛咒?布克特夫人,您這樣的指責對于多莉絲小姐來說未免太……刻薄了!”
布克特夫人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霍克利竟然敢用這樣生硬的詞語來形容她!她可是露絲的媽媽!
卡爾站到了多莉絲的面前,沒有看她,卻将她擋在了身後。
“我贊成多莉絲小姐的觀點,凡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船長先生,您不必擔憂,伊斯梅先生那裏,由我來說通。”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盡量每晚九點穩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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