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阮嘉……”

長相無可挑剔的教皇端坐在椅子上, 床角的燈光只照亮了他一半的側臉，展露在光明的那半張臉依舊噙着慣有的溫和笑意，而隐在黑暗中的那半張臉, 蒼藍色的眼圈完全變成了黑色，混入了黑瞳中，直直的看向她。

就像十三世給她的感覺, 光明下藏着深深的暗影。

他表情苦惱, 好似為她考慮的說道：“你是神殿的聖女, 是除了我之外, 離神最近的人, 崇敬神, 侍奉神, 平等的對待世人，無論是人魚還是蟲族，都是出身于幽深黑暗的地域，你應該遠離他們。”

銀色的長發泛着冷芒, 十三世目光厭惡的掠過地上的珍珠。

那些珍珠眼睜睜的變成了泡沫消散在空中。

阮嘉皺眉, “我覺得當聖女跟接觸人魚和蟲族不沖突。”

“那信息素呢？”十三世坐在公正的位置上，“你沒有戴抑制器，吸引了神殿外圍的alpha, 這将讓神殿陷入未知的處境, 身為聖女, 你只能屬于神……”

——虛僞。

他收起話尾，把信息素只歸責于一個omega是很過分的, 用聖女的身份挾持她不能跟alpha在一起也純屬他的私心, 畢竟規則都由教皇制定。

就算十三世想表現出偉光正的模樣, 但話裏話外還是充滿了對阮嘉的支配和占有欲。

關鍵是, 十三世也意識到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嘴角的笑意逐漸抹平。

給神殿帶來麻煩确實不是她想要的，阮嘉低下頭，“抱歉，我下次會更加注意的。”

……

少女垂下的臉露出微微不安的神情，信了他的話，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惹下麻煩，也不再像往常一樣會直視着他的眼睛，據理力争，十三世希望看到她的順從，可是……他放在椅子上的手指緊了緊，即便如此，都不能舒緩心底叫嚣着吶喊着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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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個房間的信息素濃度太高，讓他有些失控。

十三世擡起頭，“你過來。”

“嗯？”阮嘉不疑有他，邁步走過來。

她站在他椅子面前，中間隔着半米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

十三世掀起眼皮，入目是阮嘉小巧的下巴，澄澈如水的黑眸，因為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而有幾分茫然又因為本能的感到幾分危險，睫毛輕輕的顫抖，半狐疑半警惕的望着他。全然不知，這些小表情都在無意間引誘他。

喉結微動，十三世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治療系的精神力是可以贈予的。”

“你是說……？”阮嘉眼睛一亮。

教皇嘴唇輕啓，“你沒有精神力，我可以贈予你。”

夢、夢想實現了？？

很早之前，蘇木就告訴過他，教皇的治療系精神力是可以贈予的，高階神職人員就有可能得到贈予，聖女也算是高階了吧？只是她來神殿的時間還很短，所以從沒提過這件事。

實際上她超級想要精神力，其他小朋友都有，就只有她沒有。

如果有治療系能力，她也不算一無所長了，還能治傷救人。

阮嘉期待的看向教皇十三世，“真的嗎？！”

十三世颔首。

如果不是房間裏還有人，阮嘉真想跳到床上瘋狂蹦，她也馬上可以擁有精神力了！

“我一定會努力工作報答神殿，加班調休毫無怨言，讓我去哪兒就去哪兒。”

果然很高興啊。

望着阮嘉眉飛色舞的神采，十三世黑眸微閃。

沒有精神力的人在帝國很少見，他也不難發現阮嘉是很想要精神力的，對于他來說，分部分精神力出去就跟從大海中舀起一瓢水，簡單快捷，不過合适的東西要在合适的時間分享。

“那你要記得你說的話。”十三世搭在椅子上的手指微動，用語言編織一張蛛網，“現在，把你的抑制器取下來。”

“啊？還要取抑制器嗎？”

十三世說：“上面有我的精神力，在傳導過程中會造成影響。”

——欺騙。

阮嘉眨了眨眼。

是這樣嗎？

平時十三世也能感知到她的信息素吧，按照之前他說的話，alpha會對omega散發信息素也是常理之中，除了偶爾會讓她覺得不安，事實上，十三世也沒對她做出過分的事。

剛才進房間，她也沒帶抑制器，教皇還是如常的交流着。

椅子上的男人如一個優秀的獵人耐心的等候着獵物。

遲疑許久的少女還是敗給了誘惑。

她擡起手臂，将黑發挽到肩後，白皙的手指繞過脖頸，解開暗扣，啪嗒一聲取下抑制器，十三世的視線幽暗，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的手指，她的皮膚，她雙眼微側時的眸光，每一寸地方都不願意放過。

還有當她自願、在他的目光下，親手拿下抑制器時湧出的甜美氣息。

這種滿足感幾乎要把他淹沒。

“這樣就好了吧？”不知道為什麽，取個抑制器她總有種脫掉了一件衣服的既視感。

怪怪的。

十三世向來是個節制自持的人。

但是他最近發現，如果過度忍耐內心想要的欲望會成倍增長。

所以，在阮嘉取下抑制器的一瞬間，十三世伸出手不容拒絕的勾住她的脖頸，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額頭貼着額頭，鼻尖碰着鼻尖，嘴唇只剩兩根手指的微妙距離。

房間裏的時間仿佛都凝固了。

阮嘉瞳仁微張，在她掙紮之前，十三世低聲道：“別動。”

淡淡的白色光芒從兩人相貼的地方亮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能量從額頭進入她的身體，阮嘉安靜下來，這是十三世在贈予她精神力。

“只能這樣傳導嗎？”她離十三世好近，已經能聞到他強烈又灼熱的白麝香味道。

十三世說道：“閉上眼睛，別說話，細心感受。”

讓我的精神力進入你的身體。

看到阮嘉閉上眼，近在咫尺的教皇大人終于不再控制自己冷淡平靜的表情，黑色混合着蒼藍色的眼瞳裏攪動着龌龊肮髒的陰影，他肆無忌憚的望着眼前的少女，毫不節制的吸納着她鼻唇間的熱氣，這個姿态遠看起來就像是他在索吻。

想要得到更多，讓她只屬于自己。

——貪婪。

昏暗的房間，木椅之上，坐着男人的掌着少女的後頸，迎合的擡起下巴，微阖的眸光包裹着她。

強大的精神力排斥着房間之外的所有生物。

這就是面對阮嘉時的教皇十三世。

——虛僞。

——欺騙。

——貪婪。

他有罪。

阮嘉也不知道傳導精神力什麽時候結束的，也記不清十三世什麽時候走的，只記得當十三世讓她感受精神力後，她就無暇顧及其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豐沛強大的力量中。

她窺得了神級精神力的一角，之後也學會接納這種力量，就是不知道十三世給了她多少，阮嘉攤開手掌，表面上當然看不出來，只是随着她的意識，确實有股不弱的精神力，掌心外會凝聚起不小的光球。

反複試驗了自己的新力量，阮嘉才有些困打了個哈欠。

不經意的，眼角餘光瞥到了不遠處那把椅子。

錯愕的發現椅子扶手上已經被捏成了扭曲的形狀。

……好像坐在上面的人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第二天．

樞機團很快就解決了剎羅的入學問題，并以神殿的安全為由，讓剎羅盡快搬離這裏住到軍校去。

阮嘉也不想樞機團的人為難，于是很快的收拾東西，幸好剎羅也沒什麽行李可收拾，只是拿了些簡單的日用品然後買了個終端機，她又借了個高檔懸浮車，送剎羅去學校。

“等新同學看到神殿的豪車就不會欺負你了。”阮嘉說到。

剎羅看了她一眼。

奇奇怪怪的想法就算要欺負，也是他弄別人。

“希望不會被孤立。”阮嘉想到他蟲族的身份，“到時候你聯系我。”

剎羅挑眉，“怎麽，你要幫我打架嗎？”

阮嘉，“……我勸勸他們。”

呵，剎羅不屑輕笑。

想到昨晚新獲得的精神力，阮嘉神采奕奕的坐到剎羅旁邊，視線明确的看向他的骨尾，原本随意的垂着的骨尾被阮嘉盯着後不自然的晃了晃，“幹什麽？”

“我想試試。”阮嘉面對着骨頭尾巴坐好。

手中浮現一小團光球，然後覆蓋在他的尾巴上，良久後沒有任何變化。

她加大力度，又等了很久，還是一條白骨森森的長尾巴。

“怎麽沒有用呢？”

剎羅說道：“這是舊傷，連血液都沒有，就算是治療系精神力也沒用。”

“哦。”阮嘉擡頭，“你知道怎麽不早說？”

剎羅，“……”

因為她的小手放出來的精神力讓他覺得很溫暖很舒服，想讓她多停留一會，而且他也喜歡她為他治療的模樣。這些話從剎羅腦中閃過，又歸于沉寂，就連阮嘉這麽弱小的人類都有精神力，即使只是治療系沒有任何攻擊性，可他無法不在意。

先是人魚，後是那個男人，都太強大了，他面對他們他毫無反抗能力，輕易就可以捏死他。

這個認知變成了一團郁氣聚結在胸口，如果他也能變強……

望着車窗裏的自己，他天生就該是強者。

到了軍校外面。

一般人要送就只能送到外面，但當守衛官認出阮嘉是神殿聖女後給他們開了後門，允許阮嘉可以多送一段路程。

軍校裏面很大，從地圖來看相當于一座小型城市，據說最裏面還有專門操作機甲的地方，以後可以借着來看剎羅的機會，悄咪咪的去看機甲練習。

到剎羅宿舍要經過一段種滿了梧桐樹的路。

成片的陽光從樹葉間灑落，阮嘉一腳踩在一個光斑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校園氣氛。

剎羅沉默的跟在她旁邊，目光時不時的會落在她的身上，看到樹梢的光照在她的黑色長發上，綠色的梧桐葉映襯着她白色的衣裙，在樹蔭下，瓷白的皮膚微微發亮。

簡單幹淨的畫面讓剎羅感到從所未有的安寧。

只要追随着她的身影，他體內暴躁跳動的血液就能被安撫下來。

據說蟲族除了對王的絕對忠誠，還有一種本能，叫做趨光性，他們的觸角會情不自禁的傾向有光的地方，越是身處黑暗之中就越渴望得到光明。

在蟲族星系，他沒有這種奢望，為了活下去就要成為黑暗本身。

那個時候的他肯定不會相信在未來有一天，會這樣站在陽光下，像個正常的普通人進入學校學習，不用擔心某天醒來遭到偷襲，不用害怕自己被切成一塊一塊，真是不可思議。

“阮嘉。”

“嗯？”阮嘉偏頭看他。

“沒什麽。”

他只是确認一下她還在。

确認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在發生着。

如果，這時候周圍沒有那麽多讨人厭的人出現就好了，自從走進來，剎羅就發現總有alpha看過來，當然主要是看阮嘉，視線看到他時會了悟的一亮，大概是覺得她是他姐姐之類的。

有的人看了一遍還會故意繞回來，又繼續瞟向她。

要不是剎羅每次都會惡狠狠的瞪回去，這些狗肯定會忍不住圍上來。

“以後不要來軍校看我。”

阮嘉還在看風景，聞言怨念的看向剎羅，“為什麽？你嫌棄我？”

剎羅抿唇，“不是，我出來找你。”

阮嘉想想也行吧，軍校離神殿還挺遠的，她舉起終端機，“那記得提前在終端上說好，我可是很忙的，要賺錢養家。”

Omega對軍校裏的這群alpha吸引力太大，就算看到旁邊有個眼神兇惡的蟲族還是躍躍欲試的想過來搭讪，剎羅煩悶不已，他快速的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走這麽久的路你不累嗎？”

在他記憶裏阮嘉體力跟剛出世的幼蟲差不多，還沒開始走就會喊累。

“剎羅，你是進學校的原因嗎？忽然體貼了。”阮嘉很感動，“那我就先回去了。”

剎羅，“快走吧。”

阮嘉點頭，忽然嚴肅的說：“在軍校要多喝牛奶。”

“嗯？”剎羅不明所以。

阮嘉，“不然長不高。”

“我知道了！”

他之前沒在意過身高，但是阮嘉身邊的男人都很高，他也要盡快變高才行。

阮嘉，“好吧好吧，我走了，拜拜，下次見。”

“嗯。”剎羅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下次見，這三個字聽起來是個很美好的詞彙，預示着有下次就會有下下次和無數次，他們會不停的見面，剎羅開始期待未來的來臨。

走出軍校，阮嘉一臉懵逼的看着空地，請問她的懸浮車呢？

她可是支付了一整天的費用，莫名的阮嘉只好問校外的守衛官，等他指了一個方向後，阮嘉沿着那條路去找車，愣是沒瞧見，就在她要放棄時，在轉彎的街角看到一個漂亮的車屁股，無疑是她挑選的那輛高檔懸浮車。

阮嘉快步走了過去，有些郁悶的說道：“下次要開走提前給我說一聲啊，我找了好久……”

話音戛然而止，她看到車裏還坐着一個青年。

他有張親切的娃娃臉，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陽光到不行，茶色的眼眸就像融化的焦糖，不知道會誤以為他是還在上學的大學生，裏面的青年也看到了阮嘉，嘴角揚起露出個燦爛的笑容。

“親愛的阿阮，好久不見。”

大雪，漫天的大雪，哭泣的大雪。

阮嘉從腳底竄出一股涼意，她喊道：“蘇木……”

“是我，真好，你還記得我。”

阮嘉僵硬的站在外面。

蘇木疑惑的看向她，“不進來嗎，外面很熱。”

熱嗎？她只覺得渾身冰涼，阮嘉努力鎮定的回複：“不了，我想起我還有事，這輛車就留給你坐吧，我付過錢了，拜拜。”

她假裝沒事的向外走去，下一秒，還在車裏的青年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垂眸俯視着她，“你臉色看起不好，是生病了嗎？還是說，你發現了什麽？”

“沒有啊。”阮嘉眨眼睛。

蘇木審視的看着她，阮嘉手心出汗了，正緊張時蘇木忽然噗呲一笑，“哈哈哈哈阿阮你演技很差啊，明明身體都發抖了還說沒有，你太可愛了。”

多少給她留點面子吧，被直接戳穿，阮嘉反而沒那麽緊張了，她定定神，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到底是誰？”好似憑空出現似的。

蘇木望着她，“我就是你看到的我，我有很多個我，但在你面前，只有一個我。”

這是繞口令嗎，阮嘉暈了一下。

陽光青年又是一笑，把她拉進了車裏，“別站在外面，外面很危險的。”

對不起，她覺得坐在裏面才是真正的危險，外面的人比得起你一根手指的危險嗎？蘇木盯向窗外，當看到什麽時候，翹唇笑起來，“看。”

嗯？順着蘇木的手指，阮嘉看向窗外。

驚訝的趴在窗口。

帝國的天空上突然炸起了煙花，準确的說是有外敵入侵觸發了帝國領空的反炸裝置，不知道是怎麽繞過星球外的防空軍艦，等阮嘉細看時才發現，入侵的根本不是飛船或者艦隊，而是一只只活生生的蟲族。

這些蟲族形态各異，大多都是F級左右未進化完全保留了蟲族完全形态的蟲，這些人肉炸彈繞過了帝國的軍艦撲向帝都，也不怕死，人海戰術的往裏面擠妄圖突破，阮嘉手揪緊了，她很擔心帝國的領空能不能撐住，不過很快她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人海戰術根本不可能成功，一顆子彈從底下射了出去，所有的蟲族瞬間消滅殆盡。

就這？

害她以為星際大戰要爆發了。

“可憐的炮灰。”蘇木在身後說到，阮嘉贊同的點頭，又聽他說道：“只是為了轉移視線，就拿來用一用。”

“轉移視線？”阮嘉問道。

“嗯。”蘇木又指了個方向，“看那裏。”

他選的位置絕佳，指的地方也很明确，阮嘉一眼就看到那裏有個兩個黑點落了下來，非常快速隐蔽，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她看到在炮灰的掩護下，那兩個蟲族落在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他們除了觸角跟人類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A級以上的蟲。

其中一個站穩後，動了動背脊，彩色的大蝴蝶翅膀舒展而出，他撲扇了兩下後又收起。

另一個在轉身時阮嘉看到了她後面黑色的蜂針。

這時旁邊有個人路過，看到兩只蟲族驚懼的瞪大眼睛還沒喊出聲來，女蟲族就迅速的殺死了他。

“！！！”阮嘉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咽下快要出口的尖叫聲。

不行不能叫，被發現就遭了。

蘇木的手安撫的放在她的背上，說：“別怕，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他們是來找人的。”

阮嘉聲音發緊，“找人？”

“嗯。”蘇木看向窗外，興致滿滿的說道：“找他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