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節

原來他一直想要的也并不是這個，而是她能夠永遠像初遇時聽到她唱歌之後那般開懷的笑。

要是能一直笑着……就好了……

“阿泠！”

赤鱬在流光面前絕了氣息。忽然一個浪頭從水下翻上來卷走了赤鱬的身體，流光想也沒想跟着跳了下去。

———

水底似乎有一個通道，流光看見赤鱬的身體似乎被一只無形的手拽着沉了下去，穿過了譚底那一層阻礙，接着半個身體似乎都陷進了水底的泥沙中。她擔心下一秒赤鱬就會消失不見，趕緊抓住他的一只腳，跟着陷入了泥沙之中。

一陣墜落之後，流光狠狠跌在了地上。她勉強擡頭尋找赤鱬，發現他也摔落在不遠處，已經恢複了妖身。

頭頂金光閃耀，一塊巨大的晶石懸在上空，散發着無與倫比的金色光輝。仔細看時才能發現這晶石竟然是空心的，裏面燃燒的正是永恒不滅的極淵冥火。

流光爬到赤鱬身邊，輕拍他的臉頰，可他再無反應了。他失去了人形，逐漸化成一尾小魚，紅紗似的尾巴包裹着身體，紅色的鱗片也沒了光澤。

她垂着頭。

“神女……”一個聲音出現在她背後，帶着三分戲谑七分不屑。

一只巨獸站在離流光不遠的地方，渾身披着白毛，頭頂有兩只金角。

它邪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流光，似乎在辨認她是否就是當年殺了自己的那個人：“竟然真的是你，我還當是被騙了。嚯，你還帶着這跟金簪啊，當年你是用這東西将我的腦袋從脖子上砍下來的。”

流光将赤鱬珍而重之的收進懷中，然後慢慢站起了身。她的魂力已經減半，此時絕不是對戰窮奇的最好機會，可是她也沒有退路了。

赤鱬死了，背後想要削減她魂力的人目的也已經達到了。窮奇的出現，還真是恰到好處。

流光面無表情道：“窮奇，不管是誰将你喚醒的，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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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奇目露兇光，回想起那時流光一人一劍闖入它藏身的妖界黑城，将它從萬妖陣中揪了出來，當着衆妖的面砍下頭顱的場面。

當時它自以為得到了黑城的庇佑必然不會出事，沒想到連黑城城主都被流光一劍挑下城樓。

那是妖界所有妖族的噩夢，劍光與血光輝映，頭顱與肢體齊飛。流光殺了個昏天黑地，甚至沒有理會城中妖怪自願交出窮奇的提議，将整座城池變作血光之城。

窮奇逃了一次，第二次還是被流光抓住，她嗓音低啞地在它耳邊笑，它準備了一肚子的辯解甚至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自己的頭顱已經滾落在地了。流光将劍上的血擦在它的身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從此，它開始了長達千年的噩夢。它雖然被砍下頭顱卻沒有完全死去，妖界坍塌之後随着黑城中無數妖怪的屍體一同被壓在廢墟之下，日複一日。直到有一天它被從廢墟之中拉了出來，一雙腳停在它的臉側，帶着笑意的輕嘆聲傳進了它的耳朵。

“竟還不曾死絕，正好。”

那人将它的頭顱重新縫在了身體上，恢複了它八成的法力，安排它在珠峰重新出現。

它并不想聽那人的，可是卻被那個人的一句話攝住心魄。

“你就不想親手殺死自己的仇人嗎？”

于是它等待至今。

窮奇咬牙冷笑：“你一個三魂只剩一魂的殘魂還敢在這裏叫嚣。當初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卻非要追着我不放，如今還敢找來這裏。要是這回再讓你活着回去，我就不是窮奇！”

“井水不犯河水？”流光嘴角笑容一滞，目光冷然，“靈笈救你于山林，教你術法養你長大，你是怎麽對他的？五荒山的神族是如何一夜之間就被黑城的妖族全滅的？那裏結界的出入方法就只有住在五荒山的神族知道，妖族是怎麽趁夜破開結界的？你自欺欺人的手段最好高明些，免得招人笑話。”

窮奇眼中愠色愈甚，卻忽然平靜了下來，大笑起來。

流光抿唇：“你笑什麽？”

“我笑你竟然以為自己同那老鬼是一道的。”窮奇止住笑，一臉同情地看着流光，“你明明和我一樣出身山林，我們本來就同樣是天地間的至邪至兇，你竟然還信了那老鬼的話，和他們站在了一處，真是太可笑了啊。是，你的确從不食人，可是你殺妖啊，死在你手中的妖物又何止千萬之數！這和我食人又有什麽不同？難道你敢說，你用劍斬下妖族頭顱的時候就沒有感到過一絲一毫的快感？”

窮奇挑釁地看着她，巨大的身體像是一座小山，連目光都那麽居高臨下。

流光握着金簪的手微微顫抖。

“你胡說……”流光道，“我斬妖除魔只是為靈笈報仇，死在我手裏的妖怪絕沒有一個是不沾染鮮血的無辜之妖。事到如今了你還在狡辯，上次既然沒能完全殺掉你，這次就徹底送你去死好了。”

流光手中金簪瞬間化作金劍，她毫不遲疑地持劍沖了上來。

兩個身影立刻纏在一處，流光雖然魂力只剩一般卻勝在身形靈巧，又有金劍加持，數次在窮其身上劃下劍痕，試圖削弱它的體力。窮奇體型巨大來勢洶洶，卻很難躲避流光的攻擊。

不過窮奇似乎對流光手裏的金劍沒有那麽懼怕，身上的傷口竟然在慢慢愈合。

看到流光略顯震驚的模樣，它有些得意：“以前你的金劍神力未減時才可刀刀見血傷口不愈，如今看來不僅你只剩一縷殘魂，連你的金劍神力也遠不如當年了，可嘆可嘆。你拿什麽同我打呢？”

窮奇一掌揮來，巨掌帶着掌風差點把流光整個人都拍在了地上。

流光順勢一躍跳到了它的胳膊上，然後爬到了它的肩上。窮奇伸手去抓，流光卻已經騎在了它的背上，順着妖骨摸到了妖丹所在的地方，提起金劍便刺！窮奇感到威脅，同時怒極，瘋了似的要将流光從背上甩下來。流光受到晃動失去準頭，一劍刺歪，鮮血奔湧而出。

窮奇發出了一聲怒號。它被這一劍刺激得失去了理智，紅了眼在地面上奔騰跳躍，終于将流光甩在了地上。它一把按住流光，憤怒地張開了大嘴。一個火種從它嘴裏飄了出來，越來越大，逼近流光的時候已經擴大成了一團火焰，将流光整個人包圍了進去。

疼！

流光從未這麽疼過，這種疼痛甚至超脫了死亡，是靈魂燃燒時才有的劇痛。金劍從她手中脫出，她四肢蜷縮到一起，火舌舔着她的臉、她的手腳、她的身軀，似乎想以她為燃料将她燒個幹淨。

這是極淵冥火，是天地間最純粹的火焰，能夠脫人肉骨灼燒靈魂直至灰飛煙滅，沒有任何術法能将它熄滅。

流光聽到了窮奇的笑聲，曾經是她看着它妖首落地，如今換它看她被冥火灼燒。

上次死的時候流光還沒什麽感覺，這次是真的會死了，再也不會醒來的那種，流光卻還是沒有什麽感覺，心裏還想着不知顧申他們現在在哪裏。

疼痛占據了流光所有的心神，以至于她聽不到窮奇的笑聲被打斷，一陣混亂之後，有個東西滾到了她的身邊，也被包裹在了極淵冥火之中。不過這個東西似乎并不恐懼，甚至還興奮地跳動起來，在火焰之中徜徉，逐漸吸收了所有的火氣。

流光身上的火焰越來越小，疼痛也逐漸減輕，她慢慢重新睜開眼來。

一條黑色的四腳蛇趴在她的胸前，和她四目相對，兩只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舌頭還在她臉上舔了舔，似乎還想讓她燃出剛剛的火焰來。

這……是什麽東西？

四腳蛇

顧申同江魚都沒有想到眼前會是這幅畫面。

他們兩人在天玄盤的指引之下，利用江魚的五鬼搬山術在山壁中鑽了一條隧道，灰頭土臉地在裏面爬了好久，才終于找到一處空穴。剛剛爬出來就看到流光與一巨型怪獸戰在一處，火燒上了她的身體。

江魚祭出青芒劍就直沖巨獸而去，顧申則一路跑到了流光的身邊，發現她已經燒得神智全無了。他試圖撲滅她身上的火，卻一點用都沒有，水澆上去之後火反而燒得更旺，流光臉上的神色愈加痛楚。

顧申正束手無策，忽然覺得胸口有個東西動了一動，誰知那藏在他懷裏的鱗晶自己滾落出來，正好掉到了流光的身上。

一開始他還很着急，後來看那鱗晶好像正在吸收着流光周身的火焰，鱗晶的表面越來越潔白光滑，竟然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漸變得圓潤起來。

随着火焰越來越小，鱗晶上開始出現一道道細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