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8

周圍所有新奇的一切，都沒有得到宣羽馳的關注，他靜靜地坐在格力斯的面前，一言不發。

即使格力斯問了他很多的問題，宣羽馳也一個都沒有回答。

最後無奈的格力斯問道：“我們即将要啓程，你要不要和他們道別？”

宣羽馳這才用力地點點頭，一邊哭一邊對士兵B說道：“方塊，我要給你做最好的中央處理器，我要給王大頭最厲害的武器，要把他改造成最帥的機器人，我要給缇娜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我要給長幹造一個大大的實驗室，立新是個壞人，我什麽都不要給他。”

士兵B把這些話翻譯成為了信息傳遞給對面的人。

“不過，你們大概能夠活很久很久吧，但是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見你們，人類的壽命那麽短，我想你們了怎麽辦？”

宣羽馳抹了一把眼淚，“我的話說完了。”

“好孩子。”格力斯輕輕地拍了拍宣羽馳的肩膀，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使命，這個孩子做到了堅強地說再見。

就在格力斯下令想要起航的時候，被宣羽馳拉住了衣角，“可以再等等嗎？”

格力斯明白此刻他的想法，也明白這個地方有他獨特的使命。

但，沒有人能夠拒絕這個小孩子的要求。

他們靜靜地看着對面的銀色球體，日月星辰，亘古不變，那不過是一群對這片星空知之甚少的人類發出的聲音。

當有一天，人類對這個世界了解甚多的時候，就可以知道，萬事萬物，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格力斯記起在一個月前剛剛接受任命時候的情形，逸國首相楊然下達了批準逸國科學研究局對M星域進行探索的指令，而受命的格力斯和科學家裴玉一起，踏上了這片旅途。

他一直謹記楊然對他們整支隊伍所說的期望，研究M星域，對研究逸晌百年前的大戰具有重要的意義，證實歷史，揭穿晌國一百年前醜陋的嘴臉。

這段歷史一直塵封着，因為這片星域已經百年內無人踏足。

百年前，第五次星際大戰爆發，頃刻間蔓延至人類已知的星域，在那場大戰中應運而生的恐怖的武器，至今仍令人膽寒。

滑彈是其中一種殺傷規模最大，殺傷程度最徹底，殺傷後續影響最為深重的武器，并且在一百年後的今年，仍舊沒有任何武器可以超越它。

它能在頃刻之間摧毀範圍巨大的星域，其間的星球大部分被摧毀，留下的只是一片殘骸。

那是逸國最為深痛的歷史，但逸國經此一戰，徹底打贏了晌國。

同時留下來的，是煊國一百年都無法橫跨M星域的沉痛。

“他們，或許有不得不留下來的理由。”格力斯望着并沒有任何變化的銀色球體，“他們，是英雄。”

宣羽馳抿緊了嘴巴，英雄？正當他想問的時候，士兵B驚喜地喊道：“上尉，你看。”

他們被屏幕上那仿佛是從四面八方被打碎的雞蛋一樣的畫面給震驚了，蛋殼之中的原來的物品這才緩緩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當他們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噙滿了淚水。

但是，身為軍人的他們不可以流淚。

傷痕累累，殘破不堪，這是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形容詞，但即使殘破不堪，即使傷痕累累，她身上的痕跡也永遠無法抹去那标志，她的艦身上的奮勇高歌浴血而生的鳥一再地證明了她的出生。

是那麽的高貴，是那麽的沉重。

即使除了那只血鳥以外，艦身上已經沒有完整的痕跡，即使整艘艦沒有完整的武器，即使整艘艦幾乎很難讓人辨認出這是一艘曾經馳騁星際的星艦。

但，幾乎在場的所有士兵，長官，都能夠辨認出這是泰坦號，一百年前，在與晌國一戰中立下了赫赫軍功的軍艦。

歷史書中，這艘軍艦是逸國最為出名的一艘，已經不存在了的星艦，她的一生，從建造開始，就參與了無數次戰役，伴随着逸國血腥的成長之路，她也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功勳與榮耀。

但就在勝利在即的時候，但就在她即将看到逸國成立的時候，她倒在了逸國成立前最後一個戰場，倒在了勝利之日的前夕。

但她，打響了勝利的槍聲，前赴後繼的人們，趕走了世界的惡意。

而她卻永遠沉睡在了M星域之中，沒有人想着她還會活着。

每位士兵心中的泰坦號仍是那艘銀色的鬼魅的身影，那只血紅色的鳥似乎是她全部熱情的表露，在那麽一個逸國幾乎所有的星艦都比晌國落後的年代，泰坦號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

泰坦曾是古老的傳說中統治世界的神族，當她創造出來被賦予這個名字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希望她能夠帶領逸國走出目前困難的處境。

而泰坦號做到了。

“這就是那場戰争的英雄啊，她還活着。”裴玉看着屏幕中的身影，幾乎癡迷地看着屏幕中的一切。

完全破爛的星艦，在裴玉眼中如同一件精妙絕倫的藝術品一樣。至今星艦制作所的所有人都不得不為當年造出泰坦號的人的技術而驚嘆，這艘超越了時代的星艦像是賜予逸國的禮物一般。

處于一片逆境的逸國，即使再奮鬥幾十年都不可能造出那麽艘星艦，但一群願為國奉獻的科學家，從各國借鑒了優秀的技術，他們甚至偷偷将絕密資料帶回國內，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一群科學家靠着毅力堅持完成了這艘在逸國歷史上最為著名的星艦。

帶着所有人的願望，泰坦號踏上了征途，并且實現了所有人的寄托。

逸國沒有人會否認她是英雄，國外也有很多人奉她為傳奇。

格力斯率先向泰坦號敬了個軍禮。

星艦上的所有士兵都沖着泰坦號的方向敬了個軍禮。

泰坦號的故事，留在他們的心中。

而以楊剛為代表的制造泰坦號的科學家們留下的楊剛精神，名垂青史。

每個人都忍住淚水，因為他們發現當他們看着泰坦號滿身瘡痍的時候，沒有人會忘記她曾經為這個國家付出了什麽。

“她是個英雄。”格力斯重複了一遍，內心深處滿滿的是感動，有些理解她不願意跟着他們離開的原因。

在這裏，埋葬了在她星艦上的所有士兵，那是和她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而她也早就應該在一百年前和她的戰友一同死去。

而她已經如此破敗，經歷不起漫長的星際旅行，即使回去了經過修理也不再是當年的泰坦號了，不如就徹底沉睡在這裏，成為歷史長河之中的英雄。

宣羽馳緊緊地抓住格力斯的衣角，此刻的他不懂格力斯的這句話，也不懂得周圍人的這種反應，更不懂外面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似乎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氛圍，他有些害怕，“到底發生了什麽？”

格力斯低頭看了看宣羽馳，泰坦號堅持到現在是因為這個孩子嗎？

“她是泰坦號，逸國的英雄。将來你會了解到她的歷史，會發現她會是你最為尊重的一個人。”

屏幕之中的泰坦號似乎到了最後的時刻，當她從外面的保護殼中破繭而出的那一刻，就已經預示了她的生命到了最後的盡頭。

“大人。”立新看到了那雙藍色的熒光眼中有自己所不明白的意思，明明機器人的熒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偏偏立新覺得老人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般，但這一刻，他完全讀不懂老人的想法，“馳馳真的是這樣說的嗎？”

“是。”老人根本沒必要去騙他們。

立新一下子沉默了。

方塊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那個從小喜歡睡在自己頭頂的小孩子，讓方塊覺得自己的存在很有價值，他是泰坦街上型號最落後的機器人，他經常會站在路中央動也不動，他沒有立新那樣高級的中央處理器，沒有長幹那樣聰明的頭腦，他是個最差勁的機器人。

但是，方塊覺得，馳馳給了他存在的價值。

即使他的型號再落後，那又怎麽樣？

他能提供給馳馳別人都無法提供而馳馳又必不可少的溫暖。

即使，長大後的馳馳已經不再需要了，但是他能從那個孩子眼中看到自己對他的意義，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感覺到了，即使再差勁的機器人，都有存在的理由和意義，都有愛他的人。

“我想去找他。”方塊低下了頭，站在老人面前，開口道，即使他知道，說出這句話就是對他一直記錄于程序中的那部分作對，就是違背了自己身為機器人的準則，但他本來就是個不那麽好的機器人不是嗎？“我不想離開馳馳。”

立新驚訝地看着方塊，缇娜他們并沒有開口。

即使他們心中也舍不得，但卻不會像方塊這樣開口，因為他們無法違抗自己的程序，無法背棄自己的系統。

但方塊開口的那刻，他們心中的枷鎖似乎被打破了，長幹也開口說道：“大人，我也想去找馳馳，人類社會對于沒有父母的孩子會非常地歧視，我們會做馳馳的父母。”

從馳馳離開的那刻起，長幹就一直在擔心，一個才六歲的孩子，無父無母的孩子，進入人類社會的時候，會經歷怎樣的事情。

無論那是什麽事情，都讓長幹很緊張。

缇娜也開口道：“大人，我們在這裏生活了一百年，從我們程序中有記錄開始，我們就按部就班地生活，我們是機器人，每天重複一樣的事情也并不覺得枯燥。”

以往，他們在泰坦街上每天都重複着類似的生活，開機的時候他們按照固定的路線走來走去，重複着一些無聊的話語。

看似按部就班的生活實際上只不過是一些程序的設定罷了，而缇娜給了這樣的生活一些格外不同的色彩。

身為在泰坦街上唯一的女人，她擔負着泰坦街上大部分的娛樂，她會唱些不那麽好聽但是泰坦街上每個人都愛聽的歌曲，她會講些很有意思的故事，她是泰坦街上的女神，光是女神這個詞就讓泰坦街變得不一樣了。

但這也只不過是昏暗世界中的唯一一點點色彩。

“但是，大人您也知道吧，從六年前，您願意收下這孩子，願意交給我們五個人撫養的那刻起，我們五個人就已經不一樣了，我們必須回去，無論是馳馳需要我們，還是我們需要馳馳。”缇娜推心置腹地講道。

王大頭也開口，“我也這樣想的。”

老人那雙藍色的熒光眼直直地看着他們，轉向了立新，“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立新有些緊張，雖然緊張這種情緒出現在一個機器人身上着實有些奇怪，但他們可是做出了違背自己程序的事情，這種心情就不算得上是奇怪了，“大人，我們五個人都希望回到馳馳身邊。”

“我明白了。”老人的機械音沒有任何的波動，她只是望着立新他們五個，一再地确認，“你們真的想好了？”

五人點了點頭，從未像這刻一樣這般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也從未像這刻這般，确認，管他的系統，管他的程序設定，管他的所謂的機器人的本能。

他只知道，他們想馳馳了，他們想和馳馳一起離開這裏。

雖然很對不起同他們一起生活在這片區域上的其他機器人，但是他們五個人心底裏都明白馳馳對他們的重要性。

一百五十年之後，他們還能夠回到這裏，而一百五十年之後，他們再也找不到世上一個叫做宣羽馳的人了。

“如果，我只能讓你們之中的三個人離開這裏，你們會讓誰離開，剩下的人在這裏可能也沒辦法繼續生存下去了，泰坦街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從泰坦街誕生開始，機器人的能量就一直被限制地提供，這意味着從很早之前開始，泰坦號的能源就不足了，老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破舊，但泰坦街依舊維持着往日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