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燕京徹夜無眠。
馬蹄響了一整夜, 踏遍了燕京的大街小巷。天亮後,戶戶大門緊閉,街頭巷尾空無一人。
完顏鹘懶的宅邸, 原本是遼國的皇宮。沿着皇宮周圍, 都是達官貴人的宅子。
此片區域向來安靜, 除了偶爾能見到被拆掉的大門,大門前下馬石上沾着的血漬。
如普通尋常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
可天, 終究變了。
遼國的皇宮大殿寬敞高大, 比起趙寰從大都一路所見的土屋氈帳,終于見到了像樣的屋子。
此處離汴京太近,就算城池再繁華, 金人還是有自知之明,躲在了大都老巢,不敢冒險遷。
完顏鹘懶住進了遼國皇宮, 按照女真習俗, 将大殿布置得不倫不類。
白虎皮,花樣繁複的地氈,大宋的圈椅, 官窯汝窯花瓶,碗碟香爐, 堆砌出令人眼花缭亂的富麗堂皇。
“可登記完了?”趙寰看完了賬冊, 揉了揉疲憊的眉眼, 問道。
周男兒與許春信兩人,一人清點, 一人記錄。忙着将屋裏的貴重,且不合時宜的物件歸整造冊, 收拾清掃。
屋內香爐裏點着陳皮,窗棂開着通風,撤下地氈與琳琅滿目的擺件,屋子終于寬敞明亮,空氣清新。
周男兒将賬冊遞到趙寰面前,道:“剛收拾好放進庫房,只庫房裏的物件還未曾對過賬。我們這就去,會早些将庫房清理出來。”
趙寰看的賬冊,與周男兒給她的賬冊不同,關乎兵器糧草,以及燕京周圍的鐵礦。她見到兩人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接過賬冊,道:“先別急,你們去歇一歇再去清點。”
許春信說話聲音都啞了,臉上的笑卻很燦爛,道:“我們不累,先前我還在跟周男兒說,好似又回到了汴京換皇宮當差一樣。起初還手生,過一陣就熟悉了。沒想到還有做回原來差使的一日,真是跟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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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男兒坐在小杌子上,忙着給趙寰煮茶,勸說道:“二十一娘,你先吃些茶水點心吧,別管我們了。等下十三娘她們就回來了,這裏離不開人。”
趙瑚兒她們亢奮得很,姜醉眉與徐梨兒也一樣,分別随着攻城活下來的金兵,加上完顏藥師,去金國權貴家搬糧食去了。
趙寰道:“将爐子茶水放在這裏就行,你們先去歇一歇。人有精神了,做事才不會出差錯。我也得眯一會,先養養神。”
兩人見趙寰放下了賬本,靠在圈椅裏合上了眼睛。周男兒忙去拿了褥子來搭在她身上,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趙寰閉上眼,腦子卻沒有停止思考,各種數字在腦中閃過。
糧草能夠吃多久,兵器能支撐多大規模的仗,僅有的一座鐵礦,每天必須打造多少刀箭。
完顏宗弼他們的兵,什麽時候會折回。完顏鹘懶的老巢被抄了,眼下的局勢,是金國與大宋汴京之間,豎起了一道屏障。
金國會如何發瘋,若是京西東兩路全部收複,大宋那群軟蛋,可以徹底喘口氣,茍且偷生。
富裕的江南,很快就會将他們養得膘肥體壯,骨頭繼續軟下去。
趙寰擡手覆上了眼眸,手心溫熱,捂了一會之後,酸脹的眼睛好過了些。她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睜眼看了去。
趙璎珞趙瑚兒姜醉眉徐梨兒幾人,一并走了過來。她們忙了一整夜,眼底都泛着青紫,眼眶凹陷進去。精神卻十足,人還沒到,笑聲先傳了來。
趙寰撐着扶手坐起身,跟着她們一起笑,“快進來坐。”她彎腰,從小爐上去提銅壺倒水。
徐梨兒一個箭步上前,搶過了銅壺,道:“我來。我們一點都不累,這一晚啊,抄了無數金賊的家,看到一車車糧食被拉出來,真真是痛快!”
姜醉眉與趙瑚兒笑嘻嘻附和,幾人一起洗簌完畢,坐下來邊吃茶點邊回話。
“不聽話的金賊家主,都一刀砍了。都不用我們動手,完顏藥師最積極,還有武熊他們,兩隊人馬在比賽着殺人。那些金賊貴人們吓壞了,馬上就老實了。我們将這些人都投入了大獄,林大文如今在大獄那邊忙。”
說完,趙瑚兒喝了口水,氣呼呼補充了句:“真是便宜了他們。”
趙璎珞戾氣頓現,用手肘将從不離身的刀往身邊撥了撥,重重點頭:“就該全殺了,将他們千刀萬剮!”
趙寰看了趙璎珞一眼,沒有說話。
徐梨兒觑着趙寰的神色,搖搖頭,道:“哪能都殺了,總要留些人,等着以後完顏宗弼他們來贖走。”
趙青鸾猶豫了下,問道:“二十一娘,金賊不比大宋,完顏氏之間向來不和。父子兄弟之間都能自相殘殺,何況是其他姓氏。就算抓了唐括氏,蒲察氏等金國的貴族,完顏宗弼真會答應?”
趙寰解釋道:“完顏氏的命,還真沒其他姓氏的金國貴族重要。好比是朝廷的黨争,你可以不把某一個官員放在眼裏,但他背後的派系,就不能不重視了。完顏氏還要靠其他貴族們支持,要是做得太絕,他們內部就得分裂。再蠢的完顏氏,都不敢輕視這一股力量。”
趙青鸾恍然大悟,笑着道:“那可得拿他們去多換些東西,不能便宜了完顏宗弼。”
趙寰沒打算放這些人活着回去,金國的狼崽子們,會走路就開始學着扛刀。
放他們回去,就等于放虎歸山。不出幾年,又會出一群到處咬人的瘋狗。
最好能利用他們,讓金國幾大貴族離心。
姜醉眉吃得半飽,拿帕子擦拭着嘴,轉頭四望,不由得笑了起來,道:“可算是像點樣了,昨晚我恍惚看了一下,真真是沒眼看。這也算是皇宮大殿,就是汴京瓦子裏唱大戲的戲臺,都比這布置得好。”
趙瑚兒撇嘴,道:“金賊一群泥腿子,處處學漢人,卻只學到了皮毛。不過,他們從大宋收刮去的寶貝,真是多啊!”
姜醉眉原先的鄙夷散了,眼神暗了暗,道:“先前我每看到一樣大宋的物件,這心啊,就難受幾分。二十一娘說過,大宋就是小兒抱着金錠過鬧市,惹了人眼紅。我們再看不起金賊,他們卻将大宋打得到處逃竄。不是大宋輸給了他們,是輸給了自己,輸給了朝廷那群混賬。”
她猶豫了下,看向趙寰,問道:“二十一娘,若朝廷知道了我們這邊的舉動,他們可會派兵來增援?”
趙寰坦白道:“我不能确定。我只先做好該做的準備,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尤其是趙構身上。”
姜醉眉捧着茶杯,苦笑道:“說實話,我入了康王府,曾與王......他同床共枕好些年。要說從前,我對他還能了解一二。時也異也,如今他身份已經不同,就不敢保證了。就算是刑娘子,他的嫡妻亦一樣,縱使再重逢,也認不清彼此了。”
屋內幾人都低下了頭,神色若有所思。
以後說不準,她們最大的敵人,不是金國,而是大宋趙構。
這時林大文也回來了,趙寰招呼他坐下,指着茶點道:“辛苦了,先歇口氣。”
林大文飛快塞了幾口,說了牢獄那邊的情形,道:“二十一娘,我派了近百人在那邊守着,嚴加看管,防着他們逃走。”
趙寰沉思了下,道:“你去打聽一下,燕京有哪些閑漢,平時巴結權貴,卻處處不受待見。找到閑漢們,給他們些好處。唔,就封他們做押鋪吧,讓他們去管。”
押鋪是不大不小的官,隸屬軍巡鋪,上級是京城巡檢。除了禁軍班值守着京城治安,其他偷雞摸狗,放火防盜等事情,都屬于軍巡鋪管。
林大文愣住,一時不明白趙寰的安排。
媚上者,必會欺下。一旦給這些平時被看不起的混混們,指甲蓋點大的權利,他們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落在他們的手上,這群金國貴族們才會知道,什麽叫做折磨。
趙寰沒有深說,只淡淡道:“我以前說過,曾經被金人奴役的苦,要百倍還給他們,這就是在要賬。過些天,你們去驗收成果就好。”
先前金人殺金人,完顏藥師與武熊之間的反目成仇,他們都看在眼中。對趙寰的安排,自然深信不疑。
林大文感慨不已,道:“完顏藥師先前說要見你,武熊也要見。我怕兩人一并來了,說不定會打起來,就攔着了。二十一娘,你可要找他們前來一見?活下來的那些金兵俘虜,我左思右想,還是沒想好如何處置他們,得你拿主意。”
趙寰道:“他們拼着活了下來,就讓他們再多活幾天吧。既然完顏藥師與武熊不合,就不要強把他們分在一起,讓他們各自領一隊人馬。活下來的金兵俘虜,打散了,分給他們。”
姜醉眉聽得撫掌大笑,道:“這樣好,讓他們繼續狗咬狗,自相殘殺,死得一幹二淨!”
其他人跟着一起笑,七嘴八舌道:“夜裏我看到他們自己人殺起來,一點都不心慈手軟,真是暢快!”
人性醜陋得很,趙寰只一想,着實沒心思随着他們笑,道:“還要攻打相州呢,可不能殺光了。對了,林大文,你去給他們一點好處。我先前看到庫房裏有銀錠,是大宋的歲幣庫銀、但你去問周男兒許春信領十錠。當着他們所有人的面,交到兩人手上。他們分不分,如何分,就看他們的了。庫銀不同于其他,得了可是臉面。我得有自己的态度,瘋狗咬了人,不給點骨頭可不行。”
林大文應下,問道:“二十一娘,何時攻打相州?”
趙寰沉吟了下,道:“完顏藥師上了年紀,讓他先養兩天傷,別在路上就沒了命,還如何能打仗。此次出兵相州,我們不能貪心。我們的兵馬人手不夠,占據了相州城也守不住。重點在兩個目标,一是杜充阖家老小,二是糧草兵器。”
趙璎珞立刻握緊了手上的刀,咬牙切齒,陰恻恻道:“杜充這個逆賊,我定要将他碎屍萬段!”
徐梨兒她們幾人也忙紛紛道:“二十一娘,這次我也要去!”
趙寰想了想,道:“好,各自領五十兵馬前去。但先得說好,你們要協同作戰,不能各自為政。關于大家具體的官銜,等大仗之後整編過兵營,再議。”
聽到趙寰終于提及了官銜,大家心底深處盼着的東西被提及,皆激動不已,暗自摩拳擦掌,發誓定要做出番模樣來。
從打進燕京起,這個問題就不得不面對了。趙寰知道大家都在期待着能管事,有正式的頭銜,她也不會辜負他們的辛苦。
患寡不患均,不能剛有起色,就先內亂了。趙寰必須深思熟慮,做出适合他們的妥善安排。
趙寰其實還有個顧慮,如今尚未發生,她只能暫時擱置,按照眼前的進度來做事。
翌日黃昏時,祝榮領着大隊人馬,也到了燕京,林大文他們忙着前去安置。
趙寰見林大文做得井井有條,便放了心,去燕京城巡視了一番。回來洗漱過,茶碗剛遞到嘴邊,就聽到外面一陣哭泣擾攘。
周男兒出去一看,急匆匆走了回來,道:“二十一娘,喬娘娘在外面哭。嚴娘子帶着大郎在旁邊勸,鄭娘娘趕了過來,把她們都拉住了。”
真是熱鬧。
趙寰挑了挑眉,說了聲我知道了,便坐下來繼續吃自己的茶。
周男兒忙交待許春信守在屋裏,她則出去一看究竟。
喬貴妃捂着胸口,一個勁地喊着我兒,哭得凄凄慘慘。
嚴善拉着趙一郎,在旁邊勸她:“戰場上刀箭無眼,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景王本來就一直病恹恹,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就是不上戰場,留在在五國城也熬不了幾日。如今與金人打仗沒了,以後百姓也能念着他一聲好。”
鄭氏聽得既想笑,又無語至極。
嚴善勸人,就是亂打王八拳。胡亂揮一氣,雖被她打中了要害,卻讓人不舒服,堵得慌。
鄭氏上前攙扶住喬貴妃,對嚴善道:“你可是要去找二十一娘?快去吧,外面冷,別凍着了大郎。”
趙一郎被嚴善緊緊拽在手裏,面目呆滞望着她們,清鼻涕都快流到了嘴裏,依舊無動于衷。
嚴善忙低頭看向趙一郎,哎喲一聲,掏出布巾熟練地替他擦掉鼻涕。
攏了攏他的衣襟,嚴善牽着他往前走,邊走邊教他:“等下記得要見禮,那是你的親姑母,嫡嫡親的姑母。以後啊,你就跟在姑母身邊,讀書習字,學本事。”
鄭氏看了眼離開的嚴善,眼神微頓,然後收回視線,拉着喬貴妃道:“景王乃是為了大宋而亡,再說人死不能複生,你去找二十一娘做甚?回去吧,你別哭壞了身子。”
喬貴妃抹了把眼淚,哭喊道:“我就剩下這麽一個兒,他沒了,留下我這個老婆子,以後你叫我如何活?我兒沒了之後,就草草掩埋了,連像樣些的墳都無。我就是要給他燒點香燭紙錢,他都收不到。”
一想到趙杞的屍首,與其他人混在一起,喬貴妃的心就痛得死去活來。她不知哪裏來的勁,一把甩開鄭氏的手,跌跌撞撞往大殿奔去。
鄭氏懊惱不已,趕緊追了上前。周男兒與許春信站在屋外,兩人看到喬貴妃,沉着臉上前就要攔。
“讓她進來吧。”趙寰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嚴善先前進了屋,臉上堆滿了笑,推着趙一郎上前見禮:“這是姑母,親姑母。”
趙寰打量着他們母子,嚴善以前臉上散不去的陰霾,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路奔波,她卻精神得很,眉目飛揚。
趙一郎三歲時就被送到金人手上,跟着趙植他們一并入了五國城。趙寰也不知他如何活了下來,見他呆愣的模樣,嘆了口氣,溫和地道:“不用多禮,坐吧。”
嚴善本來沉下臉,作勢要訓斥趙一郎。聽到趙寰不計較,長長舒了口氣。
她好不容易得而複失的兒子,心疼還來不及,哪舍得說半句重話。
剛坐下來,嚴善就迫不及待,笑道:“二十一娘,我聽說佛佑神佑三十三娘她們都跟着你一起讀書,就想大郎也到入學的年紀。若是以前啊,他早就延請了先生,識得許多字。遭遇這一場苦難,耽擱了大郎識字,我這心啊.....”
抽噎着哭了幾聲,嚴善拿着帕子,蘸着眼角的淚。正要繼續說下去,外面就鬧了起來,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鄭氏緊随喬貴妃身後進了屋,她對趙寰歉意地道:“對不住,我沒能攔住她,得讓二十一娘頭疼了。”
趙寰道了聲無妨,招呼鄭氏與喬貴妃坐。
鄭氏坐下了,喬貴妃卻沒動。周男兒與許春信上去攙扶,她一扭身避開,悲憤地道:“二十一娘,我自問以前沒有對不住你阿娘王貴妃之處,更與你有任何過節。為何你這般殘忍,要我兒去死?嗚嗚嗚,我的命好苦啊!”
趙寰聽了喬貴妃的控訴,連眼皮鬥沒眨一下,不緊不慢問道:“喬娘娘,你是來興師問罪,還是來讨公道。或者,你究竟想做什麽,就直說吧。”
喬貴妃的哭聲堵在了喉嚨,一下楞在了那裏。
趙寰點頭,強調道:“我真的很忙,所以沒功夫說閑話。既然你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姑且聽我說幾句。當年你被送到金人手上的兒子,一共有三人。從五國城裏出來,你活着的兒子,就只剩下了景王趙杞。前面沒了的那兩人,金人如何安葬了他們,你可有前去質問金人。問他們為何如此殘忍,要害你的兒子們?”
喬貴妃死在五國城的其他兩個兒子,死了之後,也就是破葦席一裹,擡了出去。他們究竟埋在了何處,或許被扔在亂葬崗裏,喬貴妃無從得知,如何敢去金人面前多說一個字。
趙寰盯着喬貴妃,聲音不高不低,問道:“你跑來沖着我質問,是覺着我好說話,還是我好欺負了?”
喬貴妃只與趙寰對視了一瞬,心就莫名其妙一寒。她不敢再看,慌亂垂下了頭,嗫嚅着,結結巴巴道:“我不敢.....,沒有.....”
趙寰打斷了她,指着屋子,道:“你沒來過這裏吧?此處,以前是遼國的皇宮正殿。後來,遼國被金國滅掉,皇宮成了完顏鹘懶的府邸。如今,我住了進來。”
喬貴妃不由得随着趙寰的指點看去,大殿富麗堂皇,森嚴肅穆。
趙寰笑了下,凝視着自己無力的右手,道:“想起來,我覺着也恍若隔世,不久之前,我還在金國的浣衣院,你們在五國城。兩處地方,都是人間煉獄,死了無數人,白骨累累。我們能活着相見,在此處說話,不是佛祖保佑。是我一刀一刀,用命拼了出來。喬貴妃,珍惜眼前啊!”
鄭氏低頭吃茶,好似要将茶碗看出花來。嚴善與趙一郎一樣呆,坐在那裏。先前的意氣風發,風風火火,全不見了蹤影。
趙寰從頭到尾,都面容溫和,語氣平緩。屋內暖香撲鼻,嚴善卻沒來由感到後背發涼,揪緊了手中的布巾。
趙植是趙寰的一母同胞。趙植與趙佶他們死在了一起。
沒了丈夫,嚴善沒有半點傷心,她只感到了徹底的解脫。尤其是兒子回到了身邊,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人活了,心思也活了。趙胡郎死在了五國城,剩下趙一郎這個嫡長子。
趙寰無法生育,以後就只得趙一郎,與她最親。
嚴善迫不及待帶着趙一郎來見姑母,趙寰待人溫和,心慈,拼命救了她們。待趙構的女兒,趙佛佑趙神佑她們都盡心盡力,何況是趙一郎。
此時,嚴善才後知後覺想到,此處本是皇宮大殿。
趙寰高坐在上首,已經是大軍的首領,并非單單只是趙氏二十一娘。更不能因着她溫和,就忘記了她一路殺到了燕京。
喬貴妃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失魂落魄就要轉身離開。
“喬娘娘。”趙寰叫住了她,道:“其他的兩人,我就沒辦法了。只景王為了大宋抗金而亡,以後功勳碑上,會有他的名字,他能享受到後人祭奠的香火。”
喬貴妃腳步一頓,鼻子又開始發酸。
生前圖個榮華富貴,身後就圖個好名聲,誰樂意被萬人唾罵。
喬貴妃清楚知道,趙杞這個名聲,得來的不那麽光彩。但至少,沒落個身後罵名。
“二十一娘有心了。”喬貴妃轉過身,朝着趙寰鄭重曲膝施禮。
趙寰忙欠身還禮,道:“這是應當的,喬娘娘是長輩,切莫折煞了我。以後你就好好活着,反正還有我們這些後輩,替你養老,養你一輩子。”
兒子沒了,身在陌生的燕京,無依無靠,沒了着落。有了趙寰這句話,喬貴妃心下一松,忙再次福身道謝:“我老得腦子糊塗了,趕來給二十一娘添亂。我就不打擾二十一娘了,你先忙。”
嚴善如木樁般,一下直起身,道:“我們也不多打擾了,二十一娘你忙吧。”
鄭氏也一并告退,趙寰留住了她,煩惱地道:“人多了,難免嘴雜,不知誰在喬娘娘面前亂嚼舌根。我本來不計較這些,只還要打仗,這種話不理會,那些人愈發來勁,最後讓金人鑽了空子。鄭娘娘,我太忙了,勞煩你幫我查一查,究竟誰在背後作亂。”
鄭氏看到趙寰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喬貴妃與嚴善,心情複雜得很。她頓了下,忙笑着應了,“我這就去,等有了眉目,就來給你回話。”
趙寰撥動着茶碗蓋,不緊不慢地道:“不用回了,你處置了就是。”
鄭氏下意識問道:“可是要殺了?”
趙寰不由得緩緩笑了,道:“人命貴重,不能濫殺。還是交給林大文,投進牢獄裏去反省,改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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