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岳飛走上前, 離得幾步站定,不動聲色打量着趙寰,道:“我知道二十一娘睡不好, 免得你擔心, 一直等着。”
勞累奔波之後, 岳飛的眉眼也帶着淡淡的疲倦。趙寰頓了下,深深颔首賠不是,道:“先前是我未經考量, 說了些氣話, 令岳宣撫為難,還請見諒。”
岳飛凝視着趙寰,很是佩服她的聰慧與周到。她估計已經猜出, 他并非是正常領軍前來相助。
若是将完顏鹘懶的屍首帶給趙構,或者将趙儉趙械的事跡,經他之口宣揚出去。激怒趙構, 他定會遭受鋪天蓋地的彈劾。
岳飛溫和地笑道:“無妨, 換做是我,亦會生氣,我倒是要多謝二十一娘, 處處替我着想才是。”
趙寰深知岳飛的君子氣度,亦是聰明人, 沒在此問題上過多糾結, 道:“我得先去看看傷兵, 還有陣亡的同胞。”
岳飛聽到趙寰說到陣亡時,聲音莫名低了幾分, 心情跟着低落下去,道:“傷兵的氈帳在那邊, 我陪着二十一娘前去。陣亡的同胞,已全部收斂好,會讓他們入土為安。”
趙寰道了聲謝,随着岳飛一起去了傷兵營。到了小娘子所在的營帳,他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外面等候。
傷兵營比起戰後的戰場,情形好不了幾分。藥味,血腥味交織,空氣沉悶。缺胳膊少腿的傷兵躺在那裏,不斷呻.吟喊痛。
姜醉眉徐梨兒她們都受了輕重不等的傷,其中趙青鸾傷得最重。左腿被砍了一刀,哪怕養好之後,走路也恢複不了正常。
趙青鸾倒不以為意,還與趙寰打趣道:“你傷了手,我傷了腿,以後我們互為手腳。”
趙寰陪着她笑,道:“好!我們都好生養傷,只要還活着,就不怕。你以後就算不能騎馬打仗,還有許多事情等着你做,可不能躲懶。”
趙青鸾頓時松了口氣,能從比畜生都不如的完顏希尹手上死裏逃生,她就算胳膊腿腳都被斬斷,也覺着值了。
何況,趙寰殺完顏希尹那晚,沒有棄她于不顧,她早已感激不盡。既然趙寰會給她安排活計,就不愁以後的日子。
躺在一旁的趙璎珞依舊昏迷着,臉色蒼白。她平時繃緊得如拉滿的弓弦,此時她好像陷入了香甜的夢鄉,安詳又寧靜。
趙寰輕輕将趙璎珞臉上的碎發拂去,眸中哀傷閃過,用力握了握她搭在身前的手,低聲道:“十九娘,睡夠了,就醒來吧。春日來了,我們先前已說好,要去賞花,你可不要錯過了今春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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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鸾靠在被褥上,聽得鼻子直發酸。平時經常遇到趙璎珞,知曉她的狀況,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對于她們這群走進了金兵營帳的小娘子,活着的日日夜夜,都是生不如死。
岳飛默默陪在趙寰身後,一起走遍了每間傷兵營帳,将她的舉動全部看在了眼裏,神色若有所思。
趙寰看完傷兵,再問郎中遇到的困難,能解決的,馬上着手安排。
不能當場解決的,則記下來,尋找其他的解決辦法。
最後,趙寰總是不厭其煩叮囑郎中:“藥材方面,你們不用節省,燕京還有許多藥,汴京也不缺,反正離得不遠,快馬加鞭去運來就是。若是需要幫手,立即提出來,我讓人來幫你們。最最重要的是,你們要注意休息,先要保護好自己,無需硬撐,不能先倒下。”
每次說話,她都會認真看着郎中,語氣溫和,眼神真摯。說完之後,她會颔首,表示她的謝意。
郎中們像是遇到知音般,對她既恭敬,又信服。哪怕再勞累,都不肯歇息,腳步如飛去忙碌了。
岳飛心中滋味萬千,且不易趙寰的做事方式,且看她的氣度,就能明白一二分,她為何能成事。
只是,趙寰看似一切如常,岳飛望着她消瘦的背影,穩穩的步伐,他總無端覺着,她好似在哭。
這份感覺,直到了擺放陣亡兵丁的屍首之處。
眼下天氣不算太冷,還未曾埋葬完的屍首,密密麻麻堆放在一起,令人窒息的氣味,彌漫在空中。
眼前的情形,就算是岳飛見過無數的慘狀,也不忍猝視。
趙寰靜靜站在那裏,她的半邊臉隐在暗中,半邊臉在淡淡的月輝下,比雪還要白幾分,使得眼眶的紅意尤為明顯。
片刻後,趙寰單膝跪下,因着右手受傷,左手搭上去抱拳,行了軍禮。
趙儉與趙械的屍身,單獨放置在葦席上,周圍放了些碎冰。
趙寰起身走上前,在他們面前站定,望着他們已經僵直浮腫的身子,深深曲膝福身,行了家禮。
岳飛心沉甸甸的,走上前拜祭。趙寰讓在一旁,作為親人叩首答謝。
夜裏的風,好似大了一些。嗚嗚咽咽。趙寰的淚,始終沒流下來,風好似在替她哭。
獨輪車候在外面,等着拖他們去埋葬。趙寰沒多逗留,很快便離開了,好讓他們繼續忙碌。
岳飛落後一步,走在趙寰身後,低聲道:“每次打仗,無論勝敗,我都很難過,惟願天下太平,再無戰亂。”
“嗯,這是所有人的期盼。”趙寰附和了句,腳步微頓,看着他道:“趙氏一族的男兒們,無論老小,一并被擄到金國。其中趙氏皇子幾十人,我到五國城時,還剩下十多人。他們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
她單手比劃了下,道:“五國城的土牆,就這麽點高。因知曉他們軟弱無能,看守的兵丁很松散。我當時幾乎不費什麽力氣,将他們全部救了出來。我鞭打着他們,将他們全部趕上戰場。趙儉與趙械,是最後活下來的兩人。他們當時吓破了膽,哭着鬧着,求我放過他們。”
岳飛安靜聽着趙寰述說,她好似在說家常般,緩緩道來,道出她的怒其不争與憤怒。
“在白溝河,我遇到了完顏藥師,那是我真正面臨的第一場大戰。那一戰,死了很多人。我将他們拉到那些屍首邊,讓他們反省,想好了就來告訴我,以後會如何做。否則,我會讓他們永遠去伴着那些屍首。”
趙寰搖頭,無力笑了下,笑容極淡,一閃而過:“到最後,其實他們仍然未能理解。他們是皇子,他們有什麽辦法,金兵那般強大,他們站出來,就好比是螳臂當車。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但絕不同意。迫于我的壓力,他們還是上了戰場。所幸,他們沒太折辱趙這個姓氏,在最後對得起他們前十幾二十年享受的百姓供奉,他們拼了命,與金兵戰到了最後。”
完顏藥師受了重傷,估計活不了多久。岳飛當時聽到部下提到他,還不敢相信,他竟然被趙寰收複了。
趙寰道:“岳宣撫,你先前說,人人都盼着天下太平,但天下并不是只有簡單的盼望,就會太平。退一步不會太平,給歲幣也不會太平,議和更不會太平。只有你擁有強大的實力,尤其是武力震懾,才能求得真正的太平。”
岳飛苦笑一聲,道:“二十一娘說得極是,我也是這般認為。官家那邊,他們希望能得到喘息,先穩定了局勢,再從長計議。無論官員還是百姓,都已經疲憊至極,不堪重負。”
趙寰嘴角譏諷上揚,道:“我就知道趙構會這般,他們總是不忘将大局提到嘴邊,做出來的卻是,一大群人護着一條敗家犬,茍且偷生。可他們不知,百姓沒了他們,才能真正減輕負擔。軍營沒了他們,無需束手束腳,像是眼下的岳宣撫這般,左右為難。”
岳飛擡眼看向趙寰,她的目光沉沉,不躲閃不回避,與他對視。
堅持了一會,岳飛終是敗下陣來,坦白道:“二十一娘聰慧過人,我也無需隐瞞。先前朝廷派我去宜興平叛,我去了之後,金兵已經匆匆撤離。原本我該班師回朝,卻一路追随,到了此地。”
先前岳飛來信說,趙構要與完顏宗弼議和,以他的聰明,哪能猜不出金兵的打算。這次他來,不算是違了皇命,也不算是擅自做主,端看趙構會如何想。
趙構肯定不願意岳飛前來,朝廷那邊的局勢,趙寰所知不多,沉吟了下,徑直問道:“趙構會如何處置你?”
岳飛神色從容,半點不見擔憂,道:“在決定之前,我就想到了最壞的後果,但我無悔。此次完顏宗弼的兵馬,折損了大半。遼兵死傷近七千餘人,二十一娘的兵馬,死傷近五千。朝廷那邊,”他語氣凝滞了下,苦澀地道:“應當會很滿意。”
趙寰冷笑一聲,說了聲也是。她的兵馬不多,雖說折損較少,對于趙構來說,也算是兩敗俱傷,足夠他高興了。
夜涼如水,月亮漸漸西斜,金星明亮耀眼,難得一見的金星合月。
岳飛見到天際難得一見的奇景,他擡頭仰望,招呼趙寰一起看去,喃喃道:“東有啓明,西有長庚。”
趙寰與岳飛并排站着,一起看向天際。星月交互相耀,美麗絢爛。
可惜,在這充滿悲傷的夜晚。
岳飛無法久留,還有許多事要與他商議請教。趙寰掩了掩衣襟,正要說話,見寒寂身着僧袍,從擺放屍首那邊走來。
待他走到跟前,趙寰打量着他憔悴的神色,問道:“你深夜沒歇息,是從何處來?”
寒寂僧袍上沾滿了泥土,嘴唇幹燥起皮,看上去很是落寞。他雙手合十朝岳飛見禮,啞着嗓子答道:“貧僧去墳地那邊送了他們一程。”
趙寰默然了下,替兩人做了介紹,道:“寒寂大師放下了宋遼之間的仇恨,一心只為百姓求得安寧的日子。沒有他們的殊死拼搏,這一仗,很快就結束了,寒寂師父送一程的人,說不定換成了我。”
岳飛端詳着寒寂,對他肅然起敬,對趙寰更是佩服得緊。
寒寂身為遼國蕭氏,居然能為她打先鋒!
岳飛定了定神,鄭重對寒寂抱拳見禮,道:“原來是寒寂大師,寒寂大師高義,在下深感敬佩。”
寒寂先前還在與趙寰置氣,見她這時倒不吝啬誇贊他的功勞,無論她的本意如何,他聽起來照樣很欣慰。
先前趙寰與岳飛前去探望傷兵,寒寂在一旁也見到了。趙寰未将遼國的傷兵區別對待,待陣亡的将士,一視同仁。他心中的那點不平,也就消散了大半。
早在岳飛還是宗澤部下時,寒寂就聽過他的名字,知曉他打仗厲害。宗澤去世後,在杜充手下不得施展,處處被壓制。
杜充被趙寰千刀萬剮了,南邊朝廷還有無數個杜充。岳飛能來到此地,寒寂深知有多不易,心悅誠服道:“不敢不敢,久仰岳宣撫的大名,此次一見,實為榮幸。貧僧先前看到岳宣撫将遼國的将士收斂得當,貧僧替他們道一聲多謝,讓他們能體體面面地離去。”
趙寰待他們寒暄完,對寒寂道:“你早些去歇息吧,等你歇好之後,我再找你。”
寒寂暗自瞪了趙寰一眼,她找他,定沒有好事。不是他那點剩餘的兵,就是要讓他去辦差了。
只開弓已經沒有回頭路,寒寂見趙寰拖着傷還在忙,先悻悻認了。互相道別,回了營帳。
趙寰對岳飛道:“岳宣撫,若是你不忙,我還有些事情要與你商議。”
岳飛趕緊道:“我得盡快趕回南邊,亦有許多事,要與二十一娘細說。”
趙寰沒再耽擱,念着韓皎還在睡覺,便與岳飛一起進了他的營帳。
岳飛向來簡樸,營帳比趙寰的還要小一些,地上鋪着半舊的氈墊。帳內只擺着一幾一矮塌,案幾上堆着筆墨紙硯以及文書。
營帳裏冷,岳飛請趙寰在塌上坐了,轉身出去,讓親兵送了紅泥小爐茶水,再點只炭盆進屋。
親兵很快送了東西進帳,放下後退到帳外守着。岳飛随意在氈墊上一坐,将炭盆往趙寰那邊推了推。親自動手收拾了好案幾,擺上茶具,道:“我不懂分茶,平時也極少吃茶,二十一娘莫要嫌棄。”
趙寰瞄見炭盆,她感到有些冷,伸出手去在上面取暖,道:“我也不吃分茶,只清茶就好。”
岳飛意外地看了趙寰一眼,眼神在她左手背上停頓住。
趙寰的手背上,層層疊疊交錯着新舊傷痕,再次受傷的右手,一直垂在身前。
岳飛收回視線,道:“二十一娘,我聽說你的右手先前就受過傷,再也無法恢複。在軍中經常受傷,我對跌打損傷還算有幾分心得。你的受傷,我可能瞧一瞧?”
趙寰說了聲好,大大方方将右手臂放在了案幾上。她輕輕拉上衣袖,露出受傷之處,道:“就是這裏,傷到了筋骨,很難使上力氣。”
岳飛端詳着趙寰的右手,除了割傷之外,凍瘡留下的疤痕仍未消散。
她們這群小娘子所受之苦,他不忍問,不忍提。
“得罪了。”岳飛掩下眼底情緒,手指按向趙寰的手腕傷處。
岳飛的手指腹溫熱,帶着厚厚的繭。他用的力氣不算大,不小心牽動了趙寰的新傷處,痛得她手臂不受控制顫抖了下。
“對不住,我是粗人,手勁太重了。”岳飛忙放輕了些力氣,擰眉仔細辨認了下。
過了會,岳飛收回手,歉意地道:“我以前見到有些人的骨頭錯位,最後沒能接好。以為二十一娘也是如此,便冒昧瞧上一瞧。對不住,二十一娘的傷,我無能為力。”
趙寰慢慢收回手,說了聲無妨:“以一只手,換那麽多人的性命,值了。這一處傷,換了完顏鹘懶一條命,我也覺着不虧。”
岳飛早已領略過趙寰的氣度胸襟,此時再替她難過,就顯得小家子氣了,笑着道:“二十一娘是真正灑脫!”
起身到走到角落,從包袱裏取出一瓶藥膏,放在案幾上,道:“這瓶藥膏,二十一娘留着吧,以後抹上一抹。不一定有效用,姑且當做安慰。”
趙寰笑着道了謝,道:“嚴郎中說岳宣撫的藥膏極好,對我來說正求之不得。”
岳飛遲疑了片刻,問道:“二十一娘,你當時可害怕?”
“怕啊。你呢,每次打仗之前,害怕嗎?”趙寰也好奇問道。
岳飛霎時笑得眼角飛揚,重重點頭,道:“我怕得很。無數人的性命交在我手上,實在無法不怕。”
兩人相視而笑,岳飛從案幾上取了一份文書,翻開放在趙寰面前,道:“這是此次二十一娘,以及金兵的損傷具體數額。從戰場上收到的箭矢刀具等,已交給了林大文,二十一娘你再仔細過目一下。”
趙寰缺兵器,岳飛肯定清楚。她看着記錄得工整清楚的賬目,深深欠身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岳宣撫,只你全部留給我,此次回去,如何能向趙構交待?”
岳飛道:“二十一娘過譽了,我只做了該做的事情。先前瞧着二十一娘的一舉一動,着實令我學到了不少學問。二十一娘待人,待兵,謀略膽識,我皆不如也。這些留給二十一娘,比留在我手上好。至于朝廷那邊,他們應當已有打算調我回中樞,此次也正好是一個契機。”
趙寰思索了下,推心置腹道:“完顏宗弼此次元氣大傷,完顏亶初登基,身邊圍着一群虎視眈眈的叔伯兄弟,金國內部,只怕會亂上一陣。西夏那邊,豈會放過這般好的機會。”
西夏一直不安分,岳飛也認為他們會趁火打劫,趙寰與他想到了一出去,一時心有戚戚焉。
趙寰冷冷道:“大宋與西夏之間的慶歷和議,實則另一件恥辱。大宋每年給西夏的金銀珠寶,說是賞賜,不過給自己蒙一層遮羞布罷了,不好意思直言是給歲幣求和。大宋在雙方邊境開辦榷場,以為能扼制住西夏的命脈,好繼續歌舞升平的日子。可是呢,西夏拿了好處,照樣不買賬。反正敗了就求饒,大宋軟骨頭,不會拿他們如何,橫山一戰亦如此。靖康之恥以來,大宋西北的土地,已經大半落入西夏之手。”
外敵虎視眈眈,內亂不斷,朝堂那群官員,忙着争權奪勢。
岳飛心情說不出的沉重,擡頭看向趙寰,道:“二十一娘可是擔心,西夏會與朝廷聯手?”
趙寰笑了下,道:“我猜的是,西夏看不上趙構,會先差人找上我,聯手攻打金國。”
岳飛神色微變,若是趙寰與西夏聯手,金國就危險了。
西夏與金國從根本上來說,并無任何區別,以前大宋與金國聯手滅了遼國,金國轉瞬間就翻了臉。
可趙寰不是趙佶,西夏這臉,翻不起風浪。
若是如此,北地盡數落入趙寰之手。有了遼國舊族寒寂的相助,北地不過幾年功夫,就能迅速崛起。
南北會真正對峙。
趙寰平靜地道:“我雖是大宋人,我卻不是聖人,我當然要将權勢握在手上,不能再被人以一千貫拿去抵債。但我在這之前,還是會先做個人,再談其他。”
她擡眼,緊緊盯着岳飛,沉聲道:“我不會與西夏聯手。從公來說,眼下讓金,西夏,以及蒙古部落彼此牽制最好。從私來說,我是大宋人,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大宋百姓的事情。等西夏滅了金,強大起來,會将将刀槍對準大宋。戰亂一起,婦孺弱小,命連草芥都不如。”
岳飛聽着趙寰冷靜的分析,不斷點頭附和,深深嘆息道:“二十一娘才是真正君子。”
趙寰不置可否,譏諷地道:“至于趙構接下來的動作,我猜他會對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大張旗鼓恭迎帝姬娘娘們南歸。先禮後兵,若是我不答應,我在道義上就站不住腳,成了叛賊。他可以打着清叛賊的旗號,與西夏聯手,先滅了我這個心腹大患。趙構只盯着自己身下那把龍椅,絕不會顧忌其他。他不是人,我得做人。”
岳飛怔愣了下,他大致猜出了幾分,對趙寰道:“二十一娘是說……”
趙寰無奈點頭,自嘲地道:“我打算捏着鼻子,選擇與他聯手,出兵金與西夏,這樣,對大宋百姓,以及整個大宋來說,才是最好的局面。但我猜,他不會同意。至于原因,還是那點,他不是人。”
水沸騰了,岳飛似乎沒察覺到,陷入了沉思中。
趙寰沒有打擾他,起身準備去提壺,岳飛回過神,忙道:“你的手不方便,坐吧,讓我來。”
趙寰沒有與他争,回去榻上坐好。岳飛提壺沖茶,念着她的手不便,只倒了小半碗,放在她面前,體貼提醒道:“小心燙。”
茶水氤氲,在燈盞下幽幽搖晃。岳飛握着茶碗,低首垂眸,半晌都沒動。
滾茶太燙,趙寰也沒動。她放下沾了水霧的茶碗蓋,凝視着岳飛,輕聲問道:“若是有朝一日,我們兩軍對壘。岳宣撫,你會做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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