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站那兒別亂動。◎
某私人高爾夫球場,周肆滿面春風地拿着球杆揮了一杆滿分球。
周肆讓開兩步,同一旁的男人挑挑眉,示意他來。
對方心情不佳,握着球杆随便打了一杆,球順勢跑出草坪,沒掉進洞。
周肆将球杆丢給一旁的球童,撿起地上的礦泉水仰頭灌了兩口,接過球童遞過來的毛巾擦了幾下頭上、脖子上的汗水,瞥了眼眉目間透着愁容的許默,輕飄飄開腔:“不就分個手?至于這般要死不活的?”
“竹兒雖然有錯,但是罪魁禍首輪不着她來當,不過是老一輩兒的看不慣,拿她當當頭鳥使。”
“你差不多得了。別等到以後恍然大悟今日種種有多愚蠢,後悔就晚了。”
許默睨了眼碳火沒烤到他身上,所以不痛不癢,滿臉「幸災樂禍」的男人,擰眉糾正一個事實:“她再怎麽錯,也不該由他們做決定。”
“要分手也該我提,不該他們合着夥糊弄。”
“尤其是夏竹,她實在沒理由去插手我的事兒。”
許默說的是前兩天,夏竹聯同家裏長輩一起「對付」他女友,以至于讓兩人鬧崩,女友出國,許默挽留無效的事兒。
彼時他倆正在冷戰中,結果夏竹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居然趁着這個空隙趁虛而入,徹底斷了他倆的緣分。
許默知道事實後怒火中燒,去找夏竹算賬的路上,被長輩一個電話阻止,威脅的話在耳邊回蕩,他只能忍下不甘,被迫調轉方向盤返回,
到底是他辜負人家,跑去人家家門口解釋,想要彌補過錯,卻被一句“你們合着夥欺負我”搪塞過去。
你讓他如何不氣?如何不發火?如何不遷怒于夏竹?
想到這,許默面色一沉,顧不上什麽一個大院長大的情意,冷着臉表明立場:“他們以為我分了手就會跟夏竹在一塊兒,算盤打得挺響,可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真走到山窮水盡那步,我也不怕來個魚死網破。”
大院裏的兄弟姐妹性格各異,抛開愛玩到明路,被大院長輩教訓多次卻「不知悔改」,最終淪為「棄子」的周肆,其餘幾人雖然沒出過什麽大事兒,也沒惹過什麽大的禍端,可都不是什麽「乖乖孩」。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況且他們。
只是沒到那個度,大家都秉着和氣致祥的念頭,沒去招惹是非。
周肆向來覺得人會因為曾經賭氣發的毒誓遭報應。
就像他曾經也認為他這輩子不會為哪個人折腰,後來才發現,那些酸掉牙的毒誓,不僅沒有被穩穩當當放置高臺,反而被人随意拽下,丢在地上反複踩踏。
他見狀非但不能冒火,還得畢恭畢敬承認,那些毒誓全是屁話,不作數。
甚至在某些時刻,無比懊惱自己當初為何立下毒誓,明明身中劇毒,卻作死折騰,最後得了個「自作自受」的評語。
拽他下高臺的這個祖宗不是別人,是他那個從小寵到大,對她不敢有一絲壞毛病,還能大半夜一個電話将他從睡夢裏揪起來,甘願跑幾條街為她買一份兒豆汁的沈妍。
雖然兩情相悅、心意相通,最近感情有升溫的趨勢,可周肆還是有所憂慮。
解決了緊要問題,還有更緊要的問題在等他。
能安然度過沈家上下的審核、批準才算修成正果,否則都算「暗度陳倉」,終日過着戰戰兢兢的生活,就怕有朝一日,秘密被人揭穿,他倆被迫暴露在陽光下,任由人戳脊梁骨。
這自然是最壞的結果,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到這步。
最好能不動聲色解決隐患,以此求一個「平穩度日」,如若不然,眼淚、斥責、懷疑……全都朝他噴湧過來,他恐怕承擔不起。
想到這,周肆止不住地頭疼,腦子裏仿佛藏了數只蜜蜂,嗡嗡叫個不停,擾得他不得安寧。
他捏着礦泉水瓶嘆了口氣,無比殷羨地掃了一眼旁邊站着的,長輩眼中「事業有成」、「沉穩有擔當」的許默,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你是怎麽得了沈叔的青睐?傳授傳授經驗,讓我借鑒借鑒?”
這話一出,許默疑惑地掃了眼認真求學的某人,忍不住問他這個做什麽,他不是向來不愛接觸這些。
畢竟以他的性子,最讨厭這樣的事兒,尤其是跟長輩打交道。
用他之前的話是——
「這些老一輩的太規矩,懶得招惹。」
周肆擡擡下巴,偏斜着腦袋打量兩眼斜對面的小情侶,心情說不上的愉悅:“自然是為愛奮不顧身,不然能為什麽?”
許默怔住,這才意識到在他不知情的地方,這人已經「抱得美人歸」。
聯想他前幾天匆忙趕去西班牙的舉動,許默思緒一動,脫口而出:“你跟小餃兒在一起了?”
周肆勾唇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許默被他炫耀的表情惡心到,連着皺了好幾下眉,才從細枝末節裏抽絲剝繭出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沈妍中學階段,有事沒事總往上海跑,幾乎一放假,假期只要超過三天,她首選的地方一定是上海。
大院幾個兄弟姊妹大多都長她好幾歲,年齡差的關系,很少能坐一塊兒聊興趣愛好或者最近動态,大家都把她當小孩看待,也很少跟她探讨其他。
所以她去上海游玩,大家一致認為她去上海是為了那裏的美食、美景,以及很多小女生喜歡的迪士尼樂園,現在想想,當初周肆不就在上海讀大學?
那四年她別的地方不選,偏偏去上海,你說這是為什麽?
要真為了吃,北京什麽沒有?非得跑那麽遠?
許默這麽一細想,線索更多。
這些線索連在一起,慢慢拼湊出了一個少女的懵懂又青澀的青春。
09年周肆在上海跟一富家公子打架進醫院,許默他們都在群裏讨論這次周肆能從對方身上刮到點什麽,畢竟他這睚眦必報的性子,肯定吃不了虧。
只有沈妍放學回家,聽到這樣的事兒,紅着眼,抽噎問他,三哥傷的重不重?會不會留下疤?有沒有人照顧?他一個人在上海是不是很孤獨?
那時許默以為她是簡單問候,只幾句話打發了她,她也沒再問,擦掉眼淚,跟個沒事人一樣地回屋寫作業。
可是第二天,她就偷偷買票飛到上海,提着大包小包東西,帶着一身孤勇找到周肆。
11年周肆同向褚在北三環的高架橋發生碰撞,新聞接連報道,雖沒危及生命,到底是車禍,最後兩人雙雙進醫院,許默同沈行親自替周肆處理車禍細節,沈妍也是徹夜未睡地守在周肆病床,誰勸也不肯走。
很多細節在當時沒察覺,等現在尋根究底才發現,那時或許她便已經種下情根。
只是大家都以為是兩人年紀相仿,周肆又是愛玩的性子,總帶她去摸索一些她不熟悉的領域,帶她去各個景點集郵,送她昂貴衣服首飾,給她買限量款玩具,自然而然對他更親近些。
原來這些點滴彙集在一起,是她說不出口的愛意。
而這些愛意被人發現時,早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任人刀砍火燒,都無法砍斷根部,只能放任它自由生長,蔥綠成林。
許默想了想兩人的前因後果,一時思緒萬千。
怪他太過遲鈍,到這時才搞清楚他倆在人前人後偷偷發展到了何種地步。
周肆見他滿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忍不住好笑,他點了根煙,深深吸了口,以玩笑的口吻講:“沈叔之前心目中最合适的女婿人選其實是你,後來你跟那位的事兒一出,他才将目光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只是,他腦子裏想了無數個青年才俊,唯獨不想那個人是我。”
“可偏偏小餃只喜歡我,我也——只愛她。”
“按理說,我倆是不可能的,可後來也不知怎的,感情騙過理智,我再也無法甘心歸于除男友以外的其他身份。”
說到這,周肆彈彈煙灰,神色正經幾分,語氣裏透着一絲謙卑的請求:“我今兒找你來,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許默看他一臉嚴肅,正經得不成樣子,好奇地問出聲:“什麽事兒值得你這般認真?”
周肆聳聳肩,說出事情:“若是有坦誠相待那日,希望你在沈叔面前替我美言幾句——至少讓他知道,這次我是認真的。”
“沒有浮誇,沒有虛情假意,也沒有胡亂為之,只有一腔真心。”
許默看他真有沉澱下來的決定,忍不住挑眉詢問:“這意思是真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周肆當場擰眉,不滿哼笑:“難不成我談幾個月分手,白占她便宜?”
“要這樣,我幹嘛去開這個頭。随便找個玩得起的姑娘不好?非去招惹她?”
許默聞言低頭笑了下,算是答應他的請求。
這是個苦差事,周肆沒想讓他白去,想了想,決定将手裏唯一一套四合院送給他。
許默說不出的驚愕,疑惑他為何如此大手筆。
那人一臉平靜,頗有「視金錢如糞土」的淡然,擺手道,只要他能搞定沈叔,這一套四合院算什麽。
見他渾不在意,許默欣然接受贈與。
畢竟他一個小小的「副教授」,統共拿那麽點工資,确實比不上錢多到沒地兒放的「資本家」。
況且,像他這種向來只有他占別人便宜的人,能壓榨一點是一點。
—
打着石膏着實影響沈妍的行動,她忍了一個多月,終于得到主治醫生的松口。
這周五下午三點去拆石膏。
剛入學沒多久,教學方式又與國內大相徑庭,沈妍幾乎天天都在寫作業、寫論文,好不容易完成上一科作業,下一科又來了。
她的寫作老師是位七十多歲的老教授,猶太人,明明是世界公認的最聰明的民族,卻有一個很不好的點——
「歧視亞裔」
沈妍是班裏唯一一個亞裔,上課老是被針對,無論她做什麽都被寫作老師指責。
甚至借着上課的名義,公然侮辱,沈妍忍無可忍,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據理力争,說得對方羞憤不已,好半晌沒說出話,最後憤然叫沈妍出去站着,她繼續授課。。
一下課,沈妍就被叫進辦公室,當着一堆人的面兒,寫作老師指責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學生。
沈妍自覺委屈,卻沒像課堂上那般反駁,只是低着腦袋,沉默不語。
出了教學樓,她拄着拐杖,站在馬路口,借着路邊停放的車輛,從貼了膜的玻璃窗看到狼狽的自己。
護工阿姨因為家裏臨時出了點狀況,打電話請了半天假,所以沒法準時趕到學校接她。
站久了腳疼,她找了個臺階踉踉跄跄坐下。
将拐杖擱置在身旁,她将書本墊在屁股下,重新坐了上去。
正巧碰到開車路過的寫作老師,對方看她将書墊在屁股下,又是一個白眼,厭惡之情溢于言表。
沈妍眨眨眼皮,自覺錯開那道憎惡的目光,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兒。
歧視一直存在,她只能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反擊,無法以短暫有效的方式解決,只能日積月累,慢慢推翻他們心中的成見大山。
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他們以為的人,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
行人來來往往,偶爾吝啬地掃過一眼臺階上的沈妍,再淡漠離去。
沈妍等了不知多久,一道手機鈴聲突然憑空響起。
她拉開書包拉鏈,從最深處翻出手機,瞥見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她憋不住地勾起嘴角,自覺愉悅地摁下接聽。
那頭傳來低沉性感的嗓音:“下課了?”
沈妍嗯了聲,補充:“剛下。”
“在哪兒?”
“學校啊。”
“學校哪兒?”
“……校門口的小臺階。”
那頭靜默兩秒,吐出一句:“等幾分鐘,我馬上到。”
沈妍聞言蹭地一下站起來,甚至不用倚靠拐杖,宛如受了神仙恩賜,得以輝煌一時。
她四下掃了一圈,全是陌生面孔。
壓制住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咬住嘴唇,試探性地問他:“……你來西班牙了?”
那頭似乎在走路,屏幕傳出細碎的腳步聲以及輕微的呼吸聲。
下一秒,一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看到你了,站那兒別亂動。”
沈妍遲疑地顫動兩下睫毛,低聲看看已經挂斷的電話,擡頭打量四方,只見一道高大英俊、修長筆直的身影從馬路對面朝她緩緩走來。
來人白T配黑色休閑西褲,一下子年輕好幾歲,配上他那張深邃、俊逸的臉,混在本就打扮成熟,模糊了年齡界限的歐洲人裏,完全就是剛進入大學的男大學生。
絲毫不輸那些高鼻梁,綠眼睛,白皮膚的外國少年。
沈妍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忍不住掐了把胳膊,痛感明顯,不是做夢。
所以,他再次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身邊?
為何也不打個電話提前知會一聲,好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好歹該換條鮮豔裙子,讓他在人群裏一眼望見她啊。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4-22 23:46:56~2023-04-23 21:23: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李霓霓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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