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孟奕紹死在一場雨夜。

那個晚上夜風吹得皮膚很疼，連呼吸都仿佛帶着石粒摩擦的疼痛。

保護他的人已經全都倒下，鮮血流了一地，甚至分不清地面是雨水更多，還是血液更多。

而他也倒在了地上，雙腿膝蓋以下的骨頭全部碎裂，稍微一動就是鑽心般的刺痛，令他無法集中精神。

在急促的呼吸中，周圍一切的聲音都漸漸消失，雨聲，風聲，遠處公路上的車笛聲都逐漸從他耳邊散去。

環境安靜得可怕，只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極為清楚。

那個人撐着把黑色的雨傘緩緩走來，渾身上下極為整潔幹淨，優雅得仿佛是在前往高檔晚宴，更顯得他狼狽至極。

孟奕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十指深深陷于泥土中，對于死亡的恐懼令他沒有放棄尋找逃脫的機會，但他也知道這種情況還能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追殺他的人叫“牧白黎”，一個背叛了人類，統領數不盡的詭變體占領大半個地球的瘋子，将數十萬人類扔進火海作為觀賞節目的暴君！

“牧白黎”站在孟奕紹旁邊，轉動傘柄，似乎頗為困惑，“我有這麽可怕嗎？”

孟奕紹沒有出聲，雖然盡力維持理智，但失血過多已經讓他的思緒變得緩慢，視野也越發模糊，瀕臨暈厥。

突然間，一陣劇烈的刺痛将他驚醒。

“牧白黎”望着地面痙攣着顫抖的青年，踩在對方小腿處的腳尖再次用力碾壓，語氣輕飄飄，“稍微往上調了點敏.感度，你不介意吧？”

孟奕紹拼命咬牙壓住喉嚨間的呻.吟，努力保持冷靜。

“牧白黎，你為什麽要殺我？就因為我的異能是本命天賦［預知］？”

“啊，不是。主要是因為我覺得你死了比活着更友好。明明生活在這個世界應該算是一件痛苦的事吧？我在幫你哎，班長。”

“滾！”

“牧白黎”指尖微顫。下一秒孟奕紹嘔出一口血，其中還有少量的內髒碎片。

“還怪可憐的，班長。”

“牧白黎”語氣憐憫，“我們以前，應該是朋友吧。”

他似乎想起什麽，“我記得我們是不是還一起吃過燒烤？我好像一直和人翻牆出去吃來着，被班長你抓到過好多次，我還挺懷念那段時間的……”

“牧白黎”說到這就停下了，仔細觀察孟奕紹的表情，意外發現對方真的有所動容。

“不是吧，你還真信啦？陪我一起吃燒烤的那些人被我親手殺掉的這事，你難道忘記了？”

孟奕紹呼吸一窒，“不是因為被寄生詭變體控制了嗎？”

“騙人的。沒辦法，被這麽多人追殺，總得找個借口脫身。”

“牧白黎”輕飄飄地說，沒再去看孟奕紹茫然的神情，如同閑聊般地道別，只是眼中的笑意沒有絲毫溫度。

“本來還想和你繼續聊下去的，但是時間似乎不太夠了，所以只能告別了。”

“再見，班長。”

孟奕紹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眼，是“牧白黎”居高臨下的模樣，臉上挂着愉悅的微笑，赤.裸裸的對生命消逝的冷酷。

……

孟奕紹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滿頭冷汗，渾身毫無力氣。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零點。

他坐在床上深呼吸，強行忽視夢中出現的場景，摸了下額頭，愣住，又摸了好幾下，才不敢置信地确認自己額頭滾燙。

他連忙起身，走到桌子前拉開窗簾，剎那間臉色煞白。

外面的天空一片暗紅，棉絮狀的東西如活物般在高空游動，恍惚間似乎能看到雲層後有無數“眼睛”窺伺。

在短暫的沉默後，孟奕紹面色難看地意識到一件事。

原本24號的紅夜事件提前發生。

這代表着覆蓋全球的大型災變提前降臨！

而他們的計劃甚至還沒完全布置好！

明明先前從未出現問題，為什麽偏偏在這事上……

孟奕紹咬牙，給單于山打去電話。

兩秒不到，對面接通了。

“司令！紅夜事件提前了！我們——”

“我知道。”對面響起沉穩的聲音，一如記憶中的可靠，“你待在宿舍不要離開，會有人來接你。”

孟奕紹想說點什麽，但最後還是選擇聽從指揮。

**

牧白黎還沒睡，正在玩手機。

手機是魏卓送他的，說是送給新人的入職禮物。牧白黎想着哪天給他一個回禮，書上說到了社會上就該明白點人情世故。

他正在打游戲，突然間外面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吓得他一個手抖，控制的角色當場死亡。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game over”，起身去看看外邊發生了什麽。

然而就在他拉開窗簾的瞬間，廣播裏又響起單于山的聲音，并且循環了三遍。

“所有人聽從指揮！現在将有發燒陷入昏迷的人的宿舍彙報進群裏，并拿起槍在寝室等待！遇到突發.情況，準許開槍！”

“所有人聽從指揮！現在将有發燒陷入昏迷的人的宿舍彙報進群裏，并拿起槍在寝室等待！遇到突發.情況，準許開槍！”

“所有人……”

牧白黎揉揉耳朵，拉開窗簾，然後和天空中無數只“眼睛”對上了視線。

“……”

他拉上窗簾，又打開，視野裏依舊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巨大“眼睛”，那些“眼睛”幾乎将天空擋得嚴嚴實實，不停地眨動，盛滿了濃郁粘稠的惡意。

牧白黎：san值狂掉……

落在床上的手機在不停震動。

在一個由技術組特地研發出的社交軟件裏，無數消息從基地群裏跳出，并眨眼間已是十幾條消息。

［1103室三人發燒。］

［1125室兩人發燒。］

［2308室一人發燒。］

……

［（置頂）魏卓：所有還清醒的人不準離開寝室！将昏迷的舍友綁起來！遇到未知生物立即開槍！所有處于基地的異能者們全都行動起來！兩人負責一層，将這層裏所有還清醒的人全部帶往操場！］

牧白黎剛回到床邊，就看到魏卓的這條消息。

他一時頓住，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參與行動，畢竟魏卓只是口頭上說說他進了一隊，但并沒有向他介紹具體的信息。目前應該還處于觀察期。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沉重、緩慢，像是拖着什麽東西一樣。

五層除了他，就只有魏卓。

但是魏卓的腳步聲可不會是這樣的。

那個腳步聲很快停下，敲響了對面宿舍的門。

牧白黎皺眉，将意識脫離，擴散至走廊，“看見”了那個東西。

兩米多高的瘦長鬼影，身後拖着長長的黑布，布上密密麻麻覆蓋無數張猙獰扭曲的人臉，一看就很醜。

牧白黎：……二次掉san值。

就在他思考怎麽弄死時，“看見”這鬼影轉過身體，沒有五官的臉部正直直對準牧白黎的房間。

它發現了牧白黎的“注視”。

并且看樣子打算換個目标。

只可惜它剛轉過身，魏卓打開了門，面色冷漠地望着眼前的東西，眼中漸漸染上厭惡。

“給我死吧，雜碎。”他冷冷說道，

下一秒，火焰自他腳下而起，眨眼間豎起一道高大的火牆，接觸到瘦長鬼影的瞬間，如瘋狂的巨獸般貪婪地将它吞噬得一幹二淨，全程沒給對方一點出聲的機會。

而魏卓的臉上，始終是極端的冷漠，還帶有一絲嫌棄。

他踩着一地的灰，走到牧白黎門口，臉上的冷漠散去，轉為擔憂緊張。

然後狂敲門，“白黎！白黎！你還好嗎？有看到我發的消息嗎？還是睡着了啊？”

目睹對方全程表情變化的牧白黎：“……”

原來魏隊長是這種性格的麽？

他正想開門，卻突然感覺手腳無力，頭暈腦脹，一時站不住，倒回了床上。

魏卓沒聽到動靜，直接開門進來，看到牧白黎睜眼望着天花板，遲疑地上前。

“白黎？你還醒着嗎？”

牧白黎眨眨眼，理解了這句話，“嗯……好像有點難受。”

魏卓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臉色稍變，沉默下來。

牧白黎：“……？”

魏卓俯身從床底下掏出一圈繩子，動作迅速地把牧白黎纏的死死的。

然後愧疚地說：“抱歉，白黎，你現在也燒了，應該是極為少見的二次覺醒，我相信你不會變成詭變體，但是我得照顧基地裏的其他人……放心，處于覺醒狀态中的人是不會被詭變體攻擊的，等我們解決周圍的鬼東西就來接你。”

他一邊說，一邊鎖上窗，走的時候還特別注意地鎖上了門。

牧白黎：“……”

他稍微一用力，繩子崩斷。

“希望魏卓不要怪我破壞宿舍財産。”

他喃喃自語，然後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拉開窗簾。

窗外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眼球，不知何時無聲停在窗外，後邊有條紅線連接到天空，似乎就是那天上眼睛中的一只，不過現在它下來了。

這只眼球比窗口還大，瞳孔深處有無數小眼珠在滾動，粘稠濃郁的惡意撲面而來。

這顯然是極為可怕的場景，但牧白黎卻與這顆眼球對視，一反常态地露出笑意，眼睛不知何時又變成了血液般的紅色，甚至瞳孔如蛇般豎成一條線。

“你聞起來很好吃。”

他感慨，但是下一秒卻遺憾表示：“但你看起來太醜了，抑制了我的食欲。”

牧白黎覺得他的腦子可能被燒出了什麽問題，因為從剛才起就有股從靈魂深處湧現的饑餓感占據了大腦，只有一點點的理智還在思考他現在的狀态似乎十分不對勁。

于是他認真思考，補充一句。

“所以你能不能變得好看點啊？”

作者有話說：

好看點（×）

好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