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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年夏,夏至剛過,天氣越來越熱,又下過一場雨,暑熱與濕氣混合,讓人感覺到很憋悶,透不過氣來。

陳凝是被熱醒的,她住的小屋子很悶熱。不僅悶熱,還彌漫着藥味。屋子裏唯一的電器就是懸挂在頭頂的一個低瓦數的燈泡,別說空調,就是電扇也沒有。

她坐起來,拿起挂在洗臉架上的舊毛巾,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就着盆裏的清水擦了一遍,這才清爽了一點。

她并不是原來的陳凝,她出身于醫藥世家,從很小的時候就跟着家裏長輩學醫,進入醫院後也很受院領導重視,在前不久還去首都參加了全國青年中醫研讨會,夠資格參加這個研讨會的,都是各省選拔出來的青年中醫中的佼佼者。

研讨會結束後,她在去參加一次會診的路上出了車禍,便穿到了一本萬人迷年代文裏。書中女主是村長女兒,原主是炮灰女配,與村長女兒一起長大,她心裏羨慕嫉妒女主,沒少與女主作對。

作為炮灰,必然會有一個悲慘的結局,不這樣怎麽能襯托出女主的幸運?而原主這個炮灰就很符合這個設定。她不顧家裏反對,嫁給了一個電影放映員,婚後曾一度很甜蜜,男方父親在水利站,母親在供銷社上班,在當時都是體面的工作。原主覺得自己嫁得很好,還多次到女主面前炫耀。

但事實上放映員家裏根本瞧不上她,她在婆家過得一點都不舒坦,總是受氣受排擠,原主又十年沒能生育,日子過得雞飛狗跳的。最後雖然沒有離婚,那放映員卻抱回了小三生的孩子讓她養,還覺得這是給她找了個生路。

陳凝回憶了這一整個劇情,心裏只有快跑兩個字。

按劇情時間線,今天晚上村裏就要在大隊部放映電影,到時候那個叫郭樹生的電影放映員會來找她,兩個人在今天晚上就該确定關系了。

陳凝:……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現在電影應該已經開始了,家裏人除了她都去了大隊場院,如果這時候郭樹生讓另一個放映員留下看場子,他自己來她家裏,在這屋子裏做出點什麽過激行為,周圍還沒有什麽人的話,陳凝怕自己到時候說不清楚。

在這種年代,一旦傳出點什麽,不結婚真的很難收場,會憑添不少麻煩,她現在體力又還沒恢複,虛弱得很,根本就沒什麽抵抗能力。

想到這些,陳凝走到門口,向周圍人家張望一番,發現只有東院鄰居蘇嬸子家裏亮着燈,其他人家估計都去大隊看電影了,也許蘇嬸子在家。

她不再猶豫,沒有點燈,鎖上門走出十幾米,就進了蘇嬸子的院子。

蘇嬸子家是三間瓦房,西邊她兩個兒子住,進院後陳凝看到東邊屋子裏亮着燈,屋子裏影影綽綽有人在走動。

這時門裏的人已聽到動靜,一個高大人影出現在門口,陳凝意外地站住,這人不是蘇嬸子家裏的人,她記得蘇嬸子兩個兒子都還沒成年,最高的那個也只跟她差不多高。

可眼前這青年卻比她高出一個頭,驀然出現在她面前頗有壓迫感,她匆匆掃了一眼,見這人五官清朗,劍眉下的眼神看人比較鋒利,此時他看她時便神情嚴肅。

陳凝自認醫術不錯,可認路本事不太行,到了陌生的地方就經常分不出東西南北,所以她一時間甚至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這不是蘇嬸子的家嗎?”她不确定地看了眼周圍,感覺應該沒錯。

聽到動靜,白白胖胖的蘇嬸子趿着鞋從屋裏走了出來,看到陳凝也有些驚訝,因為陳凝年齡稍大一點,就不愛跟他們這些長輩說話了,也很少來她這裏。

不過她面上顯得很客氣,笑着拉住陳凝的手,道:“小凝,今天大隊在放電影,別人都去了,你怎麽沒去?”

說着,她看了眼那高大青年,告訴陳凝;“他是我家親戚,剛才吓你一跳吧,這孩子沒別的意思,他就愛繃着臉。”

陳凝點了點頭,笑道:“我不太想去,家裏就我一個人,沒什麽意思,想來蘇嬸子你這裏坐會兒,等我三叔三嬸回來了我再回去。”

那男青年側了側身子,讓陳凝和蘇嬸子進去,他自己徑直去了西屋,再沒見他出來。

蘇嬸子知道一些傳言,聽說來放電影的放映員郭樹生對陳凝有點意思,可這回陳凝不但不去看電影,還特意到她家裏來呆着,那是不是說這丫頭沒看中郭樹生?

陳凝平時不愛往她們面前湊,她對這丫頭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可終歸是鄰居,人家小姑娘想在她這兒呆一會兒,等大人回來,她哪有不同意的理?

蘇嬸子很快把陳凝讓進來,陳凝意外地看到一位頭發花白又清瘦的老太太也在蘇嬸子家裏,看到陳凝進來,老太太朝她這邊笑着點了點頭。

蘇嬸子拉着陳凝坐到凳子上,主動給她們介紹,陳凝這才知道,這老太太是蘇嬸子的遠房親戚,剛才那高大青年是老太太的孫子。

老太太打量了陳凝幾眼,見她看得仔細,蘇嬸子便笑着問她:“大姑,陳凝這丫頭在咱們村是最漂亮的,你看她長得白淨吧,是不是不比你們城裏姑娘差?”

老太太客氣點頭,“是不差。”別的她倒沒說什麽了,陳凝是不怕跟人打交道的,不過她感覺這老太太談興不濃,便拿起八仙桌上的毛線,說要幫蘇嬸子把毛線纏起來。

蘇嬸子跟陳凝也不熟,冷不丁同樣找不出那麽多話題,于是她幫着陳凝把那一大圈線套到陳凝腿上,教她怎麽纏,接下來就是蘇嬸子時不時跟那老太太聊幾句。

陳凝聽了一會兒,聽出來這位老太太來祝家村是看病的,要等村裏那位姓胡的老大夫回來,他們來的時候也不知胡老大夫臨時去縣裏了。

至于她那孫子,就是送她來的,據說很忙,明天一大早還得走。

陳凝對面診研究頗深,雖然沒機會給她切脈,多少也能看出來一些她身上存在的問題。但人家遠道而來,是專程找胡老大夫的,她并不适合插手,再說她現在的身份也無法取信于人。

因此她什麽都沒提,只安靜地纏着毛線,等纏完了還主動跟蘇嬸子學了最簡單的平針織法,跟那位老太太倒沒什麽交流,只從對方談話中,聽出來西屋那男青年叫季野。

陳凝在蘇嬸子家裏待了不到半個小時,蘇嬸子家院子裏的狗就躁動起來,她停下手裏的動作,挪到窗邊,探頭向外看去,今晚月光很好,所以她隔着一道牆看清了來人。

回頭看了眼陳凝,蘇嬸子小聲說道:“凝丫頭,有人進你家院了,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放電影的郭樹生。”

她只說了這麽些,說完之後她就看着陳凝,打算看看陳凝要怎麽辦。

陳凝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用管他,蘇嬸子心裏暗暗納罕,心想陳凝這丫頭居然真的不想跟郭樹生搭上關系!

村裏人都知道,郭樹生他爸在水利站,他媽在供銷社,他自己又幹着放映員的工作,一家子都月月領工資的,工作都體面,跟他們這些村裏人可不一樣。

想嫁給郭樹生的姑娘不少,倒是聽說郭樹生最近跟陳凝走得近,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陳凝竟是在故意躲着郭樹生,這就有些稀奇了。

就算她不是個愛說閑話的,現在也多出幾分好奇,但有些話陳凝自己不說她也不好多問,再好奇也只好忍着。

她向外又看了一眼,道:“糟了,郭樹生沒找着你家人,上我家來了,小凝,你要不要躲一下?”

陳凝心裏明白,蘇嬸子會這麽說,分明是知道郭樹生走這一趟就是為了找她,也就是說,村裏現在有不少人知道郭樹生跟她之間有來往……

這時陳凝也透過窗戶看到郭樹生走了進來,她心裏頓時多出了幾分反感。或許這時候的郭樹生對原主的感情是真的,可他這樣直接找過來,會對她造成困擾。現在畢竟是73年,并不是半個世紀後自由寬容的時代。

在旁邊老太太注視下,陳凝放下手裏的線團,站了起來,道:“嬸子要是不介意的話,就陪我出去一下吧,我跟他說幾句話就回來。”

蘇嬸子抿了抿唇,最終什麽都沒說,跟着陳凝一起出了屋。

他們開門的時候,郭樹生已走到門口,一只手擡了起來,正打算敲門,乍看到陳凝,他眼前一亮,面上露出幾分欣喜:“陳凝,你怎麽在這裏,我以為你在家呢?”

陳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道:“郭樹生,你找我三叔有事兒嗎?他去看電影了,等散場了才能回來。”

郭樹生怔了一下,随後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壓下脾氣,道:“我找誰你能不知道?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跟我生氣了?你過來,我們單獨說幾句話。”

陳凝怎麽能給他單獨交談的機會?黑燈瞎火地單獨跟他在一起,有什麽事她跳進黃河水都洗不清了。她當即拒絕:“我沒生氣,你別這樣,會讓人誤會的,我們之間哪有什麽好聊的,你別開玩笑了。”

郭樹生忍不住了,聲音微微提高,他一向心高氣傲,鮮少受到拒絕,陳凝冷淡的态度真的把他刺激到了。他的臉沉了下來,伸手就要把陳凝拽過去:“你說你跟我沒什麽好聊的是吧?你把我當什麽人了?你給我解釋一下。”

他的手堪堪抓到陳凝袖子上,這時一道高大的人影從門裏走了出來,扯住他手腕向後推了一把,随後,郭樹生就看到一個比他高半頭的青年出現在他面前,那青年面容冷冰冰的,看幾眼便讓他産生了懼意。

“別在這兒拉拉扯扯的,有什麽話等她家大人都回來了你再說,你這樣強迫人不合适。”季野聲音也很冷。

郭樹生剛才被一股大力推了一個趔趄,他看了眼陳凝,又看了看蘇嬸子和後出來的季野,心裏突然有所猜測,他不甘心就這麽走了,便指着季野質問陳凝:“陳凝,他是誰?你們倆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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