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哦豁來是苦逼太子

君泷跟着夥計到了後堂,就看到昨天那個年輕男子正在跟後院的工人收拾灑了一地的藥材,大概剛才沒摔傷,手腳利索的很,卻因為分辨不清藥材,反倒添了亂。他穿着一身藥店夥計的粗棉布衣裳,卻依然在舉手投足之間,保持着某種深入骨髓的禮儀規範。

君泷找了個小板凳坐下,從荷包裏抓了把瓜子,扔了一顆進嘴,嘎嘣咬開,唾出瓜子皮,心裏暗暗偷笑道:裝模作樣的上流社會貴族。

倪勳跟胡大夫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陣,倪勳面無表情的扭過臉,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只礙眼的兔子,胡大夫一把一把順着兔毛,緩緩道:“阿勳,小孩子拴在腰帶上,可是會長不大的,你把小泷拘束得太緊了。”

“他不用急着長大,我能把他保護好。”倪勳踱到門邊,看着坐在後院曬太陽的君泷,不自覺的,嘴角就微微翹起了一抹弧度。

“你對外人的戒心太重了,你讓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你,你就不怕他長大了以後恨你嗎?”胡大夫逼視着倪勳,面上是罕見的嚴肅。

“我是不會讓他離開的,遲早有一天會恨我,那又怎樣呢?不想讓獵物跑掉,當然要把獵物的腿咬斷,只要跑不掉就好。”倪勳輕笑一聲,語氣輕慢又邪肆,胸口卻悶悶發痛,不會有那一天的,他不會離開我。

胡大夫倒吸一口冷氣,大驚失色:“你到底把小泷當什麽?”

倪勳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是獵物,不是寵物,不是玩伴,到底是什麽呢,想霸占一輩子,抓在手裏,叼回窩裏,藏起來不給別人發現的寶貝,世上獨一無二般彌足珍貴,那顆柔軟善良的心只裝着自己就好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只看着自己就好了。

又是“嘩啦~叮咚~”一串聲響,緊接着是君泷幸災樂禍的笑聲,後院又出狀況了,倪勳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還盯着自己不放的胡大夫,斂起笑容大步進了後院,繞過地上打翻的水桶,走到了君泷面前。

“哈哈~倪勳,你看那家夥笨死了,打桶水都提不好!”君泷還坐在小板凳上沒動,一手抓着倪勳的袍腳,一手指着院裏狼狽不堪坐在地上揉腿的那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聽到君泷的嘲笑,微皺着眉頭看過來,卻在對上倪勳的視線後,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那人的眼神比舅舅還淩厲,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他低下頭,扶起空掉的水桶,爬起來一瘸一拐的進了夥計們住的偏院。

“又調皮。”倪勳寵溺一笑,語氣溫柔得像是誇獎,手指微動,那灘水漬旁的小竹筒就滴溜溜地滾了過來,滾到君泷腳邊停了下來。

君泷咬着手指一副“這是什麽我沒見過”的模樣裝傻充楞,見蒙混不過去,抱住倪勳的大腿,仰着小臉開始賣萌:“倪勳~抱抱~倪勳我最喜歡你啦!”

倪勳揉了揉君泷的腦袋,把他抱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君泷會意,摟着倪勳的脖子就左右開弓的一邊親了好幾下,親完了還用自己軟綿綿肉嘟嘟的包子臉去蹭,活像一只撒嬌的小貓,倪勳果然吃這一套,被他讨好了。

胡大夫看着二人的互動,嘆了口氣,到底誰是獵物還未可知啊,可小泷還是太小了,等他長大學會倪勳那一套之前,還不知道要被倪勳占多少便宜,真是可憐的孩子,怎麽就攤上這麽段孽緣。

倪勳敏銳地注意到了胡大夫的視線,只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就抱着君泷向剛才那人離開的方向而去,走進偏院,耳朵動了動,就直接走到了第三間的房門口,把屋裏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實在抱歉……”

“快別酸了,真受不了你,掌櫃的都說了不用你做工,你偏要搗亂,我就這兩身換洗衣裳,再多一件都沒有了,你就老實在這看着他着吧。”

房門打開,夥計抱着一盆濕衣服出來,看到門口的倪勳二人愣了一下,微微欠身一禮,就抱着木盆離開了,屋裏的大通鋪上,躺着那個受傷昏迷的男人,那個年輕男子裹着被子,垂頭喪氣的坐在旁邊。

倪勳抱着君泷走進去,一揮袖子合上房門,站在大通鋪前,年輕男子擡起頭,略驚慌了一下就恢複了鎮定,開口道:“不知公子來此所為何事?”

“剛才對不起,我不該扔竹筒絆倒你,你摔傷了嗎?”君泷絞着手指,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

“讓小公子擔憂了,在下無事,只是沒有替換的衣服,失禮了。”年輕男子愣了一下,沒想到君泷是來道歉的,看着自己裹着被子,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君泷的眼神也溫柔了許多。

“你們是被國師府的人追殺,才來到這裏的,你們是什麽人?”倪勳手臂緊了緊,語氣冰冷的質問道:“別撒謊,後果你承擔不起。”

“诶?那人不是來抓靈犀的嗎?可惜讓他跑了。”君泷有點納悶,他只知道靈犀在謝知春家裏,那個娘炮也只提起了靈犀,怎麽又和這兩人扯上了關系。

倪勳輕輕拍了拍君泷的屁股,抱着他坐在了屋裏的板凳上,袖子一翻,拿出了一盒點心,打開塞給了君泷,君泷正好有點餓了,揚起笑臉接過點心盒子,就挑了一塊蓮蓉餡的咬了一口。

年輕男子瞳孔微縮,見到倪勳拿出根本放不進袖筒裏的一大盒點心,沉吟了一下,慎重地開口道:“失敬了,既然閣下知道國師府,那在下也不好欺瞞閣下,不錯,我們是被國師府的彌真仙君一路追殺逃到這裏的。”

君泷嘴裏塞着點心,撐得兩頰鼓鼓,嘴邊沾着點心屑,像只貪吃的小動物,好奇的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聽到追殺也毫不驚訝,對國師府也毫無敬畏,卻不像是懵懂無知,反倒更像是有恃無恐。

年輕男子心下大定,繼續道:“我乃當朝太子顧擎祚,這位是我父皇的侍衛統領裴将軍,我們本來是要去武定城,找我舅舅定國公求援,卻一路被那彌真追殺,途徑城外的時候彌真不知為何停下腳步,我才帶着裴将軍進城求醫,怕那惡賊守在城外,才不敢離去。”

倪勳表情依舊淡淡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一手摟着君泷幫他托着點心盒子,一手不時給他擦去嘴邊的點心屑,眼神溫柔而寵溺,仿佛天地間,只有坐在他腿上的這個孩子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君泷吃了幾塊點心就吃飽了,把點心盒子收了起來,掏出塊手帕擦了擦手,才端坐好看向顧擎祚,然而看了兩眼就失望了,這裹着被子窩窩囊囊的家夥真的是太子?一點氣勢都沒有嘛。

倪勳看到君泷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小腦袋瓜裏在想什麽,見他一副不屑失望的眼神,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也不知道得意個什麽勁,再看向顧擎祚,也不是那麽讨厭了,大發慈悲般多說了一句:“彌真已經死了,你們大可以放心離去了。”

君泷一頭霧水地看向倪勳,當時他被倪勳兜頭蓋住,難道那短短十幾秒,倪勳就把那娘炮給幹掉了?君泷知道倪勳是不會撒謊的,想到倪勳竟然那麽厲害,看向倪勳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滿滿的崇拜都快寫在臉上了。

倪勳被他看得越發得意,抱着君泷站起身,輕撫着他的臉道:“那蝼蟻修為還不及你一成,只是我怕你太善良放過他,才出手将他了斷,你不會覺得我狠辣吧?”

“怎麽會,那壞蛋又扔東西又潑水的,咱們不出手難道幹等着被他打麽,咱們才是一夥的,我怎麽會因為一個壞蛋跟你鬧別扭,我又不是聖父,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讓上帝去感化他吧,咱們只要送他去見上帝就好。”

君泷覺得倪勳一定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出手殺人,說不定他心裏怎麽難過呢,需要好好安慰一下倪勳,免得他陷入自我懷疑和自我厭棄,君泷摟住倪勳的脖子,又大大的親了一口:“倪勳,咱們去吃魚吧!我請你吃魚!”

“仙君請留步!雖然那彌真惡賊授首,可整個京城還在國師府的掌控之下,國師雖然只剩了一個親傳弟子,可拜入國師府的外門弟子也有近百,還望仙君為天下蒼生,出手将國師府餘孽鏟除,孤以太子身份立誓,事态平息後,舉國供奉仙君。”

“你就不怕再捧出個國師為禍天下嗎?”君泷趴在倪勳肩膀上不屑道,見顧擎祚果然皺起眉頭沉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要找你舅舅麽,那你就去吧,我們不參合你那破事,什麽天下蒼生,跟我家阿勳沒有關系,我們也用不着你供奉。”

倪勳聽君泷話裏話外都向着自己,雖然有心算計國師府的那個法寶,卻也不願拂了君泷的好意,抱着君泷就大步離開了,君泷想吃魚呢,以前都是君泷給他挑魚刺,這次看在他這麽乖的份上,就給他挑一次吧。

顧擎祚看着倪勳離去,嘆息一聲,開始糾結到底該如何是好,國師府亂黨的手段簡直神鬼莫測,這次逃出京城足足三百人的隊伍,一路上掩藏行跡兵分五路,卻被那彌真一隊一隊屠戮,若不是裴将軍拼死保護,恐怕自己也已經遭了毒手。

本以為是老天庇佑才逃出生天,沒想到是金水城藏龍卧虎,彌真惹了這來路不明的仙君,才陰差陽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顧擎祚越發絕望起來,身為皇族的驕傲被粉碎成渣滓,對命運的信仰也開始動搖。

天子受命于天,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可是若蒼天無眼呢?顧擎祚咬緊牙關将滿心不甘憋在喉嚨,慢慢地閉上眼睛,君泷那澄澈的眼神好似還在眼前,是個善良的孩子呢,對不起了。

終于,自己要變成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下定決心的顧擎祚眼角流下一滴淚。只要能救回父皇,我會好好補償你,真心待你,萬一仙君有何不測,我會将你視若親子般撫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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