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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才剛剛走出幾裏遠,張子堯就想讓車夫掉頭回去讓他把不小心“掉”車上的某畫卷扔回家裏。
這一點是張子堯沒想到的。
然而令他更加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成功地将這個想法以一盞茶一次的頻率被迫重溫,整整重溫一路,直到數日後馬車噠噠踏入京城城門,“想要回家把畫卷放回書架上假裝自己從來沒拿下來過”的沖動終于變成了“還是一把火燒了吧免得剩下禍害我子孫後代”。
“張子堯,京城到了!嘿!別睡了,睡成死魚!你個土包子,快把本君挂出去,本君倒是要看看那個街上捏面人的作品是不是還和本君幾百年前看到的款式一樣精致。”
“……”
“若是還不如他爺爺輩的手藝靈活,那捏面人的手藝也可以消失在這世界上了。”
“……”
“和繪夢匠裏的畫匠一樣。”
“閉嘴。”
“……”
燭九陰對張子堯這小肚雞腸的性子很是看不上,明明嘴巴上說着不願意做那勞什子繪夢匠且不高興成為畫師,偏偏聽不得人家說他一點兒畫技上的不好,還一說就翻臉。
“若是聽不進他人勸谏,便永遠得不到進步。”
夜晚,某某客棧上等房中,挂在牆上的畫卷如是說。
對于此等會開口說話且口吐人生箋言的神奇畫卷,少年全當自己眼瞎耳聾什麽都沒聽見也沒看見,端着一盆洗腳水從畫卷前淡定飄過,來到床邊,撈起褲腳坐下,慢吞吞地将雙腳放進熱水裏的同時一張小臉熱得通紅。
明天就要見王爺了,鄉下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沐浴泡腳,整理容貌,再小心翼翼挑一件新衣裳……爺爺當年是面過聖的人,聽說在皇帝面前他那是不卑不亢,深得先帝喜愛,如今自己作為張家後人,定也不能失了……
不不不!現在哪裏是想這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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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堯狠狠地甩甩腦袋,又認真地盯着自己被燙得粉紅粉紅的腳半晌,同時聽見不遠處那畫卷又道:“真羨慕,本君也想泡腳。”
“你只有爪。”張子堯下意識回答。
“真羨慕,本君也想泡爪。”
又開始了。
張子堯眼皮子跳了跳。
“也不知某個廢柴繪夢匠何時才能給本君把爪趾頭畫出來……”
張子堯順手抄過一旁的枕頭向那畫卷扔去,畫卷中的人因為躲避從松樹枝頭翻下,同時連整個挂在牆上的畫卷也跟着搖晃了下!
摔在亂石之後的燭九陰爬起來,看上去氣得不輕,道:“你這小蠢貨,不學無術不知上進,偏偏聽不進一句勸好的話,假以時日哪怕登了天也就只配給本君畫一盆洗腳水!”
張子堯冷笑一聲,并不理會這賴皮龍,只管繼續當聾子,想了想為了不聽那龍再碎碎念些有的沒的,索性給自己找點事兒做,将之前放在榻子邊的書撿起來翻閱,書的名字叫《繪夢師事故指南·點龍筆篇》。
張子堯別的不愛幹,就愛看書,這會兒一邊嘩啦啦地翻書一邊嘟囔着念——
“事故一:持點龍筆之人,為人端正,兩袖清風,不貪不念,方可成人。若某日所畫之物不幸為鄰裏所有,被指偷竊,這種情況下應迅速摧毀畫紙将物歸還,抵死不認……唔,不是這個。”
“事故二:持點龍筆之人,行得正坐得端,敢做敢當,若所繪之物傷及他人,應根據其當時朝廷律法賠償受害者損失,不得少一分一厘……唔,也不是這個。”
“事故三:持點龍筆之人,切不可傷人性命,若有傷人性命者,折筆斷緣,今生不得再入繪夢匠一行半步,其子孫、子子孫孫,乃至十代內均不得為繪夢匠所用……哇,這麽嚴重,殺龍算不算?”
燭九陰:“我聽到了。”
張子堯吧唧了一下嘴,頭也不擡,将手中那小本本又翻過一頁,掃了一眼,突然眼前一亮,只聽見嘩啦一聲輕響伴随着洗腳盆中水花四濺,少年将那小冊子舉高了些同時提高聲音道:“持點龍筆之人,雖講究行業節操,生財有道,然因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其所繪之物與最終主人緣分深淺與繪夢匠無關。故,售出三周以上畫卷,若出問題,不退不換,不接受售後,望請海涵。”
“好好好!果然是一身傲骨!可敬!”畫卷那邊傳來“啪啪”的鼓掌聲,“你把這句話背下來,一個字不差就這麽跟那京城的王爺說,然後一樣的話,你還能留着過一會兒跟問你怎麽英年早逝的閻王爺再說一遍。”
張子堯:“……”
燭九陰:“本君就認識這麽一個骨子裏燃燒着驕傲火焰的人。”
張子堯擡起頭,有預感這賴皮龍又要不說好話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他懶洋洋補充道:“如今墳頭草應當兩米高了,若本君能趕在明年清明前被放出來,還能給他掃掃墓。”
張子堯瞪了燭九陰一會兒,良久像是極為喪氣地将那本《事故指南》往身後一丢,濕淋淋的腳丫子從早就變涼的水裏拿起來在半空甩了甩,同時他人倒在床上垂頭喪氣道:“果然只能到王爺面前借只翠鳥假靈以平事了啊!”
燭九陰奇怪道:“這不是早就決定好的事嗎,你唉聲嘆氣做什麽?”
張子堯道:“你不懂,那可是當朝王爺!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搞不好我爺爺當年畫的《鳳栖梧桐》他也見過,這樣的人,指不定就懂真靈畫與假靈畫的區別,若他不依不饒非要我還他一只真靈翠鳥那可怎麽辦!”
燭九陰道:“之前是誰信誓旦旦說自己好歹是畫出過畢方真靈的人,一只翠鳥不在話下。”
張子堯抓狂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燭九陰蹙眉道:“別嚷嚷,人家聽見還以為本君怎麽你了,本君不好龍陽的。”
張子堯将手中剩下的那最後一個枕頭扔向牆上的畫卷,燭九陰這次不再躲避,而是攏着袖子道:“你這人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真難伺候。”
張子堯挑眉道:“你伺候我了?”
燭九陰道:“一路上你承蒙本君照顧了,為了答謝本君,明日到王府去,帶上畫卷。”
張子堯一愣:“我帶你幹嘛?”
燭九陰道:“本君早就聽說王府美人衆多,如今更有一個名戲班在府上常住,那戲班的戲看人不看錢,要聽一曲兒,千金難求!知道這戲班為何如此出名嗎?啧,你個小蠢貨肯定不知道,還不都因為戲班的角兒衆多,單獨拎出去各個都是別的戲班搶也搶不來的香饽饽!特別是今年年方二八名喚芳菲的那位,那可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更難得的是一亮嗓子卻是白日黃鹂,月夜夜莺……”
“等等,你一天宅在畫卷裏去哪兒打聽那麽多八卦啊?”張子堯有點懵。
“再紙片兒龍,老子也還是龍,真龍!”燭九陰翻了翻眼,“你就說你帶不帶老子去。”
“帶呀,怎麽不帶,”張子堯跳下床撿起枕頭,笑眯眯道,“若是到時候畫翠鳥畫不出,我就把你給王爺面前一放:翠鳥是沒了,真龍有一條,自帶唠嗑功能自己說上一個時辰不帶停,心情好還能給他撓撓肚皮保證反應比被撓肚子的小狗還開心……”
“張子堯,你放肆!”
張子堯撿起枕頭打了個呵欠:“睡罷。”
言罷轉身熄滅了蠟燭,房間中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張子堯爬上床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同時還聽見他身後的畫卷裏,某條紙片龍在那賊心不死地碎碎念着什麽“小芳菲”“小雪舞”之類奇奇怪怪的姑娘名兒……
張子堯在床上躺好,閉上眼。
“小蠢貨。”
“……”
“小蠢貨?”
“……”
“小蠢貨,你睡覺為什麽不脫衣服?”
“求求你,閉嘴。”
……
接下來一晚上,張子堯理所當然沒睡好,當然不完全是燭九陰太吵的緣故——事到如今王爺的畫的事兒張子堯還是想不到一個萬全的解決法子,他自然徹夜難眠。
還有一個原因是張子堯一輩子在小鎮長大,見過最大的官兒就是縣官老爺,現在毫無緩沖一家夥就要見王爺了,他覺得心慌得很。
那可是王爺!
皇帝的親戚呢!
雖然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利索不利索王爺肯定不關心,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張子堯還是早早就爬起來,認認真真地洗了把臉和手,又對着鏡子把頭發拆了重新梳了梳……都弄妥當換好衣服又回到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生怕有什麽遺漏一會兒沖撞了王爺。
當張子堯将自己的臉重新湊近了銅鏡想要看看前兩天額角冒出的熱氣痘消了沒,他聽見燭九陰在他身後涼涼道:“看夠了沒?要不要再染個紅唇?”
“……”
大清早的,鳥兒起來啄蟲,龍也起來礙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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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