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出家人不打诳語!
寒風過境,相思樹上竊竊私語。
“慧能師兄,你來之前曾經動怒,為何?”
“遇見了釋空。”
“喔?”
“他似乎是發現我在修密宗的事了,還說之前過世的慧海也是如此,且不說那是真假,就死是真那又如何呢?”慧能露出個傲慢的神情,“他只是一名後輩,因為年幼又刻板才招得師父喜歡,又有什麽資格對我這個師兄指手畫腳,我做什麽,同他有什麽關系?”
慧能說完,身後似乎沉默片刻,随即釋圓輕笑一聲淡淡道:“倒也是。”
釋圓将慧能轉過身,讓他面對着自己——月光之下,釋圓那雙深色的瞳眸被雪映照得微微泛紅,他盯着慧能的雙眼:“但這不是你生氣的理由。”
他用的是陳述句語氣。
“确實不是。”慧能稍稍低下頭,露出個沮喪的表情,他的額頭抵着面前男人結實的胸膛悶悶道,“我生氣,是因為他說師弟是妖。”
慧能語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釋圓雙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随即那感情很快便消失了,他只是輕輕“喔”了一聲,輕笑道:“他說得沒錯呀,我是妖。”
“你不是!”
“我是啊,”釋圓坦然道,“一早便告訴你了。”
“但你是因種在寺院之內,長年累月聆聽世人心願與僧人禪定佛音,吸收天地靈氣而生!怎麽能叫妖!若當年釋伽牟尼頓悟的菩提亦變為有情有義的生靈,我倒是要看看誰敢稱它為妖!”
“……”釋圓輕笑了聲。雙眼含笑看着慧能。
慧能也擡起頭憤恨道:“甚麽妖,釋空就會胡說八道,嘩衆取寵!要說妖,我看他前些日子帶回來那個雲游僧反而更加像妖,天天帶着他喝酒或下山享樂!說了師弟你恐怕不信,那天我親眼看見釋空捧着衣服去後山溫泉,過了一會兒又渾身濕漉漉地回來了,我道是怎麽的,結果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那雲游僧人也回來了,我問他從哪兒回來,你猜他怎麽回答呢?”
“怎麽?”
“後山溫泉。”慧能冷笑,“他還問我那晚釋空還要不要守燈,仿佛生怕他累着——誰知道他們在後山做了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見不得人的事?”
釋圓輕聲嘆息,修長的指尖輕輕點在慧能的衣襟上,往下滑動時留下一道痕跡,來到慧能的胸膛上,隔着衣料,他的指尖漸漸下滑在衣料上留下一道痕跡,而後惡作劇一般摁壓打了個圈——慧能呼吸一窒,随後呼吸開始變得沉重,胸前起伏變劇烈……
“這樣麽?”釋圓微微眯起眼,慵懶調侃。
慧能稍稍擡起身子,眼眶微微泛紅,他一把拽過釋圓的領子——後者輕笑一聲,順從地俯下身去,唇瓣迫不及待地觸碰到了一起,慧能輕輕啃咬,帶着讨好意味地舔着那微微附身接受自己索吻的人……
此時,釋圓的手滑入慧能的衣襟,那微涼的觸感讓慧能身體微微一震發出小聲嗚咽,追逐着釋圓的唇瓣變得更加熱烈了些——下颚被釋圓另一只手微微擡起,他伸出舌尖,來不及吞咽的唾液順着唇角流下……
“這不是,嗚,見不得人的事。”
暧昧的氣息交換之中,慧能垂下眼,鼻尖親密地頂着釋圓的鼻尖——
“是為了……成佛。”
“成佛,”釋圓輕笑,眼中紅光漣漪,“說得好。”
樹影搖晃。
那雪域之中蒼翠的樹木在那一瞬間發生了變化,頃刻之間,樹木仿佛被光芒籠罩,從枝葉之間有細小的花朵綻放出來,一簇簇一叢叢,格外燦爛,在這樣的寒天凍地之中,又顯得極其詭異……
樹梢之上,人影輕搖,趴在樹梢上的年輕和尚衣衫半解,他咬着自己的手臂,發出嗚嗚似嗚咽似快樂的聲音,衣衫摩挲的聲音響起……衣衫一角從樹枝上滑落——
“嗚嗚,釋圓師弟啊……”
“怎麽?”
“我,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啊——師弟近些日子,似乎,似乎心情總是不錯。”
“何以見得?我倒是沒覺得有何不同。……”
“嗯,啊啊……說不上下來,便是——”
唇舌交替之聲響起。
“礙眼之人走了,自然心情好。”
“誰?”
“那雲游僧人,他在,總覺得做什麽都束手束腳,怕不是一般的僧人。”
釋圓一邊說着,那下伏的身體便微微擡了起來,腰杆繃直的同時原本挂在他身上的僧袍滑落,于是那在他精壯腰肢之上,一處觸目驚心的猙獰疤痕便顯露了出來——那疤痕的形狀似蛇非蛇,仔細一看又如龍,整個疤痕仿佛活着一般,紅色與黑色的光芒在湧動……
當釋圓放開了慧能的下颚,垂下眼用修長的指尖去觸碰那疤痕,那疤痕立刻發出“滋滋”如火灼一般的可怕聲音,連帶着疤痕邊緣的白皙皮膚也成了仿佛被燒焦的黑——
雪花落在那疤痕之上,立刻消融化作一律青煙
或許是被弄疼了,釋圓眼中有惱怒的情緒一閃而已,他縮回手,眼珠轉動對視上那因為他突然停下了動作此時正疑惑看着他的慧能……停頓了下,突然笑道:“或許那雲游僧大約是個法力比我高強許多的大妖怪,不知怎地突然管起了凡間的閑事——”
“那你……”
“無礙,反正他已經離開了。”釋圓道,“雖不知為何他又突然離開,但那惹人厭的氣息已經消失在金陵城中。”
片刻沉默。
有一瞬間,那四肢癱軟趴在樹枝上的人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此時也不知身後的人有了什麽動作,他瞳孔突然微微縮聚,猛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唇角溢出的亦是不成調的哼聲——
“啊啊啊……”
……
與此同時,寺院的另外一邊,釋空推開了安樂寺主持圓海和尚的禪房門。
端坐于蒲團之上,老和尚垂着眼,僅借一盞昏黃之燈便已抄寫長長經卷——此時釋空推門而入,他卻只是稍稍擡起眼,掃了一眼釋空:“不是罰你在禪房思過,怎地又跑出來了?”
“師父,你知道的吧?”釋空開門見山道,“寺中,有些人叛離顯宗之理,私底下修了密宗……慧海師兄便是其中之一。”
圓海聞言,稍一停頓,放下手中筆,擡起頭看向釋空:,那雙雖蒼老卻依然清明的雙眼看着不遠處的小和尚——圓海和尚此時看上去還算淡然:“貧僧自然知曉,釋空你又是如何……”
“那日是小僧不小心看見了,”釋空咬住了下唇,似覺得有些難以開口緩緩道,“小僧在相思樹下撿到散落的佛珠一顆,想着慧海師兄下葬時怎能沒有完整佛珠手钏,便想着要将這散落的佛珠交給師父,誰知便在禪房外看見師父在為慧海師兄做最後的清洗……”
釋空話語之中,圓海似乎又響起了那日景象,眼神微動,最終卻化作一聲嘆息:“佛法萬宗,皆為我佛,貧僧本不想對慧海的參悟多做幹擾,卻不料他最終卻因此送了信性命——”
“師父,這跟修什麽宗又信了什麽道毫無關系啊!”釋空拼命搖頭,顯得有些着急地一步上前,撲到了老和尚的桌案前急切道,“師兄們突然改修密宗,跟他們本身的信仰根本毫無關系,完完全全是因為受到了妖的魅惑——慧海師兄和慧能師兄平日總喜愛在那相思樹下禪定參悟佛理,久而久之,思想便也被那棵樹影響,整日疑神疑鬼……”
“你說寺內有妖?”
“還是個快要因為修煉密宗而要成佛的妖!大約是因為吸收了寺中人們祈禱以及誦經念佛的各方元氣,那拜年相思樹修煉成妖,以密宗修煉之法引誘師兄!那日,慧海師兄出事之前小僧在場,我明明聽見佛堂之中他在與誰低語,然而打開門,佛堂中卻只有師兄一人再無旁人,緊接着他便到後院相思樹下去了。”釋空一口氣說完,“當晚便看見他精神恍惚來到後山,身體發膚皆受損害,身上有樹枝勒痕——”
說到這,他忽然狠狠一頓!
緊接着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眼中有慌亂一閃而過,他甚是逾越地一把捉住了圓海和尚的手,将他往外拉:“現在就連慧能師兄也——他口口聲聲與釋圓師兄談佛輪經至天明,其實是在禪房裏徹夜修行密宗雙修之法,整日精神萎靡……”
圓海一震,目光閃爍,似震驚又困惑看着釋空。
然而釋空此時卻來不及思考圓海的困惑從何而來,只是想将他拉起來,救人心切道:“小僧前些日子帶回來的那個雲游僧人其實并非僧人,只是喬裝打扮進入安樂寺尋那妖孽痕跡,他在妖孽身上留下了印記,然而這些天無論如何觀察。也沒有在衆師兄弟身上看見此種标記,思來想去,也只有不與衆人同住的釋圓師兄有可能是——”
“釋空。”
“?”
小和尚拉着老和尚的手突然一頓。
“出家人不打诳語。”釋圓嚴肅道,“你能為是兄弟們操心,一心挂念着慧海的意外,心懷慈悲仁義,貧僧心中甚感欣慰——但是你若為此時,自行想象天馬行空之事,不分虛實,貧僧便不能再放任你如此任性!”
“……師父?”
釋空長大了嘴,仿佛難以置信。
“安樂寺開寺以來,從來不存在擁有法號‘釋圓’之人,”圓海和尚掙脫開釋空的手,“你說那夜夜與慧能行雙修法的人,究竟是誰?還是本來一切都為你憑空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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