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阮蘇和賀朝一前一後離開, 又一起回到包廂,賀阮兩家的家長們紛紛都有些明白了什麽。吃飯的時候,有事沒事就cue到阮蘇和賀朝。阮蘇雖然不喜, 但是沒有表現在面上,面對每一個人都是淺笑盈盈的。在聊到跟專業有關的話題時, 阮蘇也能說上幾句自己獨特的見解,言之有理, 聽得出曾經是有很深厚的專業知識撐着。賀銘和賀母對她的印象更是好到了頂峰, 一個勁地誇阮建成和丁芸有福氣。
賀朝卻表現得有些焦躁不安。
從剛才回到包廂,阮蘇的表現就一直很正常, 可是正是因為太正常了才讓他覺得不正常。試問,哪個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還能這麽淡定平靜。更何況,還是和池景辰傳緋聞滿天飛的姜倪。
賀朝這幾年也演了些電視劇,身在這個圈子裏,再加上賀銘的資源, 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姜倪是個什麽樣的人。阮蘇的專業雖然是編導,和表演有區別, 但是以賀朝對她的了解, 她不可能不知道。
阮蘇頭也沒擡地吃着菜,聲音淡淡:“老看我幹什麽, 吃飯。”
賀朝心裏有事,哪裏吃得下去,拿着筷子在搭在碗邊,小心翼翼試探道:“蘇蘇, 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我保證随叫随到!”
阮蘇夾菜的手一頓,垂着頭許久沒有動作,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賀朝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等待老師宣布成績的學生,內心有期待,同時也忐忑不安。
“不用了,我覺得我自己可以調劑好心情。”這次阮蘇沒有再說沒事,也算是變相地承認了心情受到了影響。
她這樣坦誠,反而叫賀朝松了一口氣。有時候看起來越是平靜,內心的駭浪就愈是猛烈,不利于心态健康。
“謝謝你的好意,賀朝。”阮蘇偏頭看向賀朝,眉眼彎彎,頰邊露出一對清淺的小酒窩,“不過有些事情別人是幫不了的,還是得自己來。”
在賀朝的記憶中,她很少這樣認真地看着他,就算有,也都是為了池景辰而讓他收斂。被她黑亮的眸子盯着,賀朝的心像是被重重撞擊,撩動了心弦,想好的話到了嘴邊怎麽也想不起來,阮蘇的微笑中木木點頭:“好,都聽你的。”
說完他就後悔了,如果能找到機會和阮蘇多接觸接觸,說不定兩人的關系可以更近一些。
這頓飯阮建成夫婦和賀銘夫婦都很愉快,分別前,賀銘拍着賀朝的肩膀對阮蘇笑道:“軟軟,既然你和小朝都這麽熟了,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來上班就直接跟他說,叔叔這随時等着你過來。”
阮蘇已經整理好了心情,聞言看了眼賀朝,剛巧賀朝也看着她,阮蘇很自然地移開視線,淺笑說:“好,謝謝叔叔,我會好好努力的。”
阮家三人是慢慢散步回酒店的,阮建成和丁芸下榻的酒店離阮蘇住的酒店和吃飯的地方都不遠,三人邊走邊聊天,偶有夜風吹來熱浪滾滾。上一次這樣,好像還是讀高中的時候,大學離家千裏,學業繁忙,難得的休閑時光全都拿去和池景辰膩在一塊了。阮建成和丁芸以為她學習太辛苦,還多次勸她不要太逼自己。現在想起來,阮蘇依然愧疚不已。
陪着阮建成和丁芸回了酒店後阮蘇就打算回去了,離開的時候丁芸卻把她攔了下來。
阮蘇露出不解的神色:“怎麽了媽媽?”
阮建成已經進了主卧,丁芸沉默着把她拉到了陽臺上,阮蘇雖有疑惑但還是任由她擺布,等站定,丁芸才說:“賀朝那孩子喜歡你。”
“咳咳咳...”阮蘇驚愕看着她,有些窘迫:“媽媽,你胡說什麽啊,沒有的事情。”
丁芸揮揮手:“不用害羞,你也這麽大了,這些事情早晚都要知道的。我就是問問你的意思。”
阮蘇讷讷:“問我什麽啊......”
丁芸凝視着她,嘆了口氣:“可惜了,你不喜歡他。”
阮蘇有想過丁芸會問她喜不喜歡賀朝,但是卻沒想到她直接得出結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後摸了摸鼻子,聲音很小:“媽媽你看出來了啊。”
丁芸嚴肅的表情終于舒緩了很多,展唇輕笑,一颦一笑間均帶有風情:“我怎麽會看不出來,你是媽媽看着長大的,你看賀朝那孩子的眼神裏一點光也沒有,我就知道,你不喜歡他。”丁芸停頓片刻,又開口:“而且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對嗎?”
這下阮蘇是真的驚到了,瞳孔微縮,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纖細白皙的手指抓緊了欄杆,總算讓她稍稍凝神,抿了抿唇,臉色并不是很好看:“是。”
丁芸早有猜測,但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還是有點小難過,好看的眉毛蹙起,聲音溫柔:“軟軟,你這麽大了,可以談戀愛了,爸爸媽媽不會阻撓的。”
阮蘇沒有錯過丁芸眸中一閃而過的傷感,鼻尖酸酸的,咬了咬下唇:“媽媽,我不是故意要瞞你們的,我只是...只是沒有想好要怎麽跟你們說。”
孩子大了,或許在這方面不太好意思,丁芸也理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阮蘇不敢說七年了,嗫嚅半天才道:“七年了。”
這回輪到丁芸受刺激了,深呼吸幾下又問道:“你們在一起這麽久了,為什麽不跟爸爸媽媽說?”阮蘇怕被罵,不敢接話,垂着眼盯着地磚的縫看得放大了好多倍。丁芸瞧着她畏畏縮縮的小模樣就更氣了:“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規劃?”
阮蘇茫然擡頭:“什麽規劃,工作規劃嗎?他跟我們的工作不太一樣,稍微有點特殊,現在一步步努力上來了,挺好的。”
客廳裏傳來阮建成的腳步聲,阮蘇下意識地看了眼,腳趾尴尬地抓地,跟父母談這種事情有點小別扭。丁芸理解她,嘆了口氣:“媽媽說的是結婚,你們既然已經談了這麽久了,總該對婚姻有規劃吧?難不成你打算就這樣玩一輩子?”
婚姻。
這個詞對于七年前的阮蘇來說還很遙遠的樣子,但是轉眼,七年了,也到了該考慮這個事情的年紀了。
阮蘇的心沉沉浮浮,腦海很空白,不知道要跟丁芸說些什麽。丁芸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似乎也有點意識到了什麽,還想多問幾句,阮建成已經找到了陽臺:“你們母女倆站在這幹什麽,快進來,別讓蚊蟲咬了。”
阮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好,馬上就進去。”她拉了拉丁芸的胳膊,眼神中帶着懇求,“媽媽,我們快進去吧!”
面對女兒近乎是帶着哭腔的懇求,丁芸沒再說關于這件事的話,但是心底卻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原計劃裏,阮蘇是打算一吃完飯就去醫院陪着池景辰,但是想了想,她又改變了主意。
【是軟軟啊】:太晚了,我就不去醫院陪你了,記得注意安全。
池景辰的戲份剩的不多,張導在他住院期間已經先把其他人的戲份拍了差不多再有十幾天就能殺青了。阮蘇和池景辰早就說好,阮蘇先回B市,池景辰一殺青就趕回去。
阮蘇本來說就趁着這個機會帶着阮建成和丁芸在Z市好好玩一圈,不曾想,阮建成公司上有急事要趕回去,他不在,丁芸也沒意思,夫妻倆就一塊兒回去了。
阮蘇也在他們走後沒幾天就回去了,耿樂樂出了車禍,很多事情一個人做不了,不能讓耿家那群人知道,又不敢告訴耿母,怕她擔心,百般無奈之下只能告訴阮蘇。
阮蘇離開Z市的時候匆匆忙忙,趕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去的,一路上心髒狂跳,在推開病房的那一瞬間心都是吊着的,生怕耿樂樂是不是缺胳膊少了腿。
看見耿樂樂只是腿上和胳膊上打了石膏的瞬間,阮蘇一個飛奔撲到了她的床邊,抱着硬邦邦的石膏哭嚎:“天吶耿樂樂,你真的缺胳膊少腿了!”
“......”耿樂樂強忍着要打死她的沖動磨了磨牙:“你要是放開,或許我還能留你狗命。”
阮蘇立馬松開了手,彈簧似的跳開,還想再嚎兩嗓子的想法在耿樂樂要殺人的目光中偃旗息鼓。
“還秋名山車神呢,我看你去游樂場開碰碰車得了。”見到耿樂樂并沒有大事,阮蘇也放下心來,毫不客氣地吐槽她。
發小多年,早就對對方的痛點知道得一清二楚,耿樂樂被她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阮蘇仗着她現在動彈不得為所欲為,把耿樂樂氣得夠嗆。還沒說兩句話,阮蘇的手機就響了,是晏闌陽打來的。
“你好啊。”阮蘇主動打了個招呼,“有什麽事情嗎?”
年輕女人的聲音傳入耳畔,溫溫柔柔的,晏闌陽更緊張了。手心的汗在白紙上留下一小團濕潤的痕跡,他默念着上面的內容,深吸一口氣終是說了出來:“之前說有時間請你吃飯,正好我今天沒有學習,要不要一起出來?”萬事開頭難,邁出了第一步後面似乎就容易了很多,心跳卻依舊強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腔裏蹦出來:“同事給我推薦了一家口碑很好的餐廳。”
阮蘇有些詫異,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耿樂樂,對上她八卦的視線又移開:“這個...我已經回到了B市,我朋友出了點事情。抱歉啊,走得太匆忙,忘了跟你說一聲。”阮蘇愧疚死了,她想起來之前是答應過晏闌陽要一起吃飯,結果晏闌陽一直沒時間,她也就忘了還有這回事。
心裏瞬間空落。
原本微揚的唇角也随着這段話漸漸落平。晏闌陽垂眸看向手心裏的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很多話,但是除了最後一句話,其他的都被人用筆劃掉。
原來她只是把他忘記了。
晏闌陽僵硬地想把紙條團起,可無奈沒了握緊的力氣。
失落後又是慶幸,還好,她只是忘了,不是讨厭他就行了。
晏闌陽不說話,阮蘇以為他是生氣了,連忙補救:“我這記性太差了,我現在預約晏醫生你回來後的休息時間賠罪可以嗎?你要是不答應,我可就真的是太愧疚啦~”
晏闌陽怎麽可能不答應,眼裏的光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聲音難掩歡喜:“好,那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晏闌陽的語氣格外鄭重,阮蘇有點懵。
不就是吃個飯嗎,這麽鄭重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迷迷茫茫挂了電話,耿樂樂挑眉:“晏闌陽?”
阮蘇假裝看不懂她笑容裏的意味深長,神情自然:“你不是都聽見了嗎,還問我。”
她态度坦然,耿樂樂覺得沒意思,扭了扭唯一能動的腦袋,“那前幾天你們家池景辰怎麽回事啊?我還以為他會明明白白指着姜倪澄清,那個微博不明不白的,那群CP粉恐怕還是不能死心啊。”
阮蘇臉上的笑容一滞,但很快又恢複自然,自然地把池景辰發來的微信劃走,聲音淡淡:“我怎麽知道,他又不會主動跟我說這些。”
池景辰還沒殺青的日子裏,阮蘇一直在研究賀朝發來的資料。既然要去賀家公司工作,就得先了解情況和工作要求。大概是即将迎來一個新的環境,阮蘇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動和緊張。誤打誤撞的,在這種氛圍下靈感如泉湧,把之前沒能寫完整的劇本大改了一遍。
池景辰的那天是個很燦爛的晴天。
“你在看什麽?”池景辰把行李放在門邊,走到阮蘇身邊坐下。阮蘇把手機屏幕給他看,“這個。”
是個圈裏的女演員的醜聞。傍上了一個富商,想母憑子貴嫁入豪門,結果母去子留的事情。
“這個事情裏小孩子是最可憐的。”阮蘇嘆了口氣,“在他父親那樣一個家庭環境裏長大,沒有母親的照顧,恐怕會過得很艱難。”
池景辰身形有些僵硬,垂在右側的手緊握,圓潤的指甲掐進掌心,臉色蒼白。
阮蘇吃瓜正起勁,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自顧自說着:“我以前看見好多小說裏,在這種逼仄氛圍裏長大的孩子都好難,要是父親結了婚,日子恐怕就更難過了。不過...”阮蘇蹙眉,“要是這個孩子跟着母親或許也不好,媽媽只想着憑借他嫁入豪門,現在身敗名裂,對于她來說孩子就沒了用處,也不好。”
阮蘇一個人說了好久,都沒有聽見池景辰的聲音,一回頭卻看見男人臉色慘白地靠在沙發上,緊閉着眼。阮蘇吓了一跳,輕輕推他:“池景辰,你怎麽啦?”
男人驀地睜開眼,眼眸猩紅,布滿了血絲,乍一看上去很是滲人。似乎是察覺到阮蘇的驚愕,池景辰啞聲安撫道:“我沒事,就是眼睛有點不舒服,很酸。”
阮蘇不大相信,但是池景辰已經站起身朝着廚房走去了:“我去喝點水,你想吃冰淇淋嗎?”
阮蘇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冰淇淋分散了很多,她認真地想了想:“不要冰淇淋,給我一杯檸檬汁吧!要酸一點的!”
有了廚房的掩護,池景辰從口袋裏拿出一片白色的藥片,借着一口冰水咽下,而後上下起伏的胸膛終于漸漸平靜了許多。
當他端着檸檬汁走出去的時候,阮蘇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他。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是整體的感覺卻比之前好了不少,也有了些精神。
或許真的是太累了吧。
阮蘇捧着杯子一口接一口的喝,很快就見了底。池景辰勾了勾唇,輕笑:“你怎麽突然想喝檸檬汁了,我記得你是最怕酸的。”阮蘇怕酸,平常酸梅湯都喝不了幾口,今天突然想喝檸檬汁,着實把池景辰驚訝到了。
阮蘇舔了舔唇瓣,淡道:“我都喝了好一段時間的檸檬汁了,是你不知道而已。”
池景辰伸手拿過她喝完的杯子,“那你怎麽不告訴我,早知道你想吃酸的,我就給你帶糖葫蘆好了。”他洗杯子的時候,阮蘇突然叫住他:“池景辰,你喜不喜歡小孩子?”
池景辰怔了一瞬,垂眸斂去厭惡,繼續手上的動作:“不喜歡。”
“噢。”
池景辰把杯子擦幹擺好,擡眼看她:“怎麽突然問這個?”
阮蘇笑了笑,“沒什麽啊,我就問問。”
池景辰從劇組回來,身上的衣服還都沒換,他有些潔癖,能忍到現在才去洗澡已經是極限了。阮蘇趴在床上玩手機,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丁芸前幾天問自己的一個問題:“軟軟,你現在開心嗎?”
這個問題怎麽回答的已經記不清了,無非就是那些糊弄長輩讓他們安心的話,但是在丁芸面前,她的那些小把戲好像都被看穿了。
丁芸其實有點感覺到阮蘇的猶豫中似乎藏着些事情,這些她不清楚,也不敢多問,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提醒:“軟軟,再喜歡的,讓你難過傷神的就說明不合适。就像買衣服,再喜歡的,不合适那就不應該強求。”
“強求得來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阮蘇仰面躺在床上,睡意漸漸上頭,黑暗襲來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或許,真的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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