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Vol.3日落時光

聞言，裴止修眼中的溫度更是漸漸冷卻下去。

他緊握着手中的餐盤，手指用力在餐盤上摩挲着,仿佛這樣的動作能讓他翻騰的心情稍稍平靜一些。

好半晌，他才說了句：“好吧。”

英俊冷傲的男人很能把控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在沉默了一小會之後，他很快又如往常，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對了，昨晚跟你說的資料，紙質版已經整理出來了，給你。”

說着，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精美的文件，放置在溫若穗面前為數不多的小空位上。

“……謝謝。”

溫若穗禮貌地拿起來翻了幾頁，前面的內容跟他昨晚發過來的資料幾乎無異，只是，當她翻到最後幾頁的時候，卻是怔了怔，眼神有點呆愣，問道：

“這個……是什麽？”

裴止修探頭過來瞥了一眼，答道：“馬卡龍以及其他甜點的具體配方。”

還能把這麽私密的配方都拿到了？

是這家法國百年老店的馬卡龍配方。這種東西，幾乎都不外傳，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溫若穗自然也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你……怎麽會有別人的配方？”

他一臉平靜地答：“親自去問的。”

“那、那怎麽會有這個冊子？”

“我把要點記下來。”他将一件看起來很困難的事，說得稀疏平常，“好在的是，我的記憶力還不錯，所以把聽到的都記下來了，再讓助理幫忙整理了一下。”

聞言，溫若穗忽然就跟魔怔了似的。

這樣的工程量，不知會有多少。

一個烘焙的外行，用自己的記憶力把對方的配方一字不漏的記了下來，這不知有多花費心思。

她的臉上，完全就沒有剛剛看着餐具那種滿心的歡喜和愉悅，反倒看着眼前的冊子一籌莫展的狀況。

裴止修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的臉。

相對而立的姿勢，能夠輕易地讓她表情的每一個悸動，都清晰落入他的眼睛。

她皺着眉，臉上是躊躇、不安。

這樣的反應，與他想象和期待的表情，相差甚遠。

裴止修的瞳孔中也有了細小的波動，更是泛起了不一樣的情緒，直言不諱地問道：“怎麽，你不喜歡？”

“……也不是。”

“那怎麽不高興？”

溫若穗擡着眼睛，對上裴止修的視線。

他的眼神裏，有期許、有疑惑。

可是，她似乎很難回饋這樣的期待。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出自己的那些小情緒的真實原因，只是對裴止修說：“對不起……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顧越送來的禮物，只是餐具，她可以尋找價值相當的禮物，回送給他。

而眼前裴先生的禮物，卻是一家百年老店的配方，即便是用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價值相當的東西可以返還給他。

倒也不是誰更有誠意，甚至于裴止修的禮物，她能感受到，是很用心很虔誠的。

而這樣的禮物，令她的負擔很大。

她不知道有一天，他會不會向她索要，他想要的“回報”。

裴止修卻直截了當地反駁她說：

“這不貴重。”

顧越送的東西，她毫不猶豫就收下了，可對着他的東西，她卻總是推辭。

她能收顧越的東西，卻永遠不能收他的。

裴止修心裏有口氣，咽不下去。

他抿了抿幹燥的嘴唇，冷冰冰地問：“為什麽你能收顧越的東西，卻不能收我的？”

他以為，她會給出一個安撫人心的答案。可偏偏，下一秒，她的話再一次刺向了他的心髒：“……不是，你和顧先生，不一樣。”

他只覺得心髒被刺開一個小口子，可嘴上還是忍着痛詢問道：“哪裏不一樣？”

是覺得顧越的禮物更好？

還是覺得顧越這個人更好？與她更相配？

裴止修的眼神裏已經帶了逼視的味道，而在這種逼視下，溫若穗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轉過身，背對着他，徹底避開他的視線。

心裏有着千言萬語，不便訴說：

難道要說，他對我沒有好感，而你對我有好感，所以我不能收？

或者說，我把顧先生當成一個很普通的朋友，所以我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他的禮物，而至于眼前的你，你的一點好意，都會讓我感覺到巨大的壓力，所以我不能坦然地接納？

但這樣的理由，是一個能讓人接受的理由嗎？

眼前的他，又會不會想出什麽新的“招數”，讓她心安理得地、無法拒絕地收下了呢。

溫若穗不想這樣。

她不想做一個暧昧不清的人，也還是想不透該如何回答，幹脆就沒說話，保持緘默。

裴止修讀到了她的沉默。

不過是須臾之間，他就像是洞察了一切。

他沒有沿着剛才的話題繼續說下去，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薄唇動了動，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不想要的話，那就扔掉吧。”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毅然決然地離開她的店。

門咣當一聲被關上。

溫若穗聽到“咣當”一聲關上店門的聲音，吓了一跳，不小心碰到擺放在桌面的象牙白色叉子，叉子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裴止修從前幫她關門用的力度，從來都不會這麽大。

男人陡然的離開，也讓整個小店再一次恢複了安靜。

她獨自一人留在店裏,手裏還拿着他帶過來的精美的冊子。

她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怔怔地想了一會。

一段短暫的反省很快讓她領悟到，顧先生送過來的禮物，讓裴止修感到了不舒服。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感受。

裴止修對她的好。

她當然看在眼裏。

可是他對她越好，她就越難為情，越無法面對他。

因為她并不能回應他的感情。

他給她的一切——

都是她無法償還的東西。